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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他是不是暗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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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轴没有声音,天花板没有霉菌,窗户上没有灰尘,书桌没有垫脚的杂物——第一时间能注意到这些的,是因为自己家里跟这里不一样吗?
祁长夏薄薄的眼睑一下一下沾着,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
他其实还有点近视。
困的时候更明显。
很舒服。
被子好软,床也是,初冬的太阳隔着双层保温玻璃进来,好暖和。
好闻的味道。
现在睡过去很舒服。
江遇行在楼下呆了一会,拿手机,想了想,想放下,又拿上。
他梦里,跟他就是这样相处的。
冬天摸手探额头,夏天拿外套给扇风。
很自然的亲密感。
江遇行在梦境里边会觉得有点过。
他不会做饭,于是点了外卖,羊肉汤,额外添了个饼。
祁长夏眯着眼睛,目光都有点不聚焦了。他散乱的盯着门缝,一点点变大,他想看的人就这样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此人只是不开口的杵子,却并非胆小,此刻身体防线连带心里戒备都脆弱,所以潜意识那点放肆全给出来了。
目光追随。
定点锚动。
祁长夏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看的江遇行浑身都慢慢不自在起来。
是什么意思,你猜。
被子遮住他优美的唇形和还没完全长开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眯缝的凤眼。
打量着。
江遇行眼睛圆。
眼睛圆,内眼角也圆。
这种人,心最好了,善良,仁厚,做事有余地。
其实江遇行高二的时候就有180了,今年的身高还在往上长,身高腿长,比例好看,在体型差距上几乎可以给祁长夏整个人遮住,背后往来看,只能看见江遇行的肩背和四条腿,看不见祁长夏。
江遇行给人带回家来,再忙前忙后,占据制高点,对面跟朵霜打的花似得,动也不动半死不活。
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是被凝视的那个,而且被看的不自在。
手机铃声叮的一声响起,江遇行从兜里遛出手机看了一眼。
祁长夏也后知后觉躲开视线去看自己的手表,垂眸不说话了。
他好困。
孟璇的消息发来了:“身体好点没?量体温没有?”
她发的语音,语气疲惫,想来学校的住宿生让她焦头烂额。
祁长夏:“老师我问题不大,睡一觉就好了,您多注意身体多休息。”
语音转文字,发送。
他刚发完,余光扫到江遇行的目光看向床头,早就被拿出来的温度计在床头柜摆着。
嗯?
江遇行现在有点抵不住了。不是他的问题,祁长夏意味不明的一扫,不知道是调侃还是探究,他后脊背上的汗毛都莫名立起来半边。
祁长夏嘴里的没什么大事,显然跟某些大人的承诺一样,信用为零。他不过躺下半小时,江遇行瞧着面色还算正常,结果一摸额头,烫的吓人。
“热水袋取出来,快点。”
江遇行站在一边,垂眼不看他的脸。
祁长夏费力从身体另一侧去除压着暖腿的热水袋,坐起来给到他手心里。
“给。”
江遇行手心的热水袋毛茸茸的,有手指抓握呈递的毛流纹理。
在他找出风热感冒的感冒药之后,好巧不巧,本人也因为常年不穿秋裤的壮举病倒了。
于是俩病号,一个庆幸的清醒病号,一个庆幸的不清醒病号,就这么栽在一个坑里边了。
江遇行无奈捂着头给自己也冲了一包。
他还得给某人贴退热贴,只是在看见一个熟悉的月牙状小疤痕的时候,心肝胆一起颤颤巍巍的表演了一段神经过敏。
……如果有老人在(1),江遇行这种引病号入室行为绝对要给老人家狠狠骂一顿,但是并没有,于是此男“只好”肆意妄为起来。
三中因此事停课,病倒一大片,请假人数实在太多,校领导无奈大手一挥直接放了两天。
祁长夏病的时候胆子大,耐造的身体好了之后,倒是一下给性格收敛起来了。
他比江遇行好的还快,晚上七点四十的时候就穿好校服外套在门口拘谨等着了。
江遇行扶着墙出来,皱眉,快要给自己看怀疑了。
于是他四指回勾:“过来——”
祁长夏后知后觉自己有过河拆桥之嫌疑,于是忐忑过去,没承想江遇行一巴掌拍他的脊背:“去给桌上吃剩的外卖带下去!”
他生气都有点有气无力,还有一点隐含的气急。
不想给这么就放走。
祁长夏不敢看他的眼神,悄莫声息给袋子扎紧提手上站定了。
江遇行看着很大一只,实际上不太抗病,一旦感冒必然发烧,于是对着祁长夏颐指气使——他都那样了,自己还不能使唤人?
“你明天早上继续来,最少两个小时,端茶倒水——”
祁长夏低低应了一声,提着袋子也没说一声就跑了。
江遇行苦笑。
但其实还有一点后怕后怕,假如自己今天没问祁长夏来不来呢?
