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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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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镜像对决
第十九章血色样本
警报的尖啸如同无形的绞索,勒紧了废弃厂区的每一寸空气,也勒断了宋世语最后一丝侥幸。卷帘门内闪烁的红光,将门口堆积的废弃木箱和他藏身的阴影,都切割成不断跳动、充满不祥意味的碎片。怀里的银色密封罐持续高频振动,绿灯闪烁,像一个植入体内的背叛信标,无情地宣告着他的位置。
暴露,被锁定,无路可退。
但就在这绝望的顶点,一种奇异的东西,反而从他冰冷凝固的血液深处,破土而出。不是勇气,不是愤怒,甚至不是求生欲。是一种更彻底、更冰冷的抽离。仿佛那个被标记、被追踪、被诱入绝境的“宋世语”已经死了,剩下的,是一具只遵循最原始狩猎与破坏本能的行尸走肉,以及一缕纯粹观察、记录、并寻求最后交换比价的冰冷意识。
他背靠木箱,一动不动。身体的剧痛、阻滞剂的副作用、失血的眩晕,此刻都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全部的感官,都被强行压缩、聚焦于门口那片被红光和警报统治的区域,以及怀中那个该死的、持续振动的罐子。
激光束没有再次射来。门内的火力点保持着沉默的威慑。他们在等,等他被恐惧和压力逼出掩体,或者,在确认只有他一人后,采取更稳妥的围捕。方舟想要的是“高价值样本”,是“回收”,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选择“终端清除”。这是陈沧的判断,也是数据残骸里透露的信息。
“样本”…… 宋世语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近乎狰狞的弧度。他低头,看向怀中那个振动不休的罐子。绿色指示灯在昏暗光线下,映亮了他沾满污迹的手指。
这罐子是关键。它能触发警报,说明它与这里的安防系统,甚至与更深层的东西相连。它不只是一个追踪器,一个诱饵,很可能……是某种“钥匙”,或者,是某种“验证样本”的容器。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他没有时间去分析可行性,没有资源去计算成功率。他只有这个罐子,三发子弹,一具濒临崩溃的身体,和一股要将一切拖入地狱的冰冷意志。
他动了。不是冲向门口,也不是后退逃离。他猛地从木箱后探出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还在振动闪烁的银色密封罐,狠狠朝着卷帘门内、那片红光闪烁的深处,投掷了过去!
罐子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带着细微的嗡鸣,精准地穿过半开的卷帘门,没入了那片不详的红光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
“嘀——”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停止!不是被关闭,而像是被某种更高优先级的指令强行中断。门内闪烁的红光,也在同一时间熄灭,恢复了之前那种昏暗、但稳定的照明状态。
紧接着,一阵短促、尖锐的、类似高频哨音的声响,从门内传来,又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机械装置运转的“咔嗒”声,以及某种气体快速释放的“嘶嘶”声。
门口的火力点,依旧沉默。但那种锁定的、充满杀意的压迫感,似乎……减弱了?或者说,转移了?
宋世语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他没有丝毫犹豫,在警报停止、红光熄灭的瞬间,如同离弦之箭(尽管这箭已经破损不堪),猛地从木箱后窜出,没有冲向门口,而是贴着厂房的墙壁,以最快的速度,朝着与卷帘门平行的、另一个堆满锈蚀管道的黑暗角落冲去!
他的动作因为身体原因而变形,速度也远不及巅峰,但足够快,足够出其不意。他赌对了第一步——那个罐子,要么是某种“安全验证”信号,触发了系统的“友好”或“待检”状态,要么是某种需要优先处置的“危险品”或“异常样本”,吸引了内部所有的注意力和安防资源。
无论是哪一种,都为他争取到了这转瞬即逝的、不到十秒的空隙。
他扑进管道堆的阴影,背靠冰冷的、布满锈疙瘩的铁管,剧烈喘息,肺部火烧火燎。目光死死盯着那扇半开的卷帘门。
门内没有任何人冲出来。也没有新的激光束射来。只有那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和气体嘶嘶声,持续了几秒,然后也渐渐停止。
一片诡异的、比警报响起时更令人不安的寂静,笼罩下来。
宋世语等了几秒。没有动静。他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厂房粗糙的外墙,开始缓慢地、无声地向卷帘门侧方移动。他需要看到门内的情况,需要知道那个罐子引发了什么。
当他终于移动到足以窥视门内的角度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门内并非他预想中的仓库或厂房内部,而是一个过度洁净、充满未来感的缓冲区。光滑的合金墙壁,无缝拼接的浅灰色地板,天花板嵌着均匀的冷白光带。空气中弥漫着高效过滤后的、带着微弱臭氧味的“绝对洁净”气息,与他刚才在外面嗅到的那一丝不和谐感如出一辙,但浓烈了无数倍。
缓冲区并不大,纵深约十米。尽头是另一扇紧闭的、看起来厚重无比的银色气密门。而就在缓冲区中央,一个从天花板降下的、带有机械臂和多种探测头的透明圆柱形隔离舱,正缓缓收回天花板。隔离舱的透明舱壁内侧,沾着一些飞溅状的、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正在被舱内自动喷出的消毒气雾快速分解、清除。
地板上,那个银色的密封罐,已经不见了。只在原本罐子落点的附近,留下了一小滩正在被地板自动清洁系统吸收的、同样暗红近黑的液体残留,以及几片极小的、像是罐体在内部压力下崩解产生的金属碎片。
罐子……碎了?还是被隔离舱“处理”了?里面的东西……是那种暗红色的液体?那是什么?生物样本?高浓度诱导剂?还是某种……生物武器?
