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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莲之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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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初冬的第一场寒流掠过梅山县，带来阵阵萧瑟。县开发区管委会的小会议室里，一场关于“优化开发区产业布局，引入高科技绿色企业”的专题研讨会正在进行。与会者除了开发区官员，还有受邀的部分企业代表和专家学者。
李建林作为开发区最大的投资商之一，自然是会议的焦点。他侃侃而谈，描绘着建林集团在开发区未来的宏伟蓝图，重点强调其对地方税收和就业的贡献，并隐晦地提到正在与某家来自南方的“新兴科技材料公司”接洽，暗示将引入“重大利好项目”。
然而，在随后的自由发言环节，一位由苏婉通过马局长关系引荐的、来自省城大学的环境工程教授，却抛出了一个看似宏观实则精准的问题：
“李董的规划宏伟，引入高科技企业更是令人期待。但我们必须警惕一种现象，即某些所谓‘高科技’项目，实质是东部地区淘汰的高污染、高能耗产业的转移。它们往往打着‘新材料’、‘精细化工’的幌子，实则对环境承载力和安全生产提出严峻挑战。”
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与会众人，最后落在李建林身上。
“请问管委会和李董，在积极引入新项目的同时，如何建立有效的甄别机制，防止‘伪高科技、真污染’企业落地？特别是对于水资源消耗大、涉及危险化学品或排放复杂废气的项目，是否会设立远高于国家标准的本地准入红线，并建立公开透明的环评监督机制？这关系到开发区的可持续发展，也关系到梅山整体的生态环境安全。”
这个问题，像一把经过精确计算的手术刀，没有直接攻击任何现有企业，却精准地剖开了李建林正在极力推动的、与那家南方公司合作项目的潜在风险内核。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几位了解内情的官员交换着眼神，而原本可能对李建林项目大开绿灯的人，也不得不重新掂量其中的政治风险和可能引发的后续争议。
李建林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他迅速调整表情，试图用“严格遵循国家标准”、“相信专业评估”等套话化解，但那股被当众戳破心思的恼怒，以及计划可能受阻的预感，让他心底寒意骤生。他下意识地怀疑，这个教授的出现和如此有针对性的提问，绝非偶然。
几乎同时，在另一个战场上，县医院的年度医疗器械采购评审会上，沈冰作为副院长，对建林药业旗下公司代理的某款高端影像设备提出了专业性质疑，她从临床数据和长期维护成本角度，提供了与另一家外资品牌产品的详细对比分析。虽然最终采购结果仍存变数，但这一举动，无疑在医疗系统内部动摇了建林药业某些产品“不可替代”的地位，也传递出不再唯李建林马首是瞻的信号。
而在《梅山导报》上，张莉发表了一篇深度调查报道，探讨“本土特色产业如何在与资本巨头的博弈中守住根基与品牌”，文中以百味阁的“富硒白莲”产品开发为例，隐晦地提到了其曾面临渠道挤压和不当竞争，但凭借对本土文化的深耕和品质坚持赢得了市场。文章在本地商界，尤其是中小企业家群体中，引发了广泛共鸣和对自身处境的反思。
这些事件，单独来看，都算不上雷霆万钧。教授的提问是未雨绸缪，沈冰的质疑是专业负责，张莉的报道是产业思考。但它们像一连串精心设计的涟漪，在梅山县特定的权力和舆论场中扩散开来，巧妙地利用了规则、专业和民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决策者的心态，侵蚀着李建林曾经看似固若金汤的影响力堡垒。
李建林明显地感觉到，最近办事的阻力在增加。开发区那个他寄予厚望的“新材料”项目，在前期沟通中遇到了更多质询；向某些部门施加影响时，得到的回应也不再那么干脆；甚至在一些非正式的交际场合，他能察觉到一些审视和权衡的目光。
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一张无形的网在收紧。他首先怀疑的是外来房企鑫源集团，加大了调查力度。但随着更多信息碎片汇总，他震惊而愤怒地发现，许多线索的源头，竟然都隐隐约约指向了那个由周丽雯串联起来的、被他一度嗤之以鼻的“女人帮”！她们竟然利用这种“软刀子”的方式，在各个节点上给他制造麻烦！
“周、丽、雯！”李建林在办公室里，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他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这个女人。她不仅没有在打压下崩溃，反而将那些分散的、看似微弱的力量，整合成了一套针对他的“非对称”战术。这些女人，正利用她们在各自领域的岗位职权、专业知识和信息渠道，给他制造一场无处不在又难以抓住把柄的“慢性绞杀”。
他召来助理，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给我彻底查清那个‘七仙女’圈子！我要知道她们每个人的背景、软肋、诉求，以及周丽雯到底是用什么把她们绑在一起的！越快越好！”
另一方面，周丽雯在百味阁的“莲语轩”里，听着苏婉、沈冰等人反馈回来的信息，脸上并无太多得意。她深知，这只是初步的、试探性的反击，旨在干扰和拖延，远未到伤及李建林根本的地步。反而，她们的行动可能已经引起了李建林更深的警惕和更猛烈的报复。
“李建林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我们要更谨慎，也要更快。”周丽雯对在场的几位核心成员说道，“我们要继续‘盘根’，寻找更稳固的支点。”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关系脉络图的空白处——县纪委副书记赵天正的名字上。这个变量，是风险，也可能蕴含着转机。
窗外的寒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枯叶。梅山县的冬天，水面之下，暗流涌动得愈发湍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