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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窗外的草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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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像是被谁催着似的。第一场雪下的时候,北风卷着雪花,呜呜地叫着,像是在哭。教室里已经生了煤炉,铁制的炉身被烧得通红,烟囱从窗户伸出去,把玻璃熏得发黑,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烟灰。望清裹紧了母亲做的棉袄,那棉袄是用旧布料翻新的,里面的棉絮有点板结,但还算暖和。他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发出“沙沙”的声响——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这是他走出县城,去往更遥远世界的唯一机会,他不能有丝毫差错。
课间操的时候,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雪花在飘。望清趴在桌子上打盹,连日的熬夜让他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突然,同桌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声音里带着点好奇:“望清,你看窗外!”
望清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顺着同桌指的方向往窗外看去。操场边的那棵老杨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袖口都磨破了的蓝布褂子,头上戴着顶旧草帽,那草帽的帽檐已经有些卷边,颜色也褪得发黄。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可望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父亲李大山。
他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巨石砸中,瞬间清醒了过来,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
父亲显然是走路来的。从李家坳到县城,几十里的山路,平时骑自行车都要走大半天,更何况现在下着雪,路滑难行。父亲的裤脚和鞋子上沾满了泥雪,像是在泥水里蹚过一样,裤腿还在往下滴着水,在脚边的地面上积了一小滩。他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布袋的边角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花。他正踮着脚,努力往教学楼这边望,脖子伸得像只老鹅,眼睛瞪得圆圆的,生怕看漏了什么。寒风卷着雪沫子,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教室里瞅,脸上带着点憨厚的、想藏又藏不住的自豪,像是在告诉别人:看,那是我儿子的教室,我儿子就在里面念书呢。
“那是你爸?”同桌好奇地问,眼睛里带着点探究。
望清没说话,脸却像被火烫了一样,热得发烫。他能感觉到班里的同学都往窗外看,那些目光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的身上。有人在小声议论,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
“他爸怎么穿成这样?”
“看着像是从山里来的吧,你看那帽子,多土。”
“听说他是李家坳的,那边可穷了……”
还有人在偷笑,笑声不大,却像刀子一样割着望清的心。赵强的声音最响亮,他像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似的,扯着嗓子说:“哟,这是从哪个山窝窝里钻出来的?还戴个草帽,以为是来学校种地呢?这操场的草可不用他锄。”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像是一群麻雀在聒噪。望清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棉絮都被他攥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他甚至能想象出他们在心里怎么想——原来李望清的爹是这样的,穿得像个要饭的,难怪他总穿旧衣服,难怪他那么抠门,连支新钢笔都舍不得买。
下课铃响的那一刻,望清几乎是冲出了教室。他没有往父亲那边走,而是绕到教学楼后面的角落里,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桌椅,很少有人去。他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里又羞又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没过多久,就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带着点焦急和试探:“清娃?清娃你在哪儿?”
望清深吸了一口气,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清娃!”父亲看见他,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黑夜里亮起的灯,快步走过来,把手里的布袋往他手里塞,“你妈给你腌的咸菜,是你爱吃的萝卜干,还放了点辣椒。还有攒的鸡蛋,一共十个,都用麦麸裹着,没碎。天冷了,给你补补身子,念书费脑子。”
布袋里的鸡蛋用麦麸裹着,沉甸甸的,隔着布袋都能感觉到圆润的形状。望清却觉得这布袋像块烙铁,烫得他手都在抖,他没接,只是压低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愤怒和羞耻说:“谁让你来的?”
父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被瞬间冻住的湖面,那点自豪和喜悦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愣了愣,嘴唇动了动,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来镇上办事,顺便给你送点东西。你妈说你学习累,天冷了,怕你吃不惯学校的饭,让我……让我给你送来。”他的声音有点发紧,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在辩解。
“以后别再来学校了!”望清打断他,声音又急又冲,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你看你这样,穿的什么?戴的什么?别人都在笑话我!你让我在班里怎么抬头?”
