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想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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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屿在驾校的时光过得飞快。
七月初，几次模拟均以满分通过，教练心情好，把在车里藏着的一包瓜子分了一半给他。
于是，这天裴崇焱去接蓝屿，老远就看见小子蹲在驾校门口的树荫下嗑瓜子，瓜子壳直接扔到一旁的草丛里。
裴崇焱将车停到蓝屿身旁，放下车窗，将蹲在地上的蓝屿好一阵打量，然后好笑地出声：“这是等着收谁家的保护费？”
蓝屿一边嗑瓜子，一边站起来：“你啊。”
随即打开车门，坐上副驾。
“小姨让我买两斤牛肉回去，还要买点新鲜的蔬菜，你先送我去菜市场吧。”说话的时间里，他将手里剩下的瓜子壳一扬，全抛洒在了草地里。
裴崇焱“啧”一声，刺他：“你是懂文明的。”
蓝屿白他一眼，“裴先生这么讲究，那还下乡干嘛？”
这训练场地处城镇边缘，连个垃圾桶都没有，不往路边草里丢，难道扔他脑袋上？
裴崇焱嗤笑：“来找你啊。”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客气了。”裴崇焱很享受跟蓝屿斗嘴的乐趣，帮他系安全带的时候，顺嘴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子，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蓝屿伸手擦了擦脸，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你换烟了？”
裴崇焱一笑，“狗鼻子？”
蓝屿略抬了抬下巴，眼里闪过一抹狡黠，“你之前抽的软中华，身上总有一股老人味儿。”
裴崇焱眼角一抽，差点没稳住表情，“老……人味？”
蓝屿认真地点头：“嗯，就是一股老烟民的味道。”
怕裴崇焱不相信，他还特地解释起来：“靠在你身边，就跟进了街上的茶馆一样。虽然你喷了空气清新剂，但还是会有残留的烟味。”
“后来你烟抽的少了一点，身上的味道也淡了很多，不过还是不太好闻。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薄荷味的。”
“所以，你肯定换新烟了。”
“嗯。”裴崇焱从门把手下下方的暗格内拿出烟，递给蓝屿。
“万宝路？”蓝屿略微吃惊，还是二十五块钱一包的那种，“怎么，你要破产了？”
“没。”裴崇焱现在都没心思和蓝屿斗嘴了，他脑袋里满屏都是“老人味”和“老烟民”这六个大字。
所以，前期他一靠近蓝屿，他就下意识的排斥，是因为烟味？不，可能还有酒味的缘故。
这会儿，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恶语伤人心”了。
突然，蓝宇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雪白的烟，熟稔地用火机点燃，然后降下车窗，将烟含进了嘴里。
他尝试着吸了一口，瞬间，口腔里就混满了薄荷和烟叶的味道，凉凉的，又带了那么一丝苦。
“有点像薄荷糖。”吐出烟雾后，他皱着眉点评，“但是比薄荷糖难吃，是苦的。”
裴崇焱伸手就把烟从蓝屿的手指上夺了过来，叼进自己嘴里。
“你干嘛？”蓝屿瞬间不乐意了。
裴崇焱目视前方，准备开车离开，“小孩子别学大人抽烟。”
蓝屿毫不示弱地怼回去，“你睡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小孩？”
“因为我是双标。”
说着，踩下油门，痛快地把车开了出去。
到了菜市场门口，蓝屿下车，裴崇焱则是去道路另一边找停车的地方。
森海镇哪儿都好，就是停车位不好找，今儿又是赶集的日子，路段人多拥挤，他费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一个停车位。等他再回去，蓝屿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他环望一周不见人，果断拿出手机。
这回蓝屿倒是接的快，只是电话那头嘈杂无比，各种叫卖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他实在听不清蓝屿在说什么。
两个人鸡同鸭讲地说了几句，彼此都没听清声音。
最终，蓝屿挂掉电话，给裴崇焱发了个信息。
