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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番外三 十九页情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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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洛：
提笔写第一个字时，我的手在抖。墨水在纸页上洇开一小团蓝色的云雾，像我心里化不开的迷茫。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写。也不知道这封信，最终会不会有勇气送到你手里。或许它只会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将我的心事封存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但今天，物理课上，你随手推过来的那张写着解题思路的草稿纸，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让我再也无法平静。你的字迹潦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轻易地解开了我苦思冥想的难题。
那一刻，我看着你漫不经心的侧脸，窗外阳光把你的睫毛染成淡金色，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写下来吧，把那些不敢说、不能说的话，写下来。
就从这里开始吧。
从你成为我同桌的那个下午开始。
（第二页）
高二分班那天，我抱着新教材走进教室，心里满是进入重点班的忐忑和不安。目光扫过一排排座位，最后定格在靠窗的那个空位——你的旁边。
你戴着白色的耳机，闭着眼睛，阳光在你脸上投下安静的影子。我认得你，段洛，十四中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我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鼓起勇气问：“同学，这里有人吗？”
你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看了我一眼，说：“现在有了。”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在我平静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颗注定要掀起波澜的石子。
（第三页）
你大概不记得了，或者根本不曾在意。
有一次我值日擦黑板，够不到最上面。正踮着脚费力地尝试，你无声地站起来，拿过我手里的板擦，三两下就把高处擦得干干净净。
然后什么也没说，把板擦塞回我手里，又坐回位置继续戴上了耳机。
你逃课间操被罚站，我抱着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看见你靠在走廊墙上，年级主任在你面前训话。你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在我经过时，对我几不可查地眨了下眼睛。
那一刻，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段洛，你就像一团捉摸不定的火焰，看似漫不经心，却总在不经意间，烫伤我小心翼翼筑起的心防。
（第四页）
我的钢笔漏水，弄脏了你的袖口。那么显眼的墨迹在你白色的校服衬衫上晕开，我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道歉。
你却只是皱了皱眉，说了句“没事”，随手用废纸擦了擦，便不再理会。
那件衬衫看起来很贵。我以为你会生气，会嫌弃。但你没有。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你不是对谁都温和。你只是……不在乎。不在乎一件衣服，或许，也不在乎身边这个无足轻重的同桌。
这种认知，让我刚刚泛起的一点暖意，又冷却下去。
（第五页）
我开始不由自主地观察你。
发现你虽然常常逃课，但理科思维极其敏捷，尤其是数学和物理，那些让我绞尽脑汁的题目，你往往一眼就能看出关键。
发现你讨厌人多嘈杂的地方，所以才会逃掉课间操。
发现你的英语口语流利得不像话，和外教对话时从容自信。
也发现……你其实很细心。你注意到我第三节课肚子会饿（大概是我肚子叫的声音被你听到了？），之后经常会“买多了”早餐扔给我。你发现我下雨天没带伞，会把你的伞塞给我，自己冲进雨里。
这些看似随意的举动，像一点点星火，在我灰暗单调的高中生活里，悄悄燃起了不该有的期待。
（第六页）
新年夜，你打电话叫我下楼，带我放烟花。
你用那个精致的打火机，微微侧身用手挡住风，为我点燃烟花棒。火光跳跃，映亮你专注的侧脸和修长的手指。
你对我说：“游歌，新年快乐。”
那一刻，周围的鞭炮声、寒冷的风，仿佛都远去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你被烟火照亮的眼睛，和那句简单的祝福。
那是我度过的最特别的一个新年。我在日记本上写下：和段洛一起放了烟花。希望以后还能和他一起度过。
但“以后”这个词，对我而言，太过奢侈。
（第七页）
我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一开始，只是觉得能做你的同桌很好。
后来，希望能和你说上几句话。
再后来，期待你偶尔投来的目光，和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照顾。
我开始在意你和别人说话时的笑容，在意那些围绕在你身边的、光彩夺目的女生。
我会在你被张居沿他们叫走时，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会在你拿起我喝过的水瓶时，脸颊发烫，心跳失序。
段洛，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这个认知让我恐慌，又带着一种隐秘的甜蜜。
像偷藏了一块糖，明知不属于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时时拿出来舔舐，感受那短暂虚幻的甜。
（第八页）
今天，有隔壁班的女生托我转交情书给你。
那个粉色的、带着香味的信封，像一块烙铁，烫得我手心发疼。我硬着头皮递给你，心里五味杂陈。
你看着信封，又看看我，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戏谑的弧度，问我：“谁给的？你吗，游歌？”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慌乱地否认。你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些，让我把信“处理掉”。
你拒绝得那么干脆，轻描淡写。我本该为那个女生感到惋惜，心里却可耻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段洛，你拒绝了她，也不会属于我。我们之间，隔着看不见的鸿沟。
（第九页）
我听到了。
在楼梯间，你和你父亲的电话。关于出国，关于高考，关于……你无法反抗的命运。
你说，参加高考，是给你这三年画上一个句号。
原来，你坚持留下来考试，只是为了一个仪式般的告别。原来，分离早已注定，只是时间问题。
那一刻，我站在阴影里，浑身冰冷。巨大的恐慌和失落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心。我一直知道我们不同，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现实的残酷。
你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了。而我，只能留在原地，仰望你离开的方向。
