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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命中命中(上) ...

  •   【一】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诸伏景光推门而入,直奔家属等候区。

      自从开始接受卧底搜查官的特训,他脚下很久没出现过这么清晰的脚步声了,要是被教官们听到,一定会皱眉给他打下低分。

      顾不上那么多,他快步走向独自站在手术室外的青年,掌心按着那位同期的肩膀,略微俯身,刚刚的雷厉风行顷刻间褪去,化作了一声温和有力的:

      “会没事的。”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勉强打起点儿精神,抬头问:“你那边……”

      “没关系。”诸伏景光推着松田阵平去旁边的椅子坐下,“我请假出来的。”

      “警察厅那边更严格,现在应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他解释了另一人没到场的原因。

      身体被按坐在椅子里得以放松,灵魂还直愣愣杵在手术室门口,松田阵平机械性点了下头,平日里的恣意潇洒被不远处散发着红色幽光的【手术中】笼罩,透不出一丝缝隙,难以喘息。

      神经已经极度紧绷,对这番说辞松田阵平没多想,他也很难料到,朋友几人里看起来最“乖巧”的这位,其实是在外出请求被驳回的第七分钟,冷静地从公安的训练基地“越狱”出来的。

      诸伏景光的谨慎和果决在教官们的打分表中备受好评,这份长处会在紧要关头发挥作用自是理所当然。

      趁夜色赶来,因为他认为自己此刻有必要到这里。朋友中只有他切身经历过亲朋离去,也就照常人更加懂得,无论是为了萩原还是为了松田,哪怕什么都不说,此刻他都必须和松田阵平一起坐在这里。

      他极少做任性的事,追溯至源头,最初是从他认识降谷零开始。不顾劝阻地跟一个传闻中的坏孩子形影不离,后来在警校里遇到其他三人,生活又增添了几分难以想象的疯狂和跳脱,从组团翻墙出警校去小卖部到现在的违反纪律离开训练基地,这种变化早就不值得令他感到诧异。

      第一次开口和降谷零说话时他就明白,朋友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空气中流淌的压抑与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两人坐在一起,无言许久,反而是松田阵平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炸弹本来已经停止计时了。”他深呼一口气平复,心脏却还是压着巨石,“犯人重启炸弹,萩当时不在爆炸中心,但他没穿防爆服,还是……”

      松田阵平突然停顿,眉宇之间浮现出些许困惑,转头说:“在救护车上,他说了你的名字。”

      这就是他向诸伏景光发去短信的原因,否则他决不会在这种关头打扰。哪怕没明说过,他们彼此心里也都有数,那两人的工作是与排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危险,不宜露面也难以露面。

      正如最初察觉某两人销声匿迹时发出但没有被回复的那些短信,这次的短信他也没指望得到回应,可当一只手突然落在肩膀上的时候,比起惊讶,掌心附着的力量仿佛为他卸下了什么,给了他暂且坐下的力气。

      “……谢谢。”松田阵平说。

      诸伏景光只是说:“要相信他,松田,没人比你更相信他了。”

      松田阵平笑了笑,即便面部的肌肉还是僵的:“我……”

      不远处,【手术中】突然熄灭。

      对话终止,两人瞬间站起来。

      【二】

      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

      这是医生的原话。

      左右纪律都已经违反了,那就干脆做到底。诸伏景光一直在医院待到了萩原研二苏醒,这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左右的事了,太阳缓缓升起,晨光破晓,萩原研二的第一句话是:“好痛!”

      其实这会儿应该没那么疼,因为他的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意识不够清晰,否则就不会看到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四五岁的松田阵平后说出“小阵平你是不是趁我没醒的时候揍我了”这种胡话。

      诸伏景光最近接受了狙击训练,对各类细节尤为关注,他清楚看到松田阵平瞬间攥紧的拳头以及手背凸起的青筋。他知道,新仇旧恨,萩原研二绝对要挨打了,只是为了尊重医生护士一整晚的努力,不是在现在而已。

