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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青梅竹马羁绊 ...

  •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盛京的屋脊上。豫亲王府的偏院,与前院的灯火通明截然不同,这里寂静得像一口枯井,只有回廊下挂着的两盏孤灯,在寒风中摇曳着微弱的光。

      娜仁托娅觉得自己就像那灯焰,随时可能熄灭。

      她被安置在这间偏僻的暖阁里,四壁萧然,虽有地龙,却驱不散她骨子里的寒意。自从被多铎从清宁宫强行带走,她就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被丢弃在这里。她不敢哭,不敢闹,甚至连大声喘息都不敢。她知道,在这龙潭虎穴般的盛京,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只会招来轻蔑。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死寂。

      娜仁托娅浑身一僵,像受惊的幼鹿般猛地抬头。门口,多铎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那里,玄色的披风上还沾着外面的风雪寒气。他进来了,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廊下的灯光,也隔绝了她最后一丝虚妄的安全感。

      他一步步走来,靴底踩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娜仁托娅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双手紧紧攥住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以为等待她的将是狂风暴雨,或是更加不堪的凌辱。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濒死的蝶翼。

      预想中的粗暴并没有到来。

      多铎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了她许久。暖阁里静得能听见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良久,他忽然冷笑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和一丝……玩味?

      “睁开眼。”

      他的命令简短而霸道。

      娜仁托娅不敢违抗,缓缓睁开眼,正好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了白日里的狂躁和兽性,反而沉淀着一种让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暴风雨过后诡谲的海面。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回来吗?”多铎忽然开口,语气不像是在问一个俘虏,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娜仁托娅咬着唇,不敢接话。

      多铎也不需要她回答,他径自在旁边的紫檀木椅上坐下,身子前倾,双手交叉撑在膝盖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因为我十四哥说,你是个聪明人。”

      娜仁托娅心头一跳。

      多尔衮?那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连皇太极都要忌惮三分的睿亲王?

      “十四哥说,你在清宁宫里那句‘奴婢命薄’,说得很高明。”多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将她看穿,“你没哭没闹,没拿科尔沁压我,反而把自己放得极低。你在求生,也在赌。”

      娜仁托娅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在那位睿亲王眼里竟然是透明的。

      “现在,你的赌局还没结束。”多铎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我想活,而且要活得比谁都风光。你既然懂求生,那咱们就来做笔交易。”

      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他的指尖冰凉,触感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明天,皇兄可能会过问你的事。”多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蛊惑又威胁的意味,“我要你在皇兄面前,或者说,在所有人面前,演一出戏。”

      娜仁托娅的呼吸一滞。

      “我要你说,你不是被我抢来的。”多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要说,你在科尔沁时就听闻我多铎的战功,对我倾慕已久。你要说,你今日进宫,是为了向皇后娘娘表明心迹,自愿留在盛京,嫁给我为妻,而非被迫。”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娜仁托娅的脑海中炸开。

      让她把“强盗”说成“英雄”,把“劫持”说成“爱慕”?这不仅是撒谎,这是要她亲手将自己的尊严撕碎,再贴上一个“自愿”的标签,献给这个暴徒!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屈辱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颤抖。

      “怎么?不愿意?”多铎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手指的力道加重,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颌骨,“你以为皇兄是傻子?你以为科尔沁是泥捏的?你要是敢在皇兄面前胡言乱语,别说你,你整个杜尔伯特氏部都会被你的愚蠢连累!”