（第十页）
我开始拼命学习。
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知道，读书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改变命运的稻草。我也知道，只有变得足够优秀，或许……在未来某个遥不可及的时刻，才能有资格，站在离你不算太远的地方，看你一眼。
你用那支昂贵的钢笔，在我的人生试卷上，写下了解题的思路。
而我要用这支笔，写下我自己的未来。
一个……没有你参与的未来。
（第十一页）
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一只木雕白鸽。底座上刻着：飞向你想去的地方。
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你。
飞向你想去的地方……段洛，你在用这种方式，祝福我，肯定我，也……告别我吗？
我把白鸽和钢笔放在一起，它们成了我最珍贵的宝物。也是……最沉重的心事。
（第十二页）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黑板上倒计时的数字像催命符。
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一种心照不宣的、名为离别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
你变得很安静，常常看着窗外发呆。我知道，你在为你既定的未来做准备。
而我，只能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题海中，用疲惫麻痹自己，不去想即将到来的分离。
偶尔，在深夜刷题到头昏脑胀时，我会拿出那只木雕白鸽，轻轻摩挲。飞向你想去的地方……我会的。段洛，我会飞得很高，很远。只是……那条路，没有你。
（第十三页）
拍毕业照了。
张居沿起哄，让我们单独合影。你站在我身边，距离很近，我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在按下快门的瞬间，你抬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一个带着点保护意味的姿势。而你，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照片洗出来，我看着照片里你搭着我肩膀的手，和你那个罕见的温柔笑容，看了很久很久。
这张照片，大概会成为我整个青春时代，关于你，最清晰、也最温暖的印记。
（第十四页）
高考结束了。
如同一场盛大仪式的落幕，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无尽的空虚和疲惫。
班级聚会，气氛热烈又伤感。你端着酒杯，隔着喧嚣的人群，用口型对我说：“游歌，祝你学业有成，人生美满，光芒万丈。”
我同样用口型回应：“这一别不知会不会再见，山高路远，来日方长。”
山高路远……来日方长……多么苍白无力的告别。我们都心知肚明，此去一别，可能就是天涯陌路。
我看着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那一刻，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第十五页）
我买了一张机票。
飞往法国巴黎的机票。日期在你离开后不久。
我用光了所有兼职攒下的钱，甚至偷偷办好了签证。我幻想着，在你去往那个陌生国度之前，鼓起勇气出现在你面前，把这十九页信纸交给你，告诉你我所有的心事。哪怕只是问一句“能不能别走”，或者……只是送你一程。
可是，当我想到你和你父亲通话时那沉重的无奈，想到我们之间巨大的差距，想到我可能带给你的困扰和麻烦……所有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我缺的不是一张机票，而是见你的勇气。
怕没有身份的重逢，怕你会把我忘了，怕……连最后这点卑微的念想，都被现实击得粉碎。
（第十六页）
你把去北大、学医的路，为我规划得清清楚楚。发来邮件，附言：「飞高点。」
你看，你总是这样。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给我最清晰的方向，却也用最温柔的方式，将我推离你的世界。
我打电话给你，哭着问你：“你问都没问过我——”
你沉默了很久，然后用那种破碎的、冷静的声音反问我：“问什么？问你愿不愿意放弃北大跟我走？还是问我能不能抛下一切留下来？”
最后你说：“我们……都不够任性。”
是啊，不够任性。
你无法任性到抛弃家族责任，我无法任性到放弃理想未来。
十八岁的爱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第十七页）
你走了。
机场我没有去送。我怕自己会失控，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我把机票夹进了厚重的医学词典里，当作书签。把那只木雕白鸽、那支钢笔，连同这个写着「过往」的纸箱，一起锁了起来。
我想把关于你的一切都封存起来，连同我兵荒马乱的青春和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我要去北京了，去北大，去学医。去走你为我规划好的、那条没有你的路。
段洛，我会飞得很高，很高。就像你期望的那样。
（第十八页）
北京的日子，忙碌而充实。我几乎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和工作中，试图用这种方式忘记你。
八年，很长。长到足以让一个城市改换新颜，让一个少年褪去青涩。
我成了游医生，冷静，专业，独当一面。没有人知道，在我心底最深处，锁着一个名为“段洛”的秘密。
偶尔，在疲惫的深夜，或看到校园里并肩而行的年轻恋人时，你的身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
我会想起你揉我头发时掌心的温度，想起你讲题时低沉的声音，想起你放烟花时被火光映亮的眼睛……
然后，我会用力甩甩头，将那些思绪压下，继续投身于无尽的工作。
我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
（第十九页）
可是，你回来了。
像一场毫无预兆的风暴，重新闯入我的生命。在医院门口的路灯下，你叫住我，对我说：“这么多年没见，想我了吗，游歌？”
那一刻，我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土崩瓦解。
原来，时间并没有冲淡什么。它只是将那份感情沉淀得更加深刻，如同陈年的酒，在重逢的瞬间，散发出更加醉人的芬芳。
这八年的分离，八年的等待，八年的心酸与煎熬，在与你重逢的那一刻，都有了答案。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守望。
原来，那只名为“游游”的白鸽，那一个个添加的北京天气，那八年的沉默，那无数个向虚无的祈愿……都是你爱我的方式。
现在，我终于可以亲口对你说出，这十九页信纸上，写了无数遍的那句话：
段洛，我爱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后记）
这十九页情书，最终没有以信件的形式送出。
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段洛发现了那个被游歌珍藏的纸箱，读完了所有的心事。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哭得不能自己的游歌紧紧拥入怀中，用滚烫的吻和更加深沉的行动，回应了这跨越八年的、长达十九页的无声告白。
那些年少时未能说出口的爱恋，那些分离岁月里的孤独等待，那些重逢后的忐忑与欣喜，最终都化为了指间对戒的光芒，和余生每一个相伴的晨昏。
白鸽终越沧海，暗恋得见天光。
十九页情书，写尽青春酸涩，终换来一世情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