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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靶场枪声与人心 ...

  •   第7章靶场枪声与人心

      【本章摘要】:讲述了警校学生通过靶场训练和模拟案件学习,逐渐理解了警察职责的深层含义。王教官通过靶场训练,让学生们认识到枪支的威力和责任,强调开枪前要深思熟虑。模拟案件则教会了学生们如何观察细节,理解人心,并认识到法律条文背后的故事。通过这些经历,学生们从最初的冲动和威风,转变为对生命的敬畏和对责任的担当,明白了好警察的枪应该常常上膛,但很少开火,因为最好的胜利是不用开枪就能解决问题。

      一:走进靶场

      开春的风总带着股不依不饶的寒意,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靶场建在学校最东边的山脚下,四周用铁丝网围着,铁丝网外是一圈光秃秃的白杨树,枝条在风里抖得厉害,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替谁哭。

      我趴在射击位上,冰凉的地面透过作训服渗进来,冻得膝盖发麻。手里的□□沉甸甸的,金属外壳在掌心留下冰凉的触感,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连带着虎口都有些发酸。王教官的皮靴踩在碎石地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由远及近。他右耳后面有块月牙形的疤痕,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深些,在今天格外刺眼的阳光下,那道疤像是活了过来——后来才知道,那是三十年前他在边境剿匪时,一颗子弹擦着耳朵飞过去留下的印记,当时离颈动脉就差半寸。

      “三点一线!都给我看清楚了!”王教官的声音裹着风砸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手里的教鞭突然在王超背上抽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胳膊别晃!枪是铁做的,你心不稳,它就跟你捣乱,明白吗?”

      王超的肩膀猛地一僵,原本好不容易稳住的准星又开始在靶心上乱晃,像只没头的苍蝇。他憋着气,脸涨得通红,猛地扣动扳机——“砰!”一声巨响在靶场炸开,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连地面都跟着颤了颤。远处的报靶员挥了挥手里的红旗,动作干脆利落:“脱靶!”

      “娘的!”王超低骂一声,把枪往地上重重一磕,枪托撞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军绿色的作训服后背已经洇出一大片深色的汗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绷紧的肌肉线条。刚才为了稳住枪身,他把枪托死死顶在肩膀上,现在那处的皮肤肯定已经红了,说不定还会留下个浅印子。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呼吸。刚才王超脱靶时的巨响让我心里也打了个突,但还是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准星、缺口、靶心,这三个点在视线里慢慢重合,形成一个清晰的圆点。手指轻轻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后坐力顺着胳膊传过来,震得肩膀发麻。打完第五发子弹时,报靶员举着牌子跑过来,上面用粉笔写着“三十八环”。我松了口气,胳膊却突然一软——刚才过度紧绷的肌肉开始发酸,像是被麻绳勒过一样,又胀又疼。

      “还行。”王教官走过来,拿起我的枪掂量了一下,枪管上还带着我的体温。他眯着眼看了看远处的靶纸,又看了看我,“但别得意。”他突然把枪口转向旁边的白杨树,树皮上还留着去年打靶时的弹孔,“知道这枪能打穿几厘米厚的木头不?”

      我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王教官已经把枪扔回给我,枪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我赶紧接住,掌心被震得发麻。“三厘米。”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神却像淬了冰,“打在人身上,就是个窟窿。骨头能打碎,内脏能打烂,死不了也得残废。”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枪管,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又像是在警告,“记住,子弹出去就收不回了。扣扳机前,先问问自己,这一枪该不该打,打出去的后果能不能担。”

      林晓打完最后一发子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还盯着远处的靶纸出神。他打了三十五环,不算顶尖,却每一发都规规矩矩落在八环以内,没有脱靶,也没有特别差的成绩,像他的人一样,永远那么稳妥。“心理学里有种‘武器效应’,”他转过身,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人握着枪的时候,攻击性会不自觉增强。就像手里有了刀,看谁都像该砍的。”

      王超正对着自己的靶纸生气——五发子弹有两发脱靶,剩下的三发也都在五环边缘徘徊,靶纸上的洞稀稀拉拉的,看着就丧气。“啥效应不效应的,”他把枪往枪套里塞,动作有点粗鲁,“俺看就是打得少!多练几发,俺肯定能打满环!到时候让你们看看啥叫神枪手!”

