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姜家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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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七岁的吴榛被保镖抱进姜家。
黑伞遮不住斜风细雨，他纯黑色的小衬衫肩头被打湿成暗沉的深色，像渗开的墨迹。
管家受吩咐来迎接，牵着他的手，指尖冰凉，如同他此刻的心情。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姜家别墅外的石板路上敲击出沉闷的节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他的遭遇哭泣。
姜家大门敞开，温暖的光线涌出来，驱散了部分寒意。屋内和屋外是截然不同的世界——水晶吊灯投下柔和光晕，壁炉里木柴噼啪作响，空气中飘散着烤饼干的香甜气息。可这一切只让吴榛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家永远回不去了。
“榛榛，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姜母蹲下身，温柔地擦去他脸颊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痕，“叔叔阿姨会好好照顾你的。”
吴榛机械地点头，湿漉漉的睫毛低垂，遮住了空洞的眼神。
三天前，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离世。警察说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但七岁的孩子已经能从大人们躲闪的眼神和压低声音的交谈中，察觉到那不是简单的意外。
“意外的车祸”——他偷听到律师这么形容。那些词语冰冷而锋利，刺穿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莱莱，过来见见哥哥。”姜父朝楼梯方向招手。
吴榛抬起头，看见一个男孩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看起来比自己小一点，约莫六岁，穿着蓝色条纹睡衣，怀里抱着一只褪色的棕色泰迪熊。
男孩的头发柔软微卷，眼睛像两颗发亮的黑葡萄，此刻正好奇又有些怯生生地望过来。
“这是姜莱，比榛榛小一岁。”姜母介绍道，“莱莱，这是吴榛哥哥，以后要一起生活了，要好好相处哦。”
姜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将怀里的泰迪熊抱得更紧了些。
晚饭时，吴榛几乎没动筷子。姜家父母体贴地没有勉强，只是轻声细语地告诉他房间已经准备好，如果累了可以先去休息。
吴榛确实累了，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从灵魂深处透出的疲惫。他机械地跟随管家走上二楼，被领进一间精心布置的客房。
房间宽敞明亮，淡蓝色的墙壁上点缀着星星月亮的夜光贴纸，书架上有适合他年龄的绘本和玩具。看得出来，姜家为他的到来做了充分准备。但这些善意像隔着一层厚玻璃，他看得见却感受不到温度。
管家离开后，吴榛关上门，终于允许自己崩溃。
他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板上，泪水终于决堤。压抑了三天的情绪如洪水般涌出，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肩膀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父母的笑脸在眼前闪现，最后一次拥抱的温暖还残留在记忆里，然后就是刺耳的刹车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大人们的惊叫……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七岁的孩子还无法完全理解死亡的意义，但他清楚地知道，爸爸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曾经充满爱和欢笑的家，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法律文件和陌生人的同情目光。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吴榛屏住呼吸，希望门外的人离开。但门把手轻轻转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他慌忙擦掉脸上的泪水，却来不及站起来。
门缝里，姜莱抱着那只泰迪熊探进头来。他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吴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并轻轻带上了门。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吴榛别过脸，不愿让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看见自己的脆弱。
姜莱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了几步。他在吴榛面前蹲下，将怀里的泰迪熊递了过去。
“给。”姜莱的声音很轻，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
吴榛没有接。
姜莱也不收回手，只是固执地举着那只看起来有些年岁的泰迪熊。熊的一只眼睛缝线有些松动，但并不影响它温和的表情。
“它叫布朗先生。”姜莱说，依旧用那种轻而认真的语气，“我三岁时做手术，很害怕，妈妈买了布朗先生陪我。从那以后，每次难过的时候抱着它，就会好一点。”
吴榛终于转过头，红着眼眶看向姜莱。六岁孩子的脸上有种超乎年龄的平静和理解，那双黑色的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怜悯或好奇，只有简单的分享意愿。
“我不需要。”吴榛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惫。
“你需要。”姜莱坚持，又往前递了递，“你看，布朗先生很软，抱着很舒服。”
不知是因为姜莱的坚持，还是因为那只泰迪熊确实看起来很柔软，吴榛终于伸出手，接过了布朗先生。玩偶确实很软，绒毛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姜莱似乎松了口气，在吴榛旁边坐下，也靠在了门板上。两个孩子就这样并肩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同一扇门，面对着精心布置却空荡陌生的房间。