      尊重松田阵平,诸伏景光没笑,但萩原研二的目光还是立刻移了过来。

      “……诸伏。”萩原研二说。

      诸伏景光不由在心中感叹,哪怕是迷迷糊糊的状态下,萩原研二对全场观众的情绪把控还是如此细致入微。他上前两步,看着那张尚且苍白的脸,俯身和声说:“好久不见,萩原。”

      萩原研二的声音很虚弱,声道被硝烟呛伤,只从语调听出些许往日里轻快的影子:“谢谢,多亏有你……”

      诸伏景光以为这是在说他赶来陪松田的事。他猜萩原在救护车上无意识说出他的名字就是希望能有个人能来陪着松田,这个人原本最有可能是同在警视厅任职的伊达航,但是除了现在完全收不到外界信息的降谷零外,他们都知道,班长这几天在北海道。

      他仍旧笑着,不像是在医院探望病人,而是普通的一天里跟朋友普通地聊着天。说太多话会让病人疲惫,只随意聊了几句他就借口出去,也以此将全部空间留给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的脸从这场意外中全身而退,但他从少年时期就极其执着的哪怕扎眼睛也绝对不剪的刘海只剩下烧焦的半截。松田阵平绷着脸不吭声,心想:这家伙现在就喊疼,等照镜子发现刘海没了才是疼痛的真正开始。

      松田阵平不知道萩原研二在濒死那一刻回没回顾一生,小说电影漫画书里都常有这种镜头,但在诸伏景光的手落在他的肩膀将他唤醒之前,时间的流速仿佛被无限拉长,近二十年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

      他有理由相信那一刻跟死神打了个照面的人其实是自己,否则无法解释看到走马灯的怎么会是他,而物极必反,在救护车里和手术室外他有多紧张,现在看某个笑得没心没肺的病号就有多牙痒痒。

      拳头彻底硬了!

      萩原研二对幼驯染以几何式增长的怒气值一无所知,他努力睁开眼,担心道:“诸伏还好吗?”

      松田阵平叹了口气,随手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他说他是请假过来的。”

      其实他对这个说辞有所怀疑,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一般归类为直觉。就像他当初在警校里直觉那个看起来像个乖乖优等生的同期藏着秘密,比跟他打架的金毛相比更加危险,但在手术室外他也没有时间精力能拿来深想和拷问。

      “这次多亏有他,但……嘶……”

      萩原研二抬起手,得到了幼驯染手忙脚乱的一声“喂你别乱动啊”,随着麻药分解代谢,记忆和逻辑逐渐复苏,尚不足以支撑起想清楚许久未见的诸伏景光怎么会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在爆炸现场,但他仍旧能记起自己的头被死死按进胸膛的那一刻淹没在燃爆声中的心跳。

      他的手倏地一顿。

      他的手颤抖起来。

      “我、我的刘海?!”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松田阵平露出死鱼眼:“呵呵,活该,但凡你戴个头盔……”

      十一月八日早,太阳照常升起。
      萩原研二觉得自己有一点死了。

      【三】

      诸伏景光咨询了医生,在纸上记下医嘱和注意事项,连带着买给一整晚滴水未进的松田阵平的早餐和探望病人时常用的果篮一起挂在病房门口,悄然离开。

      基地已经发现他擅自外出,主教官发来了并不亲切的问候,他没解释,直截了当承认了错误,等着回去接受处罚。

      他以为自己在警校里就把这辈子的检讨全写完了,看来主教官说得对,他对自己的认知还不够清晰。

      他戴上口罩,站在路旁的橱窗前整理了一下帽檐,以保能最大程度地遮掩容貌。

      这个时间正段值早高峰,上班族们在车站聚集,诸伏景光顺着拥挤沉闷的人流进入车站。

      三分钟后,车站的另一个出口,戴着帽子口罩的青年双手插兜走出来。

      他没在原地停留,流畅地转向另一个方向,拐进迷宫般四通八达的巷子。

      脚步声近乎于无,除了几墙之隔的街道上偶尔响起的鸣笛外,听不到任何声响。

      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悄无声息转过拐角,发觉前方是死胡同,也没看到跟了一路的人,正要回头,动作倏地一顿。他的背后传来一声清晰的:

      “你是在找我吗?”