      轮到赵磊时,他刚握住枪就抖得厉害,枪身在手里像条不安分的蛇,怎么都稳不住。王教官没催他,也没骂他,只是蹲在旁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纸和烟丝,慢悠悠地卷烟。“俺闺女跟你一般大,”他的手指很粗,却异常灵活,卷好的烟卷粗细均匀,“胆子比兔子还小,看见虫子都得尖叫着跑。”他点着烟,火苗在风里跳了跳,烟雾刚冒出来就被风吹散了,“但去年有个醉汉闯家门,她拿起擀面杖就敢往上冲,拦都拦不住。”

      赵磊的手指慢慢稳住了。他想起去年在医院,父亲病房里那个闹事的醉汉,满嘴胡话,还差点把输液瓶打翻。当时他吓得躲在墙角,是赶来的警察破门而入,制服上的纽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一下子就镇住了场面。“砰!”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七环上,不算好,却没脱靶。

      “这就对了。”王教官磕了磕烟灰,烟灰落在地上,很快被风吹走,“枪不是给你壮胆的,是给你护人的。该用的时候,哪怕手抖得像筛糠,也得扣扳机;不该用的时候,就算有人把枪塞你手里,也得攥紧了别放。”他突然提高声音,“都过来!”

      三十多个人赶紧围拢过来,站成一圈。王教官从靶场角落拖出个旧木箱,木箱上满是划痕,锁早就锈死了,他是用脚踹开的。打开的瞬间,我看见里面全是变形的弹壳、生锈的弹头,还有几块带着弹孔的钢板,边缘都卷了起来。“这些都是真家伙。”王教官拿起块巴掌大的钢板,上面沾着褐色的痕迹,看着像干涸的血,“十年前,有个新兵跟你们一样,刚从警校毕业,巡逻时遇着抢劫的。那小子枪法准,平时打靶总拿第一,可真到了节骨眼上,慌得忘了开保险,让人用钢管打断了腿,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他又拿起个歪扭的弹壳,弹壳口都瘪了,显然是受到了剧烈撞击。“这个更糟。”王教官的声音沉得像铅,“训练的时候走火,子弹打穿了战友的肚子。那小子才十九,刚过了生日,肠子都流出来了,没救活。”王教官的手指捏着弹壳,指节都发白了,“俺带过的兵,有三个死在敌人枪下,那是英雄,值得敬;两个死在自己枪下,你们说,哪种更窝囊?”

      没人说话。风卷着靶纸的碎屑飘过,像无数细小的白色蝴蝶。赵磊的脸涨得通红,刚才还跟着王超嚷嚷着要打满环的他,此刻紧紧攥着拳头,指关节都在发抖。王超也没了刚才的嚣张,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像是在跟谁认错。

      回去的路上,林晓突然说:“我刚才好像看见王教官在擦眼泪。”他踢着路边的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他说起那个十九岁的兵时,声音都抖了,还转过身去揉了揉眼睛。”

      王超推了推眼镜,平时总带着点傲气的眼神此刻有些黯淡:“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书上说,经历过重大创伤的人,会反复回忆痛苦的场景,有时候还会做噩梦。”

      赵磊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布包——那是他爸给他的,里面包着一颗子弹壳,说是当年他爸在边境执行任务时捡的,能辟邪。“俺以前觉得能打枪可威风了,”他把子弹壳从红布里拿出来,放在手心里掂量着,突然往地上一扔,子弹壳在地上弹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又赶紧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小心翼翼地放回红布包,“现在觉得,这玩意儿太沉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看着靶场的方向,夕阳正把那片空地染成金红色,铁丝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道伤疤。我想起王教官最后说的话:“好警察不是枪法最准的,是知道啥时候该开枪,啥时候该把枪收起来的。”这句话像颗子弹,轻轻叩在了我心上,不疼,却沉甸甸的。

      二:模拟案件里的真相

      模拟刑侦课的教室总拉着半幅窗帘,光线昏沉沉的,像永远都在阴天。刘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女教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总戴着副金丝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的,却总能一针见血。她把一叠“犯罪现场照片”贴满黑板时,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后来才知道,那是从校医室借来的假血,混着松节油的气息,闻着有点像福尔马林,让人心里发紧。

      “上周三晚八点,307宿舍发生失窃案。”刘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她指着照片上的书桌,“受害人是老张,他说丢失了一块上海牌手表,是他爷爷留给他的,挺贵重。书桌上的抽屉有被撬动的痕迹,但锁没坏,大家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赵磊第一个举手,他平时最爱看侦探小说,总觉得自己能当福尔摩斯。“肯定是用发卡撬开的!”他说得斩钉截铁,眼睛亮晶晶的,“俺村里以前有个贼,就专干这个,用个破发卡,三两下就能把抽屉锁弄开,还不留啥大痕迹。”