宋世语的胃部一阵抽搐。无论那是什么,显然都被这里的安防系统识别为“需要最高级别隔离处置”的物品。他的投掷,歪打正着,可能暂时瘫痪或干扰了门口的主动防御机制,但也彻底暴露了罐子的“内容”,并且很可能触发了更高级别的内部警戒。
不能再等了。必须进去,趁内部可能还在评估“样本”事件,趁安防系统的注意力被那滩暗红液体吸引。
他看了一眼那扇厚重的银色气密门。没有门禁面板,没有把手,光滑如镜。但他注意到,在气密门右侧的墙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火柴盒大小的黑色区域,似乎是某种非接触式的感应区。
他需要“钥匙”。他什么也没有。
除了……他自己。
那个标记在他体内,此刻却沉寂如死的“信标”。
一个更疯狂的念头,无法抑制地涌现。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想着“信标”被诱导信号激活时的感觉,回想着陈沧训练他识别和对抗诱导时,那种强行将意识与身体反应剥离的状态。他需要反向操作——不是抵抗诱导,而是主动地、有控制地,去“模拟”一个被“信标”系统识别的、具有某种权限的“信号”。
这近乎天方夜谭。但他别无选择。
他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集中。不再去感知外界的警报残留、洁净空气、或伤口的疼痛。他将意识沉入体内那片“信标”沉寂后留下的空洞。他不再试图寻找“信标”的嗡鸣,而是尝试去“回忆”和“复现”,当“信标”被外部信号激活时,那种从他的腺体、神经深处被“勾动”、产生特定共振的内在感觉。
不是情绪,不是痛苦,而是那种纯粹的、生物信号层面的“耦合”感。他回忆着“鸦羽”靠近时的尖锐刺痛,回忆着在仓储中心外那灭顶的眩晕和狂暴,回忆着在陈沧诊所里被诱导出的愤怒、恐惧和麻木……他抛开这些反应带来的具体感受,只抓住那种“被启动”、“被连接”的、冰冷的信号传输本质。
他想象着自己就是一个信号发射器。他要发射的“信息”很简单,很原始,甚至很荒谬——“识别:Alpha-7。状态:回收样本。指令:进入。”
他将这个“念头”,用尽全力,投射向体内那片沉寂的空洞,投射向那个理论上应该存在、此刻却毫无反应的“信标”位置。他试图用自己的意识,去“振动”那潭死水,去“模拟”出一个能被外部接收器识别的、虚假的认证回波。
这过程痛苦而徒劳。他感到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体内没有任何回应,那片空洞依旧死寂。他像个对着深井呐喊的疯子,听不到任何回响。
就在他即将放弃,准备用最后三发子弹做点什么的时候——
一阵极其微弱、但又无比清晰的麻痒感,像是静电,又像是极细的针尖,突然从他后颈腺体的位置,极其短暂地划过。
不是“信标”被激活的嗡鸣,不是阻滞剂带来的麻痹,而是一种……被扫描、被读取的感觉。
几乎在这感觉出现的同一刹那,他面前那扇光滑如镜的银色气密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了。
门后,是一条更加明亮、更加洁净的通道,两侧是无数紧闭的、标有复杂代码的金属门。通道深处,隐隐传来某种低频率的、规律的机器运行声。
门,开了。
宋世语僵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那转瞬即逝的麻痒感和他孤注一掷的“模拟”之间,真的存在因果关系。
是巧合?是陷阱?还是他体内沉寂的“信标”,真的对他的意识做出了某种超出理解的、最低限度的回应?
没有时间思考。
他握紧枪,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迈步,踏入了那条明亮、洁净、却散发着比门外更浓烈的不祥气息的通道。
身后的气密门,在他进入后,无声地、迅速地重新合拢,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警报的余韵似乎还在耳边嗡鸣,但已被通道内恒定的机器低鸣取代。空气中“绝对洁净”的气味,此刻闻起来,却充满了非人的冰冷。
他站在通道入口,像一个误入巨兽消化道的尘埃。前方是未知的深渊,后方是闭合的陷阱。
而他手中,只有三发子弹,和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刚刚发生的“奇迹”。
狩猎,或者说,献祭,进入了最后的阶段。猎物已经自己走进了实验室的最深处。而身穿白大褂的观察者们,或许正隔着单向玻璃,平静地记录下这最新一组“高价值样本”的“自主趋光行为”数据。
血色样本已经处理完毕。而他自己,成了走入分析仪的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