      年轻的公安如此说着,缓步从阴影中走出来。刚从医院出来时他就察觉有人跟着,此刻看被堵在巷子里的人的眼神不免染上审视,在帽檐的遮挡下并不明显,更何况他本就鲜少会将情绪外露。

      跟踪的那人的动作极其克制,慢慢转身,也戴着帽子,一件蓝色的连帽外套,帽兜巧妙地将发丝眉眼尽数遮挡,只隐约能看到下巴的胡茬。结合身形,初步判断为年龄在24~28岁的成年男性。

      诸伏景光在心中补充了一条,也许经过专门的训练,至少一定有过相关经验,侦查力和跟踪水平都远超常人。

      他可不觉得自己会吸引在早高峰期间出没的变态。

      跟了他一路的人看不出丝毫被抓包的慌乱,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了跟踪。这种从容淡定让诸伏景光生出了一种怪异的念头:这个人不是被他堵在这里的,而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

      他皱眉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人不应声,手却摸向口袋,诸伏景光隐秘做出防御的姿势,随时应战。

      一阵风吹过,无事发生,只有一张平平无奇的卡片被递过来,那张卡看起来过分熟悉,让他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

      ……他的交通卡。

      也许是见他迟迟不接,那人干脆将东西放在地上,礼貌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等等。”诸伏景光没管那张交通卡,一步跨过追上去,“你——”

      手落在那人肩上的瞬间,掌心下的肌肉即刻绷紧。

      诸伏景光鼻翼微动。

      硝烟的味道。

      这个人……

      他的脑海中闪现过交通卡被递出时的画面,手指分布着不同程度的伤痕,有浅色的旧疤,也有尚未结痂的划伤,但蹲下身将交通卡放下时,手背上的痕迹更像是烧伤。

      诸伏景光后知后觉,刚刚那个反应并不是紧张,更大的可能是被碰到了衣服下的什么伤引发的生理反应,他的手“唰”的弹起来,悬在半空,尴尬道:“抱歉,我唐突了。”

      那人并不生气,轻笑了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声音,沙哑中透出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也许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但一时半会儿没能想起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诸伏景光想再说些什么,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响起,于是他没能叫住那个人,一边目送那个身影离开一边接通电话。

      主教官小发雷霆,诸伏景光熟练应答:“半个小时之内,我一定出现在您的办公室。”

      覆盖在晨起朝阳上的流云随风飘过,光线变换,一抹微光晃眼,诸伏景光余光本能追寻,看到了还静静躺在地上的交通卡。

      “收到,是二十分钟内。”他对电话那头的主教官说。

      挂断电话,他用仅剩的二十分钟内珍贵的七秒钟,像几分钟前某个人将其放在地上时那样蹲下身,将自己不知何时遗失的交通卡拾起。

      他擦去交通卡上的灰尘,心想:遇到怪人了。

      但愿不会惹上麻烦。

      【四】

      回到训练基地,出乎意料的是,主教官并未指责他擅自离开,甚至认为他干得不错,话里话外都是赞赏。不过违反纪律就是违反纪律,他还是受到了加训的处罚。

      从主教官的办公室离开,关门时,诸伏景光听到主教官同另一位教官的交谈声:“看到了吧?所以我才格外看重他,真被他逃出去了那都是次要,几分钟就做好了计划付诸行动,这批人里可没几个能有这种魄力,要是连这种程度的规则都不敢打破,还怎么……”

      门被轻轻阖上,教官们的声音被彻底隔绝在内。

      成为卧底搜查官并不在他的人生规划之内,公安部门递来邀请时给他留了拒绝的余地,但他没想出必须拒绝的理由,所以冷静接受。

      这里的训练区别于警校的训练,用锉刀砂纸一寸一寸将属于警察的痕迹打磨干净,如果最终通过考核,他就会迎来全新的身份,以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贯彻正义。

      他不在意自己的墓碑是否能够留名。

      三天后,他收到了来自好友的回信。

      【萩原怎么样?】

      他大致讲了一下情况,让好友别太担心,又约好了时间,下个休沐日一起去医院探望萩原研二。

      见面的日子如期而至,两人远远便加快脚步,默契地碰了下拳。

      没能及时收到信息前去看望死里逃生的萩原研二,降谷零对此十分愧疚,他在商店里转来转去,购物车里塞满各类商品,诸伏景光跟了一路,最终无奈出手将其拦下。

      “你再选下去,萩原都可以在病房里开小卖部了。”

