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为啥他老看我 ...
-
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昨日还是晴空万里，今日空气中却闷着一场未落的雨。画室里，白笙雨正专注于一副未完成的场景——荒原与孤月。他喜欢这种宏大而寂静的主题，这与他的心境总能微妙地契合。
笔尖沙沙，勾勒着月轮的清冷边缘。
然而，一种异样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开始持续不断地干扰着他习惯的宁静。一道目光，执着地、不加掩饰地，落在他的侧脸上，几乎要烧穿他习惯性维持的冰冷外壳。
他试图忽略。
可那感觉太具侵略性。就像平静的湖面被一颗顽皮的石子不断打破，涟漪一圈圈荡开，扰得人心神不宁。
白笙雨微微蹙眉，笔下一条原本应该流畅的线条，因为这分心而出现了一个微小的顿挫。他放下笔，用裁纸刀仔细地修整画纸边缘，动作一丝不苟，试图用这种机械的重复将那道视线隔绝在外。
无效。
那目光依旧存在，甚至带着某种……探究和兴味？
他终于抬起眼，清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射向视线的来源——教室后门的方向。
果然是他。夏梓阳。
这家伙似乎刚结束训练，额发还被汗水浸湿，随意地耷拉着，身上套着宽松的篮球服，外面随意罩了件校服外套，拉链也没拉，一副散漫不羁的样子。他就那么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见白笙雨看过来，他非但没有丝毫被抓包的尴尬，嘴角反而勾起一个更加明显的弧度，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笑意的眼睛里，闪烁着清晰可见的……兴趣？
“……”白笙雨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心底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自从几天前在体育馆外那次短暂的对视后，他似乎就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开始频繁地侵入白笙雨规律的世界。
在食堂，他能感觉到他隔着几张餐桌投来的目光；在图书馆，他会“恰好”出现在他常去的阅览区；甚至在他从教学楼回宿舍的林荫路上，也能“偶遇”他抱着篮球，笑嘻嘻地和队友打招呼，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他。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但这接二连三……
白笙雨重新拿起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画纸上，但笔下的孤月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躁意。
他有病吧？
这是白笙雨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释。一个众星捧月的篮球队王牌，精力无处发泄，所以找了个新乐子？而自己这个看起来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冰山”，恰好成了他眼中一个有趣的挑战目标？
真是……无聊透顶。
他决定彻底无视。只要不给予任何回应，这种一时兴起的无聊游戏，总会很快结束的。他重新沉下心，将全部精神灌注于笔下的荒原，用理性的线条和冷静的色块，构建他绝对秩序的世界。
---
而此刻，倚在门框上的夏梓阳，内心的活动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他的确是在“看”白笙雨，而且看得理直气壮，心无旁骛。
他从来就是个遵循本能的人，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会直接地去争取，像追逐篮球和胜利一样，目标明确，行动力十足。而此刻，他的“目标”就是那个坐在窗边，仿佛周身自带一层看不见的结界，与整个喧闹世界隔离开来的白笙雨。
那天在体育馆外的惊鸿一瞥，那双眼睛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记，比他自己预想的要深得多。
那不是他常见的、带着崇拜或热切的目光，而是一种……纯粹的观察。冷静，疏离，像雪山之巅映着月光的湖泊，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在那双眼睛里，他夏梓阳不是篮球队的王牌，不是人群的焦点，只是一个被剥离了所有外在标签的、纯粹的“观察对象”。
这种感觉很新奇，甚至有点……上瘾。
所以，他遵从了自己的好奇心。他想知道，那双眼睛在看向别的事物时，会是什么样子？在它泛起波澜时，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于是，他开始“追踪”这双眼睛。
他看到他在画室里，微微蹙眉，修长的手指握着画笔，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勾勒出他看不懂却觉得无比震撼的画面。那时，他的眼神是专注而虔诚的，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那张画纸上。
他看到他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安静地翻阅着一本厚重的画册，阳光透过玻璃，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的阴影，整个人柔和得像一幅静物画。那时，他的眼神是沉静的，带着思索的微光。
他也看到过他独自一人走在林荫道上，微微仰头看着树叶间隙的天空，风吹起他柔软的黑发，侧脸线条干净又落寞。那时，他的眼神是放空的，带着一种难以触及的遥远。
夏梓阳发现，自己像个贪婪的收藏家，开始不自觉地收集着白笙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种不同的眼神。
而刚才，当白笙雨终于无法忍受，抬起眼与他对视的那一刻——夏梓阳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不是被冒犯，而是……被击中。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并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和质疑？就像一颗石子终于投入了湖心，激起了真实的涟漪。
这比它完全静止时，更加生动，更加……吸引人。
夏梓阳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冲动在他心中升起——他想看到这双眼睛更多的情绪。想看到它因喜悦而明亮，因羞涩而闪躲，甚至……因他而染上别的、更浓烈的色彩。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瞬间烧光了他所有的犹豫和不确定。
他之前只是好奇，只是被吸引。但就在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中，在那双清冷眸子里清晰地映出自己的瞬间，他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一时兴起的好奇。
他想走进那个结界，想成为那双眼睛里唯一的焦点，想……拥有这片寂静而神秘的雪原。
就是他了。
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在夏梓阳心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不再满足于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要走过去，打破那层冰，走到他的身边去。
想到这里，夏梓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那是一种锁定目标后，志在必得的笑容。他不再倚着门框，直起身，毫不犹豫地迈开长腿，朝着那个窗边的身影，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过去。
脚步声在安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笙雨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不用抬头也知道，那个烦人的光源正在靠近。他强忍着起身离开的冲动，告诉自己，无视，彻底的无视是最好的防御。
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带着刚运动完的、干净的汗水与阳光混合的气息，强势地侵入了他的个人空间。
“同学，认识一下？”夏梓阳的声音带着笑意，清爽而直接，在他头顶响起，“我叫夏梓阳。”
白笙雨的笔尖彻底停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再次抬起眼，撞进那双近在咫尺的、毫不掩饰热情与目的的眼睛里。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几乎能掉下冰碴子：
“有事？”
窗外，酝酿已久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的声响。画室里，一冷一热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一场无声的战役，刚刚拉开序幕。
夏梓阳看着他那双因不悦而显得更加清亮的眸子，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
“有啊。”他理所当然地说，目光灼灼，“我觉得，你好像总在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