【蓝：你往里走，我在菜市场最显眼的地方，你进来一眼就能看到
讲实话，裴崇焱单在菜市场外扫一眼，就不太想往里走了。
乡镇上的集市，凌乱、嘈杂，地上全是各种菜叶和泥灰，混着一些不知名动物的羽毛。旁边还有几家卖禽肉的，一家老板正剁着排骨，案板和地上落满了血水，血腥味和鸭腥味混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裴崇焱想不通，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才会陪蓝屿来买菜，明明他在外面找个地方等着岂不更好？
再往里，路面稍宽了，各种喇叭叫卖声不绝于耳。
“卖山药，卖铁棍山药，炖鸡炖鸭炖猪脚，补肝补肾补脑壳……”
“车厘子跳楼了！车厘子跳楼了！快来买！快来买——”
“耗儿药，耗儿药，耗儿吃了跑不脱，左脚，踩右脚，尾巴儿打脑壳，赶完场，逛完店……”
听着这些离谱的叫卖，裴崇焱简直觉得自己是误入了另一个世界。
然而就这么随便的一瞥，却让他看见了蓝屿。
只见，这小子提着一包牛肉，站在那位卖老鼠药的大叔面前，一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架子上的三只大老鼠。
那三只肥大的老鼠乖乖地站在木架上，脚上套着脚链，不挣扎也不吵闹，就这么任人看着。
饶是自认见识广的裴崇焱，此刻也被雷住了。
真是……有够显眼啊。
“小屿。”裴崇焱将手放在蓝屿肩上，声音略带震惊，“你，还喜欢老鼠？”
蓝屿见是他，便跟他科普：“这不是老鼠，是花枝鼠，性格很温顺的。”
裴崇焱看一眼体型肥大的鼠鼠实在，无法理解，“不还是老鼠？”
他就没看出哪里有区别。
蓝屿懒得跟他讲，在大叔摊子上买了一包老鼠药，就转身往别处去了。
“家里有老鼠？”裴崇焱跟在他身后问。
市场内太嘈杂，蓝屿有些没听清，回头：“啊？你说什么？”
“家里有老鼠？”
“你要养老鼠？”
裴崇焱往前跨一步，俯身，在蓝屿耳旁提高了些声量：“我说，客栈有老鼠吗？”
蓝屿这才听清，回：“没有啊。”
“那买老鼠药做什么？”
蓝屿微微无语，“看久了不买，不太好的。”
“哟。”裴崇焱佯作吃惊，“你还懂人情世故呢。”
蓝宇懒得理他，“我又不是智障。”
他走到卖蔬菜的摊位上，左挑挑右选选，买了两斤小青菜和六根玉米。
过了一会儿，又到粮油店里去买了些炒菜用的佐料。
裴崇焱就跟在他的身后，帮他提东西，一路毫无怨言。
以至于邱曲在菜市场门口碰见裴崇焱的时候，都不由嘴贱地调侃了一句：“哟，几天不见裴总，这是当上上门女婿了？”
裴崇焱让她滚一边儿去。
邱曲却有个惊天消息跟他分享：“周姨那边的消息，夫人一直在催董事长下来视察，董事长也正有此意，保不准哪天就真来了。”
蓝宇在水果摊上买苹果，余光里看到裴崇焱正站在街边和一个女人说着话，不由一愣。
裴崇焱皱起两道剑眉，“怎么不早跟我说？”
邱曲耸了耸肩，“我也是今早得到的消息。”
接着，将下巴往蓝屿方向一抬，“这什么情况？追到手了？”
“废话。”
邱曲啧啧两声，一脸佩服之色，“裴总，我要有您这毅力和耐心，津山哩的项目进程指定还能快一半。”
这时，蓝屿已经买好了苹果。
他刚转身，邱曲便主动走了过去，脸上旋出好看的笑容，举止间满是成功女人的自信和从容，“你好，我叫邱曲，是裴总的秘书。”
对于邱曲，蓝屿是有印象的。
上次裴崇焱喝醉，应该就是邱曲送他回的客栈。
“你好，我是蓝屿。”
邱曲的目光在蓝屿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不由想到了之前裴崇焱让她查的资料。
不得不说，蓝屿和她那位闻名云城的才女母亲长得真像。
特别是这双干净澄亮的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好了，我还要去盯工程，就不打扰二位了。下次见，蓝屿先生。”
邱曲说着，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手上还拎着一袋新鲜橘子。
看起来，像是已经完全融入了森海镇的生活。
蓝屿望着那离去的背影，不禁微微出神。
裴崇焱走过来，用身体挡住蓝屿的视线，眉眼间挂着几分不悦：“怎么，看上我秘书了？”
蓝屿抬眸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可能？你别胡说。”
“那盯着看？”
“她有点像……”蓝屿欲言又止，“算了，懒得跟你说。你车停在哪儿的？”
裴崇焱用下巴指了指左边的街道，“往那边，五分钟。”
“哦。”
两人一面往停车的地方走，一面各怀鬼胎。
过了三四分钟，裴崇焱忽然开口：“我爸最近可能会来森海视察。”
“嗯？”
