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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阿远 ...

  •   2023年3月28日雨

      我叫阿远。

      “程凛”正在看守所的档案袋里慢慢积灰,而“冰刃”则深埋在我骨血里,沉默地等待出鞘的时刻。只有“阿远”,这个随手拈来的名字,活生生地呼吸在修车行污浊的空气里。

      虎哥递给我一罐啤酒,粗壮的手臂搭在我肩膀上,带着一股廉价的古龙水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阿远,上次送货,你表现不错。”他喷着酒气说,“阿鬼也说你稳得住,是块料子。”

      我扯了扯嘴角,灌下一口啤酒,让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拿钱办事而已。”

      “就喜欢你这种痛快的!”虎哥用力拍我的背,像是在验收一匹牲口。我知道,上次雨夜临检的“完美应对”,让我通过了一次无形的考核。他们开始把我从“外人”划拉到“可能有点用的自己人”那个模糊的圈子里。

      信任,在这里是用风险和共犯关系堆砌起来的。他们不信奉忠诚,只信奉“你够不够黑,能不能一起趟浑水”。

      今晚的“浑水”,是一家地下赌场。

      赌场设在城中村一栋自建楼的负二层,空气湿热黏稠,弥漫着烟味、汗臭和一种疯狂的欲望。老虎机发出刺耳的音乐,牌桌上堆着凌乱的筹码,每一张面孔都在灯光下扭曲变形。

      我的任务是“维持秩序”,说白了,就是盯着有没有人出老千,或者输了钱闹事。

      阿鬼依然是那个沉默的影子,靠在最里面的墙角,眼神像扫描仪,掠过每一个赌客。他话不多,但地位显然不低,连虎哥对他都带着几分客气。

      凌晨两点,场子正热。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男人在牌桌上红了眼,他面前的筹码所剩无几。突然,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对面的庄家:“你出千!”

      庄家是个面无表情的壮汉,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妈的,敢在老子地盘闹事?”虎哥使了个眼色。

      我明白,该“阿远”上场了。

      我走过去,一把按住男人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地让他跌坐回去。“哥们儿,输赢有命,别坏了规矩。”

      他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挥手想推开我。在他手臂扬起的瞬间,我瞥见他袖口里闪过一截不自然的金属光泽——刀片。

      不能让他真的伤人,也不能让事态失控。在他再次起身发难前,我钳住他的手腕,用身体挡住大部分视线,膝盖精准地顶在他腿弯的麻筋上。他闷哼一声,力道瞬间卸了。我顺势将他从座位上“拎”起来,动作看起来粗暴,实则控制着他所有的发力点。

      “送你出去醒醒酒。”我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徒劳地挣扎,被我半拖半架地弄出了赌场后门,扔进潮湿肮脏的小巷。雨水立刻浇了他一身。

      “滚,别再来了。”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刻意模仿着阿鬼那种冰冷的漠然。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敢撂下。

      回到场内,虎哥赞许地点头,递过来一叠钞票。“干净利落。阿远,以后这场子你多费心。”

      我接过钱,塞进裤兜,脸上没什么表情。余光里,阿鬼似乎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依旧没什么情绪,但那种被评估的感觉,像细针一样扎在背上。

      我坐回原来的位置,端起那杯没喝完的啤酒。手很稳。

      但没人知道,刚才制服那个赌徒时,他袖口里的刀片划过我的小臂,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疼。伤口不深,藏在衣服下面。这种程度的伤,是“阿远”的勋章,却是“程凛”的耻辱。

      口袋里那叠钞票散发着油腻的气息。它们会成为我“堕落”的证据,一笔一笔,记录着我如何从光明的世界沉入这泥沼。

      赌场里的喧嚣像潮水一样包围着我,那些为输赢癫狂的面孔,在浑浊的灯光下如同鬼魅。我坐在这里,是他们的一员,穿着“阿远”这身肮脏的外壳。

      小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这疼痛提醒着我,我是谁,我为何而来。

      冰刃需藏锋于鞘,在出鞘见血之前,必须忍耐这暗夜的一切侵蚀。

      光,还在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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