这句话像块石头,狠狠砸在父亲心上。父亲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的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风雪吹灭的油灯,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他慢慢地把布袋放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有一块的,有五毛的,还有两张两角的,他把钱捋了捋,塞到望清手里:“这是……这是卖了家里那只老母鸡换来的,你拿着,买点好吃的,别舍不得。”
望清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那些钱落在了地上,几张角票被风吹得打了个旋。父亲的手僵在半空,停了很久,才慢慢收回去,插进冰冷的袖管里。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泥雪的鞋子,肩膀微微耸动着,像个受了委屈却不敢哭的孩子。
雪还在下,落在父亲的草帽上,积了薄薄一层白。他的蓝布褂子已经被雪打湿,贴在身上,更显得单薄。
“那……我走了。”父亲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好好念书,别冻着,别饿着……”
他转身往校门口走,脚步有些踉跄,像是没站稳。他的背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单薄,微驼的脊梁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再也挺不直。风把他的草帽吹得歪到一边,露出了他鬓角的白发,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他却没回头扶一下,就那么一步步消失在街角,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就被新下的雪覆盖了。
望清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布袋和那几张散落的钱,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冻得他心疼。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追上去,追上父亲,对他说声对不起,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他刚才是昏了头。可一想到同学们的笑声和赵强那轻蔑的眼神,他的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开。
他捡起地上的布袋和钱,布袋很沉,压得他胳膊发酸。他快步跑回宿舍,不敢回头,生怕看到父亲还在哪个角落望着他。回到宿舍,他把布袋扔在床底下,把钱塞进裤兜,然后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宿舍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风声在呜呜地叫。过了很久,他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脸上全是泪水。他拿出那几张钱,摸了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父亲手心的温度。他又想起父亲刚才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睛,想起父亲转身时踉跄的脚步,想起父亲鬓角的白发……心里的刺痛越来越厉害,像有把钝刀在慢慢割,疼得他喘不过气。
那天中午,他没去食堂,躲在宿舍里就着咸菜吃了两个干硬的馒头。咸菜是母亲腌的,萝卜干切得细细的,拌着红辣椒,咸香中带着点辛辣,是他从小吃到大的味道。可今天这味道却变了,辣得他舌头发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砸在馒头上,洇出一个个小小的湿痕。
他从床底下拖出那个布袋,解开绳结。麦麸裹着的鸡蛋一个个滚出来,圆滚滚的,带着点温热——想来父亲是把布袋揣在怀里一路捂过来的。他拿起一个鸡蛋,放在手心里,鸡蛋壳上还沾着父亲的体温,暖得让人心头发颤。旁边是一小罐咸菜,玻璃罐用布仔细地裹着,生怕打碎。他打开罐子,一股熟悉的香味飘出来,那是阳光和盐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可这味道,今天却让他觉得格外沉重。他想起父亲站在雪地里的模样,想起父亲被风吹歪的草帽,想起自己那句刻薄的话——“你看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别人都在笑话我!”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每想一遍,心就像被狠狠揪一下。
他知道父亲有多不容易。从李家坳到县城,这几十里山路,平时走也要大半天,更别说现在下着雪。父亲肯定是天不亮就出发了,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摔倒了再爬起来,只为了给他送这袋咸菜和几个鸡蛋。他想象着父亲在路上的样子: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雪灌进脖子里,冻得骨头疼,可父亲怀里的布袋却始终紧紧抱着,生怕鸡蛋冻坏了,生怕咸菜洒了。
可他呢?他却因为那点可怜的虚荣,因为怕被同学笑话,就那样伤了父亲的心。
“我真是个混蛋。”望清狠狠捶了自己一拳,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把他架在脖子上,在田埂上跑,他的笑声能惊飞田里的麻雀;想起父亲为了给他买那支带橡皮头的铅笔,在粮站跟人好说歹说,就为了多卖几分钱;想起父亲每次送他出门,总会站在村口,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父亲的爱,像李家坳的黄土一样,厚重、朴实,从不言说,却无处不在。可他今天,却用最锋利的刀子,把这份爱割得鲜血淋漓。
那天下午的课,望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眼睛盯着黑板,脑子里却全是父亲的影子。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窗外,生怕再看到那顶让他羞耻的草帽,可心里却又隐隐盼着,父亲是不是还没走,是不是还在哪个角落等着他说一句道歉。
放学的时候,雪停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给光秃秃的树枝镀上了一层金边。望清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学楼,下意识地往操场边的老杨树下望去——那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厚厚的积雪,和几个被风吹得滚来滚去的雪球。
父亲真的走了。
他沿着校门口的路慢慢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看到路边的雪地上,有一串熟悉的脚印。那脚印很深,边缘有些模糊,显然是负重行走留下的。脚印一路延伸,朝着城外的方向。望清的心一动,顺着脚印追了上去。
他追了大概有半里地,在一个岔路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父亲正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背对着他,低着头,像是在打瞌睡。他的草帽放在旁边,帽檐上的雪已经化了,湿漉漉的。
望清的脚步顿住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他看到父亲的肩膀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慢慢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爸。”
父亲猛地回过头,看到是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慌忙用袖子擦了擦脸,才站起来:“清娃,你咋来了?快回去吧,天快黑了。”
望清看着父亲冻得通红的耳朵,看着他手上裂开的口子,那些口子渗着血,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被冻得发白。他再也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眼泪汹涌而出:“爸,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我不是人!”
父亲吓坏了,赶紧伸手去拉他:“清娃,你这是干啥?快起来,地上凉!”
