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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第二卷:迷雾深潜

      第十一章白大褂下的手术刀

      冰冷刺骨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混合着汗水、泥土和铁锈的腥气,滑过眉骨,蛰痛了眼角细小的伤口。宋世语靠在废弃排水管道的混凝土内壁上,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从撞破铁丝网的肩背蔓延至肋下。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他,只有远处管道接口处透进的、城市边缘荒地的惨淡月光,勉强勾勒出周遭堆积的垃圾和腐烂物的模糊轮廓。

      这里的气味令人作呕——死水、霉变物、动物粪便,还有某种化工废料甜腻的恶臭。但对此刻的宋世语而言,这浓烈混杂的气味反而成了某种屏障,暂时压制了其他更细微、更危险的感知刺激。体内的风暴正在缓缓平息,但留下的不是宁静,而是一片被犁过般的废墟感。眩晕退去后,是深重的疲惫和一种仿佛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信标”被强制激活的余波,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持续刺戳着他的神经末梢。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那个几乎被体温焐热的牛皮纸包。外层已经被汗水和管道内的潮气浸得有些发软。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借着微弱的光线,辨认出里面的物品。老式按键手机屏幕是暗的,无法开机,可能在刚才剧烈的翻滚撞击中损坏了。这切断了与孟颜夕唯一的直接安全联络渠道。

      分析报告摘要的纸张皱巴巴的,字迹模糊。手绘地图上,标记着“仓储三区”的位置被打了一个猩红的叉,旁边是他自己用颤抖的手添上的几个字:“戒备森严,疑似‘信标’激发场,遇袭脱身。”字迹歪斜,力透纸背。

      他拿出那张写着加密数字的卡片。这是孟颜夕留下的、与那位“信得过的医生”接头的唯一凭证。一个电话号码,以及一个只有一次有效性的动态验证码。时间是明晚十一点,地点是城南一片老旧居民区里的私人诊所,挂牌是“社区全科医疗”,医生叫陈沧,退役前是军方生物信息研究部门的资深研究员。

      信任一个陌生人,尤其是一个可能与军方和方舟都有过牵扯的陌生人,风险如同走钢丝。但他别无选择。他需要知道“信标”到底是什么,如何运作,以及……有没有办法剥离或至少暂时屏蔽它。孟颜夕的判断或许是基于她所能获取的信息和有限的渠道,但宋世语此刻更倾向于相信她——不仅仅因为她是并肩作战的同事,更因为她弟弟的遭遇,以及她眼中提到方舟时,那股被死死压抑却依然灼人的恨意。

      他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撕开内侧衣服的下摆,扯下一段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管道壁上渗出的、带着铁锈味的冷凝水,开始清理脸上和手上最明显的伤口。冰凉的触感带来短暂的清醒。肩背和肋下的钝痛依旧鲜明,但似乎没有伤及骨骼,多是挫伤和划伤。最麻烦的是左臂,在撞击铁丝网时被一根尖锐的断口深深划开了一道口子,皮肉外翻,虽然血暂时被衣服布料压住,但仍在缓慢渗出,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咬着牙,用牙齿配合右手,将另一段布条紧紧勒在左臂伤口上方,打了个死结。简单的加压包扎,只能应急。他需要药品,需要更专业的处理,否则感染和失血都会成为大问题。

      做完这些,他已经精疲力尽,靠在冰冷的管壁上,闭上眼。黑暗和寂静吞噬而来,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夜间的模糊声响,以及管道深处滴水的声音。疲惫如同潮水,想要将他拖入昏迷。但他不能睡。这里不安全,追击者可能还在附近搜索,天一亮,这片区域也可能有流浪汉或清理工人出现。

      他强打精神,开始复盘今晚的行动。西北角那扇小门,金属箱子,“信标”的突然激活,训练有素的追击者,非致命性武器……这一切都指向一个高度组织化、反应迅速、且掌握着某种能远程影响甚至控制“信标”技术的势力。箱子是关键。他们故意放下箱子,是诱饵?还是常规交接流程?如果是诱饵,为何不布置更严密的陷阱?如果是常规交接,为何在他拿走箱子后,会触发“信标”反应,并且追击者立刻出现?

      除非……箱子本身,或者交接的流程,就与“信标”的监控系统相连。拿走箱子,触发了警报。而“信标”的激活,可能是某种防御或定位机制,也可能是……为了测试他的反应?测试“信标”在极端压力下的表现?