“我听见爸爸妈妈说，”姜莱轻声开口，“你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吴榛收紧手臂，把布朗先生抱在怀里。玩偶的柔软质感意外地带来了一丝安慰。
“他们不会回来了。”吴榛说，声音里的颤抖泄露了他的情绪。
姜莱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
“我爷爷去年也去了很远的地方。”最后他说，“妈妈说，去那里的人会变成星星，晚上抬头就能看见。虽然不能抱抱他们，但他们会一直看着我们。”
很老套的安慰，从大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显得敷衍，但从一个六岁孩子口中说出，却带着朴素而真挚的信念。
吴榛没有反驳。他知道爸爸妈妈不会变成星星，他们只是……不在了。但这个解释从姜莱嘴里说出来，莫名让他感觉好受了一点。
“你为什么来这里？”吴榛问，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因为他是孤儿了，没人照顾，而姜家和他父母是挚友，有义务收留他。
姜莱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因为你是哥哥。”
吴榛转过头看向姜莱，男孩的表情认真而纯粹。
“我一直想要一个哥哥。”姜莱继续说，“幼儿园别的小朋友有哥哥姐姐，可以一起玩，保护他们。我没有。”他顿了顿，“现在我有哥哥了。”
吴榛心头一震。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听过太多“可怜的孩子”“以后要坚强”“我们会照顾好你”之类的话，每个人都把他看作需要被同情、被照顾的悲剧主角。只有这个比他小的孩子，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你不是负担，你是哥哥。
眼泪再次涌上眼眶，但这一次，似乎不那么苦涩了。
“我叫吴榛。”他小声说。
“我知道。”姜莱点点头，“榛子巧克力很好吃。”
吴榛差点被这句话逗笑，尽管只是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回忆起爸爸取名的时候说过“无争无争与世无争，只求平安。”
“我不喜欢吃巧克力。”他把脸埋进布朗先生柔软的绒毛里，深深吸了口气。
“那你喜欢吃什么？”姜莱问。
吴榛想了想：“妈妈做的柠檬派。”
“我妈妈会做苹果派，也很好吃。”姜莱说，“明天让她做给你吃。”
这只是一个孩子天真的承诺，却让吴榛冰冷的心裂开一条缝，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亮。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孩子就这样坐在地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姜莱说自己的幼儿园，说最喜欢的绘本，说花园里发现的一只刺猬。吴榛大部分时间只是听，偶尔简短地回答一两个问题。
他知道姜莱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笨拙但真诚。这个认知让他的防御一点点瓦解。
不知过了多久，姜莱打了个哈欠，眼睛开始有些睁不开。
“你该去睡觉了。”吴榛说。
姜莱摇摇头：“等你。”
“等我什么？”
“等你不哭了。”
吴榛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流泪了。怀里的布朗先生似乎真的带有某种魔力，或者说，是这个坚持要把玩偶塞给他的男孩有种特别的安抚力量。
“我不哭了。”吴榛说。
姜莱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好像真的在确认。然后他点点头，费力地站起来，向吴榛伸出手。
“来，床很软，比地板舒服。”
吴榛犹豫了一下，握住那只小手，被姜莱拉了起来。六岁孩子的力气不大，但这个动作让吴榛心里某个地方松动了。
姜莱把他带到床边，看着他躺下，还笨拙地帮忙拉了拉被子。布朗先生被吴榛紧紧抱在怀里。
“晚安，哥哥。”姜莱轻声说，转身要离开。
“姜莱。”吴榛叫住他。
男孩回过头。
“谢谢。”
姜莱摇摇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明天见。”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带上了门。吴榛躺在床上，抱着布朗先生，盯着天花板上那些星星月亮的夜光贴纸。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白的光带。
爸爸妈妈真的变成星星了吗？他不知道。但姜莱说会，那就暂且相信吧。
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三天来第一次，吴榛没有在泪水中入睡。他紧紧抱着那只叫布朗先生的泰迪熊，仿佛那是连接他与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座桥梁。
而那个桥梁，是姜莱为他搭起的。
楼下，姜母轻轻推开儿童房的门，发现姜莱的床上空着，布朗先生也不见了。她微微笑了笑，没有去寻找，只是轻轻关上了门。
“看来他们相处得不错。”姜父在书房门口轻声说。
“莱莱是个善良的孩子。”姜母叹息道，“只是榛榛那孩子……太让人心疼了。吴家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律师今天又来电话了。”
姜父的表情严肃起来：“无论如何，我们要保护好这两个孩子。吴家的产业必须妥善处理，等榛榛成年后完整交还给他。至于那场‘意外’……”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光。
二楼房间里，吴榛在睡梦中皱紧了眉头。梦境里，刹车声、尖叫声、玻璃碎裂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有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了他，把他从黑暗的漩涡中拽了出来。
那只手很小，却很坚定。
就像姜莱递给他布朗先生时，那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夜深了，两个孩子的命运在这一夜交织。谁也不知道，这个雨夜里的简单相遇，将如何影响他们未来的人生轨迹。但对此刻的吴榛来说，有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愿意叫他哥哥，愿意分享最珍爱的玩偶，这已经是在无边黑暗中，看见的第一缕微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姜家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