      他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向她最软弱的地方。

      科尔沁……部族……她不能连累家族。

      娜仁托娅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下眼中的泪意。但就在这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的不是自己受辱的画面,而是门外那个少年——

      阿古拉。

      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喊着“娜仁等等我”的傻小子。
      那个才十六岁,就为了她敢在豫亲王府门口拔刀的愣头青。
      如果她今天死在这里,或者被多铎玩腻了扔掉,以阿古拉那股子血性,他绝对会提着刀冲进来报仇。而面对多铎这样手握重兵的王爷,阿古拉那条命,轻得就像一只蚂蚁,会被毫不留情地碾死。

      她不能死。
      她必须活下去。

      哪怕是在这肮脏的泥潭里,她也要爬上岸。只有活着,只有拥有了“侧福晋”这个护身符,她才能护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

      巨大的心理挣扎在她眼中翻涌,从绝望到屈辱,再到一丝决绝的清明。多铎看着她眼中的情绪变化,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他知道,这只小鹿,终于要低头了。

      娜仁托娅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松开了紧攥衣角的手,然后,在多铎的注视下,缓缓地从榻上滑落,双膝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她的头垂得很低,乌黑的发顶对着他,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

      “奴婢……娜仁托娅,愿侍奉王爷左右。”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泡,带着对未来的无尽悲凉,也带着对那个门外少年的无声承诺:

      “无论生死,绝无二心。”

      这不仅仅是一句誓言,这是一份投名状。她亲手斩断了回科尔沁的路,也斩断了与阿古拉的青梅竹马,把自己绑在了多铎这艘战船上。

      多铎看着跪在脚下的少女,看着她单薄却倔强的脊背,心中那股因为皇权压制而产生的无名火,竟奇异地平息了。他喜欢聪明人,尤其是聪明的女人。因为聪明,所以懂得审时度势;因为懂得,所以可以成为最锋利的刀,或者最温顺的解语花。

      他弯腰,伸出那只在战场上染过无数鲜血的手,轻轻抚过她冰冷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温柔。

      “很好。”

      多铎直起身,整了整衣袖,语气变得轻松而笃定,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朝堂上的胜券在握:

      “既然你这么懂事,本王也不会亏待你。”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握住门环时,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占有欲:

      “把眼泪擦干。等着吧,明天,本王会给你一个名分。”

      门开了,又关上。

      娜仁托娅依旧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暖阁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那盆渐渐冷却的炭火。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铜盆里微弱的火光,那火光映在她空洞的眸子里,像两簇摇曳的鬼火。

      名分?
      呵。

      她得到了一个侧福晋的虚名,却把自己卖给了一个魔鬼。

      而此时,王府的前院演武场旁,却是另一番景象。

      寒风中,一个身形尚未完全长开的少年单膝跪在雪地里,膝盖下的积雪已被染成刺目的红色。他正是娜仁托娅的青梅竹马,侍卫长之子——阿古拉。

      他试图在府门外拦截多铎,结果被王府的侍卫像扔死狗一样丢在了这里。

      多铎披着大氅走来,看着雪地里倔强的少年,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阿古拉?”多铎嗤笑一声,用脚尖踢了踢少年的肩膀,“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府门口大呼小叫?”

      阿古拉艰难地抬起头,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满是愤怒和不甘,他死死瞪着多铎,像一头被拔了牙的幼狼:“多铎!你放开娜仁!她是科尔沁的格格,不是你府里的奴婢!”

      “科尔沁的格格?”多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俯下身,凑到阿古拉耳边,声音阴冷,“在我眼里,她现在就是个奴婢。”

      他看着少年瞬间涨红的脸,心情大好,直起身,朗声道:

      “回去告诉你爹,也告诉你主子。这丫头,本王看上了。她不是被抢的,是自愿跟本王走的。”

      多铎的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侍卫,最后又落回阿古拉那张惨白的脸上,一字一句,宣判道:

      “让她死心吧。明天,皇上的圣旨就会下来,赐婚本王与娜仁托娅。她,将是本王的侧福晋。”

      “你……”阿古拉目眦欲裂,想要挣扎起身,却被身后的侍卫死死按住。

      多铎不再看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来的轻蔑话语:

      “十五六岁的年纪,别整天想着英雄救美。先把你的血性收起来,好好想想怎么在本王的府里活下去,怎么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风雪更大了,吹得阿古拉满头黑发凌乱飞舞。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指甲深深地抠进了雪地里的冻土中。

      侧福晋……
      这三个字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他年轻而炽热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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