      诸伏景光接管了购物车的控制权,把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一复位,拉着降谷零到另一片商品区。

      “在这里选吧,萩原收到会高兴的。”

      降谷零迟疑:“这样就够了吗?”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拿着好友推荐的商品去结了账。

      两人抵达病房时,萩原研二正在和医生聊天。此人一向健谈,住院短短几天,上下三层的医生护士都知道了四楼某间病房住了位年轻帅气说话又好听的警察。

      发现门口的两人,萩原研二眼睛一亮,招了招手。

      比起惊讶更多的是惊喜,专门从北海道赶回来探望他的伊达航前两天还感慨过,不知道下次再见诸伏和降谷会是什么时候。

      “身体怎么样?”诸伏景光笑着问。

      “如你所见。”萩原研二盘腿坐在病床上,摊手道,“我觉得我随时都可以出院,我的庆祝会就差我到场了,但是医生不同意,小阵平也骂我。”

      诸伏景光没忍住笑了。

      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的关系一直都很和睦,仔细算下来,他们两个第一次交谈甚至要早于他们各自的幼驯染半夜约架。这对萩原研二来说兴许不算什么,但对诸伏景光是堪称突飞猛进式的交友进度。

      他觉得这位同期给人的感觉很舒服,热情却不失边界感,不知不觉就顺着话题多说了几句,后来会如此熟识在他意料之外,但也没什么不好。

      降谷零把带来的探望礼送出去,在病房门口看到萩原研二的那一刻他就懂了为什么好友会推荐这样东西,这般想着,他目光向上飘,多看了萩原研二的额头一眼。

      在场的都是熟人,萩原研二也不假装客气,兴奋拆开。

      ——一顶针织帽。

      萩原研二的表情刹那间垮下来。不是因为这份礼物不合心意,恰恰是太合了心意他才欲哭无泪。

      他承认其实自己的刘海有时候不太舒服,扎到眼睛和遮挡视线时有发生,但这是他多年来精心呵护的刘海,他坚信这就是最能凸显他的帅气潇洒的发型!

      降谷零发现萩原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幼驯染的额头上,看得很仔细。他没作声,心想:望梅止渴,哪怕多看别人的刘海,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刘海一夜之间重新长出来。

      他盘算着是不是可以再去买瓶生发液送给萩原,就算是因为不可抗力因素没收到消息,没能第一时间来探望也太过分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久违地畅聊,萩原研二仿佛天生就有这种魔力,哪怕面对两个正在接受非常规训练的卧底搜查官预备役,也能轻而易举地调动起气氛。

      诸伏景光算着快到护士来换药的时间,准备离开。

      恢复到现在,萩原研二已经能独立下床行走,他把两人送到病房门口,互相说着“再见”,望着那两道熟悉又陌生背影,迟疑几秒,还是追出去,叫住了落后半步那人。

      “诸伏。”

      诸伏景光转身,三两步回去把穿着病号服的萩原研二扶住,让幼驯染先去电梯那边等他,笑着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我不该过问,但是……你的伤怎么样了?”

      爆炸发生那天的时间地点,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是诸伏景光该出现的地方,想了这么多天他还是毫无头绪。既然所属公安部门,也许是有什么他不该过问的隐情,但他尚且伤到这种程度,奋力护住他的诸伏景光更不可能全身而退。

      萩原研二斟酌措辞:“你也受伤了吧?”

      诸伏景光被突如其来的关心砸得一愣,肩上的伤绵密作痛,他笑容依旧,语气轻松:“只是小伤而已,随便贴个创可贴就好了。”

      萩原研二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放下心,但是姑且接受了这套说辞。

      诸伏景光把萩原研二送回病房,护士小姐对在换药时间却不在病房里待着的池面患者怒目而视,不过萩原研二显然对解决这种状况得心应手。

      前去电梯口汇合时,降谷零好奇道:“萩原找你说什么?”