“我打算跟他摊牌。他这个人不好相处，如果他跟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就当他放了个屁。”
“哦。”
蓝屿心里没什么波动。
“等这事过去，我带你出去散散心。你不是想去日本吗？”
“不想去了。”蓝屿眸光微闪，“带我去海城吧，我想去看海。”
“也行。”
裴崇焱走到车前，打开后备箱，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放了进去。
上车，裴崇焱忽地想起邱曲之前给他的资料，问：“你妈妈在海城有一套房子，你知道吗？”
蓝屿双手猛然收紧，果然什么都瞒不了裴崇焱。
“知道。”
“怎么不卖？”裴崇焱继续问，“不是缺钱？”
蓝屿沉默了片刻，然后平静地回答：“舍不得。那是妈妈花了很多钱买的。她原本是想，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家可以一起到海城过年，所以就买了一套很大的公寓。”
“后来，”蓝屿顿了一下，鼻子微微发酸，“她走了以后，里面留下了很多她的东西，大家都舍不得卖，就把房子留了下来。”
裴崇焱眉头不自觉蹙深，“没回去看过？”
“每年会回去一次，妈妈的骨灰在那儿。”
“不带回来？”
“她不喜欢云城。”
“也不喜欢海城。”蓝屿眼底蕴着一片难以言喻的悲戚，“她哪里都不喜欢。”
所以，才会选择那样决绝地离开吧。
“听说，”裴崇焱打开窗，点了一支烟，“听老道说的，自戕之人的魂魄会一直留在原地，不断重复自己死亡的时刻，直到还清罪孽。你每年回去，她应该都看得到。”
“所以啊，小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做傻事。有时候，换种眼光看这个世界，也没那么糟。”
本以为能安慰一下这小子，没想到蓝屿竟忽地怒了。
他望着裴崇焱，眸子里燃着熊熊怒火，像是压抑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说出口：“那是迷信，我妈妈没有错！”
妈妈怎么可能会有错？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妈妈的病情根本不会复发，也就不会想不开！
都是那个男人害的！
他妈妈没错！
见蓝屿这么激动，裴崇焱霎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但身为年长者的自尊又没办法让他立刻低头哄人，只能与蓝屿久久对视着，仿佛都要对方先服软一般。
就这样过了整整两分钟。
就在蓝屿准备下车离开的时候，裴崇焱突然一把将蓝屿拉进了怀里，大手按住蓝屿的后脑勺，要他无法挣脱。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急促地说，带着类似恳求的语气，“就算老子说错了，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别恨我。”
他紧抱着蓝屿，少年腕上的手环“滴滴”地响，与他此刻的心跳一样快。
尽管对他来说，蓝梦无疑是有错的。
错在不该自杀，更不该在蓝屿的面前自杀，让一个八岁的孩童亲眼见证母亲的死亡过程，自此患上这该死的精神疾病。
可面对蓝屿带着恨意的眼神时，他还是后悔了。
妈的，他一定是昨晚喝多了昏了头，才会说那种混账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脸埋在裴崇焱怀里的时候，蓝屿好像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他有一瞬的吃惊——
裴崇焱这样强大的人，也会有自己的恐惧吗？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裴崇焱的恐惧是因为自己。
明确这个真相后，蓝屿有些仓惶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裴崇焱的背。
“我没事，”他声音很轻很轻，生怕惊扰了谁似的，“你先放开我吧。”
裴崇焱像是瞬间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他轻轻放开蓝屿，语气带着歉意：“抱歉。”
蓝屿却倏地换了话题：“裴哥，过段时间带我去海城吧，我想回家。”
少年的眼睛里，充满了希冀，就好像对他来说，只有裴崇焱能带他离开似的。
裴崇焱立刻被蛊惑了，满口答应。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想回家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