      “不对。”王超扶了扶眼镜,站起来反驳,他做事向来严谨,总爱挑别人的错,“你看照片上的抽屉边缘,没有划痕,要是用发卡撬,肯定会留下印子。我觉得可能是用钥匙开的,说不定是配了钥匙,或者是受害人自己忘了锁。”他又指着照片角落,“地上有半枚脚印,鞋码是42码,我昨天看老张穿的鞋,好像就是这个码。”

      林晓也加入了讨论,他总是很细心,能注意到别人忽略的细节。“307宿舍的老张上周跟我们炫耀过,说他的手表总停,拿去修了还没拿回来。”他翻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记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而且他上铺的小李最近总借钱,前天还跟我借了二十块,说家里出事了,急着用钱。”

      讨论声像潮水般涌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自己的推理最正确。我却盯着那张“现场照片”出神。照片里的书桌上,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翻开着,书签夹在《蓝宝石案》那一页。我突然想起,昨天下午在食堂,老张还跟我炫耀他的手表,说怕丢,平时都夹在书里当书签,别人想偷都找不到。

      “我觉得是自导自演。”我站起来时,全班都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让我有点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他说手表丢了,但没说自己把手表夹在书里。小偷怎么会知道手表在书里?总不能是未卜先知吧?”我指着照片,“而且抽屉里的书摆得太整齐了,一点都不像被翻过的样子。要是真丢了东西,小偷肯定会到处乱翻,不可能这么规矩。”

      刘老师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笑。“接着说。”她的语气里带着鼓励。

      “地上的脚印是42码,和老张的一样。”我的心跳得飞快,声音都有点发颤,“他可能是想骗学校的赔偿,或者……”我顿了顿,想起林晓说的小李借钱的事,“或者是想帮谁掩盖什么。”

      赵磊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对!肯定是帮小李!小李他娘前段时间摔断了腿,住了院,听说要花不少钱,他肯定是没钱了,才偷偷拿了老张的手表去当了,想等有钱了再赎回来。老张怕他受处分,就想出这么个主意,自己演了出失窃案!”

      大家都觉得这个推理很有道理,纷纷点头。刘老师没说对不对,只是让我们继续搜集“证据”,三天后公布真相。这三天里,我们像真的警察一样,去“走访”了307宿舍的其他同学,还去“调查”了学校附近的当铺,果然有个当铺老板说,上周三晚上,有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当掉了一块上海牌手表。

      三天后,“真相”公布时,全班都愣住了——确实和我们推理的一样,是老张自导自演的。因为小李偷偷拿他的手表去当了,想赎回时却凑不够钱,急得直哭。老张知道了,没怪他,还怕学校知道了处分他,影响他毕业,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假装手表被偷了。

      “你们知道我为啥选这个案子吗?”刘老师站在讲台上,阳光透过窗帘缝照在她的眼镜上,反射出一道光,“因为现实里的案子,很少有清清楚楚的证据链,也很少有一眼就能看出是好人还是坏人的。更多时候,你得看人心,看那些证据背后的故事。”

      她指着我:“明森注意到了书签,这是观察;赵磊分析脚印,这是逻辑;但最关键的是,你们没忽略‘人’。”刘老师的目光扫过全班,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法律是死的,条文是硬的,但人是活的,是有感情的。好警察得有双能看透证据的眼睛,更得有颗能理解人心的心。不能光拿着法条去套案子,得知道案子里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下课时,林晓抱着笔记本追上我,他的衣服上别着支钢笔,是上次雪地越野时,我帮他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当时他都快急哭了,说这支笔是他妈妈送的生日礼物。“你怎么想到是老张自己干的?”他的语气里满是佩服。

      “我爹以前丢过钱。”我踢着路上的石子,想起小时候的事,“后来才知道是我哥偷偷拿了,给他女朋友买了条围巾当生日礼物。我爹知道了,没骂他,自己默默补了窟窿,还跟我妈说钱是他自己花了。”我笑了笑,“有时候,真相不在现场里,在人心缝里,得用心才能看得到。”

      赵磊和王超从后面追上来,赵磊手里拿着个烤红薯,是从食堂买的,还冒着热气。“俺刚从食堂买的,分了!”他把最大的一块塞给我,烫得我赶紧用手掂着,“还是你厉害,俺光想着抓贼了,压根没琢磨这弯弯绕,没想到好人也会撒谎。”

      王超推了推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我整理了案件疑点分析,你们看,这里还有几个细节我们没注意到……”

      夕阳把我们四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我咬了口烤红薯,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我突然觉得,这些日子在警校学到的,不只是怎么叠被子、怎么打靶、怎么分析案情,更重要的是学会了——当警察,先得当个人,得有颗热乎乎的心,能看见冰冷法条背后的人情世故,能理解那些看似不合理的行为背后,可能藏着的善良和无奈。