于是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打开手机,面对一堆消息的时候,江遇行给谁都回了两句不咸不淡的,唯有彭凡得到了一句大爷似的要求:“给我顺带送点阿姨的汤,想喝了。”
【彭凡】:江哥,我妈出差了,赶返校我给你带学校去。
【江遇行】:嗯。
他说不准自己是春风得意还是怅然若失,于是只好放弃。
大门却又响了,江遇行给自己支棱站起来往门口走——
谁啊。
祁长夏站在猫眼外边,脸被风吹白了,手里提溜着一袋子什么。
江遇行给人放进来,看着祁长夏打开袋子,一个个给他拿出来,然后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抬手探了一下江遇行的额头,手背一触即分。
江遇行看着半个桌子的零食陷入沉思。
全是他平常买的那些,学校小卖部的鸡零狗碎。
胆子这么大?
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在祁长夏没有想留着看他的反应,丢下一句:“我明天来。”
然后跟后边有狗追一样关门就走。
江遇行:“……”
还不如给他班班主任的留言字数多呢。
发现自己有好感的男生好像对自己有点不一样怎么办?
这种帖子发在网上,评论区会“一个北极一个南极”都处理了。
他俩还是……心照不宣流派的。
祁长夏回家之后才记起回手表上其他人的消息,此刻顶头一条“好好在学校待着,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是昨早上肖远发的。
祁长夏给他打电话,那边嘟好几声才接通。
“不上课你给我打什么电话?”
“学校水管爆了,暖气停了,冻得上不了课,学校给了两天假,晚上上网课。”
他手里动作不停,给祁愿舀稀饭,快手炒了一个小青菜,淋了点蒜头油。
“哥,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现在下火车了,往来走,你等我买点东西上你家去。”
“行,别买多了。”
挂了电话,祁长夏听得身后一个声:“谁要来?”
“肖哥,刚回来,说要来呢。”
“这么快?……做点好消化的。”
“嗯。”
祁长夏转手到冰箱拿了菜出来,又搁楼下买了两块梅花肉,一斤晚伊河的河虾。
祁愿虽然嘴上警告他跟外边的社会闲散人士少来往,几年前还因为这件事跟他吵过,可祁长夏知道,祁愿对肖远不会下那个定义。
肖远刚满十八岁的那一年,也是祁长夏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他脾气最臭最爆的一年。那年的肖远,身无长物一无所有,妈刚去世,爹又是混账到极点的二流子,他白天刚发送完娘,晚上灌点酒就想一路走去见他妈。
结果酒量不咋地,这才一头创在马路牙子上睡着了。
他爹还在棋牌室不知黑天白日的杠上开花。
他第二天起来给祁长夏的钱是他身上最后剩了的不到三百里边最后的整钱,看着楼道口的祁愿拄着拐,一只腿慢悠悠过来接花卷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瘸腿的娘,倒是没爹。
娘好歹活着。
肖远没叫那不知道名字的小崽子,蹲在楼下一下午抽了烟盒里边最后两根烟,吃了碗拉面,拍了拍自己的皱巴巴的衣服,起来找工作去了。
没死成。
那时候他长期营养不良,下学又太早,不敢反抗的年龄里边,赚的钱都给他爹抢去了。
现在亲妈走了,成了一张畏畏缩缩黑白皱巴的放在钱包里边的照片了,肖远就好像,一晚上长大了。
妻离子散,意思是没娘就没爹。
在三天后,他爹再次上门摔盆撂碗问他要钱的时候,他胡乱抓了手边的东西,拿刀和钢筋,给人从巷口追到巷尾,按住往死里打了一顿。
之后他再没见过这老不死的狗草玩意。
活着的人总得活着,尽量也给自己活好一点,不然地底下的人不放心,一直看着他说不了话。
一周之后他又摸去祁长夏楼下,这次来的时候,祁长夏呆呆坐在单元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他第一时间眼泪无意识顺脸边下来了。
“哥,你知道哪儿能买轮椅不……我妈要截肢了。”
肖远一肚子脾气和尖刺给他哭没了。
就这一嗓子,给俩人的命给绑一起了。
也不知道祁长夏是不是天生缺根弦,谁来都敢相信。
反正肖远是没想到,自己是让这傻不愣登的小二货给赖上了。
他自愿的。
总之祁愿知道,当时她攒的那点三瓜俩枣也就只够自己一次手术的,另外一只腿,加上前后住院费医药费,都是从肖远工资里边出的。
她儿子的生活费伙食费学费……
就算钱给着,肖远也一次都没上过他家的门,直到祁长夏考上一中的那一年,祁愿冷不丁冒出一句叫你哥上来吃饭。
肖远这才第一次踏进了这个小破屋子的门槛。
这边查得严,不让用童工,肖远就跟着人往最辛苦的犄角旮旯里边钻。
小混混没有能吃这么多苦的。
过了这阵最紧的时候,肖远就更是天南海北的远远跑了。
祁长夏也默契的不去问他肖哥在外边赚多少钱,又怎么艰难,他比同龄人晚两年上学,十六岁初三就跑去打工去了。
除了逢年过节,肖远往这边来不了。
算算日子,快到他妈上坟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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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的地方的老规矩:不让亲戚朋友在自己家里养病,否则会把病气过给自己家里人,尤其容易侵袭小孩子。
(不过看着病气是过给咱小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