望清不肯起来,只是跪在雪地里,哽咽着说:“爸,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
父亲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跪在雪地里的儿子,眼圈也红了。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地说:“傻娃,爸没生气。爸知道你在学校不容易,怕人笑话……是爸不好,爸来给你丢人了。”
“不是的!不是的!”望清使劲摇头,“是我虚荣,是我混蛋!我不该嫌你……爸,你是我爸,我最敬爱的爸!谁笑话我都没关系,我不该那样对你……”
父亲伸出手,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像小时候他受了委屈时那样。“起来吧,娃。”父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地上太凉,别冻坏了身子。爸不怪你,真的。”
望清这才被父亲拉起来,他看到父亲的脸上,有未干的泪痕。那一刻,他心里的羞耻和悔恨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爸,你还没吃饭吧?”望清抹了把眼泪,拉着父亲的手,“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父亲想挣开:“不了,我不饿,我得赶紧回去,天黑了山路不好走。”
“不行!”望清的语气很坚决,“必须吃点东西再走。”
他拉着父亲,走进了路边一家小小的面馆。面馆里很简陋,只有几张桌子,炉火正旺,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望清点了两大碗牛肉面,加了双倍的牛肉。
“清娃,太贵了……”父亲小声说,想让他退掉一碗。
“不贵,爸。”望清把筷子递给他,“你吃,多吃点,有力气走路。”
面条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牛肉的香味弥漫开来。父亲拿起筷子,却没立刻吃,只是看着碗里的牛肉,眼圈又红了。望清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他低下头,大口地吃着面条,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怕眼泪又掉下来。
“清娃,”父亲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爸没本事,让你在学校受委屈了。”
望清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摇摇头,哽咽着说:“爸,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好,我太在乎别人怎么看了。其实,我从来没觉得你丢人,从来没有……”
父亲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面条,眼泪掉进碗里,和着汤一起喝了下去。
吃完面,望清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塞给父亲:“爸,这些钱你拿着,路上买点热乎的东西吃。”
父亲不肯要:“你留着吧,在学校要用钱的地方多。”
“我还有。”望清把钱硬塞进父亲的口袋里,“爸,你听我说,以后你想来就来,别管别人怎么说。你是我爸,我为你骄傲。真的。”
父亲看着他,眼里慢慢泛起了光,像被重新点燃的油灯。他点了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送父亲到岔路口,望清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那顶歪了的草帽在远处一晃一晃的,像一盏小小的灯。他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往学校走。
雪地里的脚印被他踩得乱七八糟,可他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句“我为你骄傲”不是随口说说的。父亲用他的脊梁,撑起了这个家,撑起了他的求学路,这样的父亲,有什么可丢人的?那些嘲笑他的人,才是真正的浅薄。
回到宿舍,望清从床底下拿出那个布袋,把鸡蛋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又把那罐咸菜放在旁边。他看着这些东西,像是看到了父亲的爱,沉甸甸的,暖烘烘的。
他拿出一支铅笔,在草稿纸上写下:“爸,谢谢你。” 写完,他觉得心里的那根刺,好像终于被拔了出来,虽然还有点疼,却再也不会隐隐作痛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桌子上的鸡蛋上,泛着淡淡的光。望清握紧了手里的铅笔,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好大学,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摆脱“山里娃”的标签,而是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望,为了能让这个戴着旧草帽的男人,真正地为他骄傲。
从那天起,望清像是变了个人。他依旧努力学习,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坦然和坚定。面对赵强的挑衅,他不再躲闪,只是平静地说:“我没时间跟你浪费。” 那平静的语气,反而让赵强觉得无趣,渐渐不再找他的麻烦。
他开始主动和同学交流,帮他们解答难题,脸上也有了笑容。有同学好奇地问起他的父亲,他会大大方方地说:“我爸是农民,在李家坳种地,他很辛苦,但也很伟大。”
同学们看着他坦然的样子,反而生出了几分敬佩。连周晓雯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有一次收作业时,她笑着说:“李望清,你最近好像变了,比以前开朗多了。”
望清看着她的笑容,也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以前的局促和自卑,多了几分从容:“可能是想通了一些事吧。”
他知道,自己想通的,不仅仅是如何面对别人的眼光,更是如何面对自己的根。那根扎在李家坳的黄土里,扎在父亲的汗水里,无论他将来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
高三的日子像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流逝。煤炉里的火换了一茬又一茬,窗外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望清的草稿纸堆成了小山,铅笔芯用了一根又一根。他的目标越来越清晰——他要去北京,去那个离李家坳最远,也最繁华的城市。
他把这个想法写信告诉了父亲。没过几天,收到了父亲的回信,字是村里的小学老师代笔的,只有短短的几句话:“清娃,你想去哪儿就去,爸都支持你。家里一切都好,别惦记。” 信的末尾,还有父亲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的两个字:“加油。”
望清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在课本里。每次觉得累了,就拿出来看看,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加油”,像是父亲的手,在轻轻推着他往前走。
离高考越来越近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每个同学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期待,望清也不例外。但他的心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经成长了。那个曾经因为父亲的草帽而羞耻的少年,已经学会了正视自己的出身,也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值得骄傲的东西。
高考前一天,望清收到了父亲托人带来的东西——一个新的笔记本,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是父亲的字迹,依旧歪歪扭扭:“清娃,别紧张,爸相信你。考不好也没关系,家里永远有你的饭吃。”
望清拿着那个笔记本,眼眶又热了。他知道,父亲是怕他有压力。他在笔记本的第一页写下:“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全力以赴。”
然后,他把笔记本放进书包,抬头望向窗外。天空很蓝,阳光很暖,操场上的积雪已经融化,露出了湿润的泥土。远处的山梁清晰可见,像父亲的脊梁,沉稳而坚定。
望清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无论山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带着父亲的爱,带着李家坳的泥土气息,他会一步步走过去,走出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