      三:靶场再响枪

      一周后的靶场训练,气氛明显不一样了。风还是那么冷,铁丝网外的白杨树还是抖个不停,但没人再像上次那样嘻嘻哈哈,每个人拿起枪时,动作都格外郑重,像是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王教官没再骂谁,也没再用教鞭抽谁的背。他只是在每个人身后站一会儿,看看姿势,偶尔说句“呼吸慢点”“肩膀放松点”,声音比上次柔和了不少。

      王超打了四十环,比上次进步了不少,他没像以前那样到处炫耀,只是默默地把枪擦干净,放进枪套里。擦枪的时候,他格外仔细,连枪管里的火药 residue都用通条反复清理,像是在给枪做按摩。

      林晓还是稳,五发子弹打了三十九环,每一发都在八环以上。他打完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旁边看别人打,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时不时记点什么。我凑过去看,发现他写着“王超:紧张时会屏住呼吸,导致准星偏移”“赵磊:扣扳机太急,手指用力不均”。

      轮到赵磊时,他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什么,再睁开眼时,眼神格外坚定。他举起枪,瞄准,射击,动作一气呵成。“砰!砰!砰!砰!砰!”五声枪响过后,报靶员举着牌子跑过来,上面写着“四十二环”。这成绩一出来,赵磊自己都愣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枪,又抬头看看远处的靶纸,眼睛里闪着不敢相信的光。王教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知道为啥进步这么快不?”

      赵磊摇摇头,脸有点红。

      “因为你没把它当玩意儿了。”王教官的声音带着笑意,“上次你攥枪跟攥着烧火棍似的,满脑子就想着打满环;今天你是把它当工具,知道扣扳机前该想啥。”他指了指赵磊的手,“你看,手不抖了吧?心稳了,枪自然就稳了。”

      赵磊用力点点头,把枪递还给军械员时,动作轻得像在递一片羽毛。

      我第二次打靶时,脑子里总想着王教官说的“该不该打”。瞄准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王教官木箱里那些变形的弹壳,闪过那个被打断腿的新兵,闪过那个十九岁就没了的兵。手指搭在扳机上,突然觉得沉甸甸的,像是压着千斤重担。

      “砰!”第一发子弹打出去,我没立刻看靶,而是先闭了闭眼,感受着后坐力带来的震动。等五发子弹都打完,报靶员举着“四十三环”的牌子过来时,我心里没有太多兴奋,反而有种说不清的平静。

      王教官走过来,看了看靶纸,又看了看我:“知道我为啥让你们反复练瞄准不?”

      “为了打得准?”我猜道。

      “不全是。”他摇摇头,捡起地上的一颗弹壳,弹壳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瞄准的时候,你有时间想。想清楚这一枪出去,会打在哪儿,会伤着谁,会有啥后果。练瞄准,也是在练脑子,练怎么在开枪前把账算明白。”

      他把弹壳塞到我手里:“这玩意儿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再好的枪法,不如在扣扳机前多犹豫三秒。那三秒,可能救一条命,也可能救你自己。”

      我捏着那颗弹壳,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这才明白,靶场训练从来不是比谁打得准,而是比谁能在“能打”和“该打”之间,划清一条清清楚楚的线。

      中午休息时,我们坐在靶场边的石头上晒太阳。王超从包里掏出个馒头,掰了一半给赵磊:“你今天可以啊,深藏不露啊。”

      赵磊啃着馒头,不好意思地笑:“我早上跟我爸打了个电话,他说当年他第一次开枪,是为了救个被抢包的老太太,当时啥也没想,就想着不能让坏人跑了。打完后手抖了一下午,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我爷也跟我说过类似的事。”林晓推了推眼镜,“他以前是刑警,有次抓小偷,追到死胡同里,小偷掏出刀要捅人,我爷开枪打在他腿上。后来他总说,那枪要是偏一点,打在要害上,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我想起老家的一个民警。他当片警时,有次遇到醉汉持刀闹事,周围全是围观群众。他没开枪,就那么拿着盾牌跟醉汉周旋,直到醉汉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后来我问他怕不怕,他说:“怕啊,怎么不怕?但我手里有枪,他手里有刀,可周围都是老百姓,我一开枪,万一伤着谁咋办?警察的枪,得对着坏人,但更得护着好人,哪怕自己多担点风险。”

      风又起来了,吹得靶纸哗哗响。远处的白杨树抽出了嫩芽,嫩绿色的,看着生机勃勃。王教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不远处,正对着我们刚才打靶的靶纸出神,手里拿着个望远镜,看得格外认真。