      宋揽的脸,那双隔着镜片平静凝视他的眼睛,再次浮现在黑暗的视野中。冰冷,理性,带着一丝探究的兴味。宋世语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不,不能去想。一想,那冰冷的绝望和背叛的痛楚就会连同生理的虚弱一起,将他彻底淹没。

      他必须行动,必须离开这里。

      他挣扎着站起身,左臂的伤口一阵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扶着湿滑的管壁,辨认了一下方向。这条废弃的排水管道最终汇入主城区的下水系统,但路径复杂,且可能被其他流浪者占据或成为某些非法活动的场所。他不能冒险深入。

      他选择了管道的一个检修出口,锈蚀的铁梯通向地面。他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异常动静,才用未受伤的右手和牙齿配合,艰难地推开沉重的铸铁井盖。

      冷冽但相对清新的夜空气涌了进来。他探出头,外面是一条背街小巷,堆满了垃圾桶,远处有昏黄的路灯光晕。时间应该接近凌晨三点,城市最沉寂的时刻。

      他爬出管道,将井盖小心复位。伤口在动作间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他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处理伤口,等待与医生约定的时间。

      城南那片老旧居民区,鱼龙混杂,租金低廉,流动人口多,摄像头覆盖率低,是个理想的藏身之处。但以他现在的状态,徒步过去风险太大,也容易留下血迹痕迹。

      他需要交通工具,需要伪装,需要药品。

      宋世语撕下破烂外套相对干净的内衬,将左臂伤口更紧地缠裹了几圈,暂时止住血。他脱掉已经破烂不堪的外套,扔进垃圾桶,只穿着深色的短袖T恤,将连帽卫衣的帽子拉起,遮住大半张脸。他沿着小巷的阴影,向记忆中最近的一个通宵营业的廉价小旅馆挪去。那里不需要身份证登记,只要现金,而且老板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走一步,左臂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也在阵阵袭来。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观察着四周。空旷的街道,偶尔疾驰而过的夜车,远处高楼闪烁的零星灯火。这座庞大的城市在沉睡,也睁着无数只冷漠的眼睛。

      短短几百米的路程,走得异常漫长。当他终于看到那家旅馆破旧的霓虹灯招牌时,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

      他用身上仅存的、未被污水浸湿的现金,开了一个最便宜的单人间,没有引起值班伙计的多余注意。房间狭小逼仄,弥漫着烟味和劣质清洁剂的味道。他反锁房门,用椅子顶住门把手,然后踉跄着走进狭小的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伤口,带走污血和泥沙,也带来刺骨的疼痛和短暂的清醒。他翻找着房间里简陋的急救包(这种旅馆居然备有,大概是应付醉酒客人的磕碰),只有碘伏、棉签和几卷纱布。他用牙齿撕开碘伏瓶盖,将暗色的液体倒在狰狞的伤口上,剧烈的灼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

      简单消毒后,他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动作笨拙但坚决。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喘气。

      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沾满污迹和血痂、眼窝深陷的脸。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和冷静,只剩下疲惫、痛楚,以及一丝竭力压制的、濒临崩溃边缘的脆弱。

      他不能倒下。孟颜夕和范楠舟还在某处行动,林晚生死未卜,还有更多被标记的“信标”可能正在遭受折磨。宋揽……还在某个地方,平静地观察着,计算着,或许正看着代表他生命体征或“信标”信号的某个屏幕。

      他从湿透的裤子口袋里,摸出那张写着加密数字的卡片。塑封的边缘有些磨损,数字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反光。

      陈沧医生。明晚十一点。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也是风险最大的希望。他必须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撕开这一切黑暗的源头。

      他将卡片紧紧攥在手心,塑料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窗外,天色开始泛起一种沉郁的灰蓝,城市即将苏醒。而属于他的黑夜,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不再对抗疲惫,而是尝试着引导那残存的意志力,像修复破损的堤坝一样,一点点收拢涣散的精力,平复紊乱的气息,压制体内那依旧蠢蠢欲动的、“信标”残留的异样嗡鸣。

      等待着下一次,踏入那片未知的、可能布满荆棘的“诊疗室”。等待着一把可能救命、也可能致命的手术刀,划开他皮肤下隐藏的、非自然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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