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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云端上的低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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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数日、强度惊人的海外“度假”终于告一段落。回程的航班选择在深夜，庞大的客机如同一只沉默的巨鸟，翱翔在平流层，窗外是墨蓝色的天幕与下方遥远地面闪烁的、如同碎钻般零星的城市灯火。机舱内灯光调得很暗，大部分旅客都已陷入沉睡，只有引擎持续的低吼声在耳边嗡鸣。
夏梓阳和白笙雨的座位在安静的商务舱角落。连续多日高强度的会谈与奔波，几乎耗尽了白笙雨所有的精力。飞机进入平稳飞行后不久，他原本还强撑着翻阅文件的手指就渐渐慢了下来，眼皮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
坐在他身旁的夏梓阳，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状态。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轻轻抽走了白笙雨膝上那份关于某跨国公司股权结构的分析报告，合上，放在了自己另一侧。然后，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的肩膀更稳地靠在椅背上，侧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白笙雨抬起疲惫的眼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里的冷冽与防备，只剩下全然的信任与依赖。他没有丝毫犹豫，极其自然地、轻轻地将头靠在了夏梓阳宽阔而结实的肩膀上。
一股混合着淡淡须后水与独属于夏梓阳的、温暖阳光般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他，如同最有效的安神剂。他几乎是立刻，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满足的喟叹，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
他睡着了。
夏梓阳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重量与温度，身体保持着一种刻意放松却又无比稳固的姿态，生怕一丝微小的动作就会惊扰了怀中人的安眠。他微微偏过头，垂眸凝视着白笙雨沉睡的侧脸。
机舱内昏暗的光线柔和了他平日里过于清晰的冷硬线条，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道安静的阴影，挺直的鼻梁下，那双总是紧抿或吐出冷静决策的薄唇，此刻微微放松，显出一种罕见的柔软。靠在他肩头的姿势，让白笙雨整个人都显得比平时小了一圈，透出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感。
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幸福感，如同温热的泉水，汩汩地涌上夏梓阳的心头，充盈了他胸腔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刻，没有白氏家族的勾心斗角，没有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没有需要伪装的疏离与客套。只有万米高空之上，这方寸之间的静谧，和怀中这个他倾尽所有去爱、去守护的人。
这片刻的、偷来的安宁，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珍贵，让他几乎想要时间就此停驻。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用指背拂开散落在白笙雨额前的一缕柔软黑发，动作虔诚得如同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
就这样，一直下去，该多好。
他心中默默地想着，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满足。
然而，就在这静谧幸福达到顶点的时刻，靠在他肩头沉睡的白笙雨，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的眉头无意识地蹙起，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安的事情，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句模糊不清的、带着气音的梦呓。
那声音极其细微，几乎被引擎的噪音所掩盖。
但夏梓阳离得太近了，近到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如同冰锥般，瞬间刺入了他的耳膜，直抵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梓阳……对不起……”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夏梓阳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僵住，如同被急速冷冻。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在这静谧幸福的云端之上，在他以为他们终于冲破重重阻碍、心意相通、并肩前行的此刻，为什么会在睡梦中，听到这样一句……充满了愧疚与不安的道歉？
如同在一幅完美无瑕的油画上，突然被人用尖锐的指甲划下了一道刺眼的伤痕。刚才还充盈心间的幸福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尖锐的不安与猜疑，像无数细密的针，开始密密麻麻地扎刺着他的心脏。
他的大脑在瞬间飞速运转，试图从这突如其来的三个字里，解读出背后的含义。
是因为这次“度假”的欺骗吗？因为他没有真正休息，而是奔波劳碌？可这在他看来，是白笙雨努力拼搏的证明，他只有心疼，何来需要道歉的理由？
还是因为……在关系确定后，他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亏待”了他？比如，无法给他光明正大的身份，无法像普通情侣一样肆意地相处？
不，不像。白笙雨不是会为这种既定现实、且两人早有默契的事情，在睡梦中流露出如此……沉重愧疚感的人。
那么，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一个更阴暗、更让他恐惧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是不是白笙雨在家族内部，又承受了某种他不知晓的巨大压力？甚至……是做出了某种可能会伤害到他们关系、或者伤害到他夏梓阳的……不得已的决定或妥协？所以才会在潜意识里，感到“对不起”他？
这个想法让夏梓阳的心脏骤然紧缩，几乎要窒息。他猛地想起白笙雨在海外时，即使疲惫到极致，眼神中也偶尔会闪过的那一丝他看不懂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难道那不仅仅是为了事业？
他看着白笙雨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微微蹙着的眉头，那里面似乎锁着化不开的忧虑与沉重。是因为这个吗？
各种混乱的、本不该产生的想法，如同黑色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思维，越收越紧。他发现自己无法停止这种猜测。这句无意识的梦呓，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炸弹，掀起了惊涛骇浪，将他从片刻的安宁幸福中，狠狠地拽回了冰冷的现实。
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生怕惊醒肩上的人。但他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温柔缱绻，变得深沉、复杂，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担忧、困惑，以及一丝……被悄然点燃的、想要探究一切、掌控一切的火焰。
他不能问，至少现在不能。他不能因为一句梦呓，就去打破这难得的平静，去质问这个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人。
但他也无法再像刚才那样，单纯地沉浸在幸福里。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与遥远的星光。飞机的翅膀在夜色中平稳地划过，下方是沉睡的世界。
这趟回归的航程，目的地似乎不再仅仅是那座熟悉的城市，更像是指向了一个充满了更多未知与变数的未来。
那句轻如羽毛的“对不起”，如同一道隐秘的裂痕，出现在他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信任与幸福之上。虽然细微，却真实存在。
他必须弄清楚，这声抱歉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他需要知道的，远不止是明面上的风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