      诸伏景光没隐瞒,揉了下肩膀:“昨天训练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被萩原看出来了。”

      降谷零不免有些担心,确认过真的只是挫伤没伤到骨头才松了口气。他们前后走进电梯,降谷零按下一楼键,没察觉到站在身后的幼驯染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瞬间下压的唇角。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萩原都不可能知道他的训练内容,更无从得知他是否受伤,这位同期一向擅长把控细节,大概是刚刚的聊天中他哪里露出了破绽。

      诸伏景光对自己的训练进程心生凝重。

      他的伪装不够完美,对卧底搜查官这份工作来说远远不够格,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必须尽快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应对之策。

      【五】

      与幼驯染告别,还是在那个车站,隔着纷纷人影,诸伏景光竟然又遇到了那个人。

      蓝色的帽衫,在人流中像一抹浅淡的幽灵,无声无息游走在社会边缘。

      口袋里的交通卡硌住掌心,他迈开脚步,走向与乘电车截然相反的方向。

      明明只隔着几米距离,却仿佛怎么都追不上,这反而罕见激发了他的好胜心。

      路越来越熟悉,走进迷宫似的小巷,转弯才发现前方是个死胡同,诸伏景光诧异转身——那一刻他已经有所感应,但真正看到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的人,他心中还是生出惊诧来。

      这一幕过于熟悉,诸伏景光摸了摸鼻子。

      “抱歉。”他无意跟踪一位陌生人,但这种局面看起来和跟踪还被当场抓包没有任何区别,他略带尴尬开口,“交通卡……”

      他可没捡到对方的交通卡。

      对方不急也不恼,就这样耐心等着他编理由。

      为什么要跟踪一个陌生人?冠冕堂皇的谎话在舌尖过了一遍,没说出口。

      卧底搜查官,一份对他来说颇有挑战性的工作,他并不擅长说谎,而这份注定要改头换面的工作不允许他弱于欺骗和表演。

      其实他的伪装考核从未低于90分过,但教官也不止一次在夸奖过后满脸遗憾地对他说:“你就是被教得太好了,怎么一点儿都没长歪,难道你没有过叛逆期吗?”

      成为卧底搜查官,使用与过往生平无关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身份执行任务,那些或真或假的身份往往更接近游走在社会边缘的隐形犯罪分子或者前科人员,为此他去过少管所,也不止一次前往监狱观察服刑人员和罪犯的一举一动,然而收效甚微。

      他的伪装是一场可圈可点的演绎,但表演就是表演,看得出演技就等于会露出破绽,所以他开始习惯性收敛存在感,致力于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普通沉闷,既然不被关注,那被戳破伪装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教官对这个处理办法十分满意,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思索,这样就可以了吗?真的仅仅这样就足够了吗?

      那天从医院回来,训练之余,看着摆在桌面上的那张失而复得的交通卡,偶尔晃神想到那个身上带着硝烟、身上藏有伤痕的神秘身影。

      那个人很接近……
      看起来完美符合他最想伪装成的那种形象。

      表演一旦有了确切范本,就像复杂的方程有了专属的计算公式,解题随之变轻松,但一面之缘尚不足以让他完成复刻。

      少有的休沐日里在这座城市的相同位置再次相遇,也许是命中注定。

      “您还记得我吗?”诸伏景光将谎言咽下去,礼貌道,“上次您捡到我的交通卡,还没向您道谢。”

      蓝色帽兜下面是一顶棒球帽,戴着黑色口罩,全套装备将脸遮得严严实实。面部露出的皮肤并不多,颧骨的伤痕就格外突出,那似乎是并未愈合的烧伤。

      诸伏景光想起初遇的那天,他嗅到了那人身上的硝烟味,不知是否是经历了火灾。既然是在医院附近碰到,大概是来治疗的。

      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诸伏景光毫无征兆问出了个对他来说绝对称得上唐突冒犯的问题:

      “我还能再见您吗?”

      蓝色的帽檐无风自动,看不到被遮掩的表情,但诸伏景光觉得那大概是在错愕。

      “拜托了。”他板板正正鞠了个躬,认真道:“无论如何,我都想再多见您一面。”

      [命中命中(上)·完]
      [未完待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命中命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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