      “你们说,王教官当年剿匪时,开枪前会想啥?”王超突然问。

      没人回答。但我好像能想象出来——他肯定看着准星里的敌人,也看着身后的战友,看着边境的土地,看着自己肩上的责任。那一枪,不只是为了消灭敌人,更是为了守护。

      下午的训练是模拟实战——一栋废弃的教学楼里,“歹徒”劫持了“人质”,我们要分组突入,解救人质。王教官扮演总指挥,手里拿着个对讲机,表情严肃得像真的出了大事。

      我和赵磊、林晓、王超分到一组。赵磊负责突入,王超警戒,林晓观察“歹徒”动向,我负责和“歹徒”谈判。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我对着教学楼里喊,声音有点抖,“把人质放了,有啥要求我们可以谈!”

      里面传来“歹徒”的吼声:“少废话!给我准备一辆车,不然我就杀了人质!”是王教官的声音,学得惟妙惟肖,带着股狠劲。

      林晓趴在窗户边,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低声说:“人质在左边房间,绑在椅子上,‘歹徒’手里有刀,站在人质旁边,情绪很激动。”

      王超握紧了手里的枪(是空包弹),额头上冒出了汗:“要不直接突进去吧?趁他没注意。”

      赵磊摇摇头:“不行,人质在他旁边,万一伤到人质咋办?”他看了看我,“你再跟他聊聊,稳住他,我们找机会绕到后面。”

      我又对着里面喊:“车可以给你准备,但你得保证人质安全!你想想,只要人质没事,你还有机会;要是人质出事了,那就真没退路了!”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大概在“思考”。趁这功夫,赵磊和王超猫着腰,绕到了教学楼后面。林晓一直在观察,突然说:“他回头看了,好像在听外面的动静,机会来了!”

      我立刻提高声音:“车马上就到!你再等几分钟!”故意吸引“歹徒”的注意力。

      “突!”赵磊和王超从后面的窗户跳了进去,大喊一声:“不许动!”

      “歹徒”愣了一下,刚要转身,林晓已经从侧面冲过去,一把夺下他手里的刀。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伤到任何人质。

      王教官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说:“不错啊,有模有样的。知道你们刚才最棒的地方是啥不?”

      我们摇摇头。

      “是你们没想着开枪。”他指着王超手里的枪,“刚才那种情况,按规定可以鸣枪示警,但你们没开。因为你们知道,里面空间小,子弹容易跳弹伤到人质。这就叫心里有谱。”

      他又看向我:“明森谈判时说的那句话很好——‘给别人留退路,也是给自己留余地’。警察不是非要把人逼到绝路,能少流血就少流血,能挽救一个人就挽救一个人,这才是本事。”

      夕阳西下时,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宿舍走。靶场的枪声好像还在耳边回响,但不再是单纯的巨响,而是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每一声枪响,都该连着一颗负责任的心。

      赵磊把那个红布包的子弹壳拿出来,这次没再扔,而是小心翼翼地挂在脖子上,贴在胸口。“俺爹说,这子弹壳能辟邪,其实是想让俺记住,枪是用来保护人的,不是用来逞强的。”

      王超从口袋里掏出个弹壳,是今天打靶时捡的,他用小刀在上面刻了个“稳”字:“以后每次打靶都带着,提醒自己别冲动。”

      林晓的笔记本上又多了一行字:“枪是正义的工具,不是暴力的象征。用它的人,得比它更冷静,更善良。”

      我摸了摸口袋里王教官给的那颗弹壳,金属的凉意里,好像藏着一股暖流。靶场的风还在吹,但我知道,我们都不一样了。从一开始觉得打枪威风,到后来明白枪声的重量,再到现在懂得开枪前的犹豫比扣扳机的勇气更重要——这大概就是成长,是藏蓝青春里,必须跨过的一道坎。

      回到宿舍,我把弹壳放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看着它,就像看到王教官耳后的疤痕,看到靶场角落里的旧木箱,看到那些关于责任和善良的道理。

      夜深了,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弹壳上,泛着柔和的光。我想起今天模拟实战时,王教官说的最后一句话:“好警察的枪,应该常常上膛,但很少开火。因为他们知道,最好的胜利,是不用开枪就能解决问题。”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稳稳地落在了我心里,生根,发芽。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关于枪与人性的考验,但只要记住今天靶场的枪声教会我们的道理,就一定能走得端正,走得踏实。

      靶场的枪声会渐渐远去,但它在我们心里留下的印记,会永远清晰——那是对生命的敬畏,对责任的担当,对“警察”二字,最深刻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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