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离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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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离家，詹嘉阳也不是第一次离开家，但他想，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了。
湖县没有到京市的直达高铁，詹嘉阳买的是火车硬卧，哐哧哐哧坐了一个晚上，不快，却也不慢，足够他将家远远地甩在身后。
“终于到了，嘉阳哥，咱们先去放箱子，然后直接看房子，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就签下来住进去。”和他同行的程书瑶紧了紧衣服。
刚下列车，车里车外的温度完全不同。
在这个特殊的、不前不后的时间，和他们一样从各种地方来到京市的人仍很多，詹嘉阳跟上程书瑶。
詹嘉阳没出过省，程书瑶则在京市待过一年，詹嘉阳不会逞能说自己什么都懂，乖乖跟着对方钻进地铁。
程书瑶在火车上已经教他下了几个平台：“哥，咱们直接去看选的四套房子，离得都近。”
“好。”詹嘉阳之前在家工作，没在外面租过房子，已经了解了这些平台各自的优缺点，筛选了一些，今天要看的房子都是程书瑶最推荐、也一直在租的平台上的。
程书瑶又说：“哥，我下周一就回去上班了，存的钱也还够花，你找好工作之前我先付房租。你帮了我大忙，别客气。”
詹嘉阳挠挠头，也不矫情：“谢谢，互相的。你工作那会儿没辞吗？我还以为叔叔直接给你辞掉了。”
程书瑶撇撇嘴：“两个傻杯，我自己不辞职，他们算老几。我没辞职，只请了假。”
“那就好。”詹嘉阳知道程书瑶的工作很不错，在大公司当翻译，薪资优厚，如果丢掉这个工作，以程书瑶的学历再找一个固然不难，但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地铁上人很多，他们不欲多说。
到了地方，程书瑶有经验，两个人很快跟着中介看完房子，都是整租两居。
告别中介，他们去一家街边面馆吃饭，顺便聊：“哥，你更喜欢哪套？”
“这套我个人感觉不太行，公区太小了，很压抑，卫生间也不大。这两个都挺好的，这个我更喜欢，主卧你住，单独阳台卫生间都方便。”詹嘉阳觑了一眼程书瑶。
程书瑶并没有什么敏感的想法，而是点点头：“我也最喜欢这个，进去一看就喜欢。我之前租房，看到喜欢的房子，看完房出门就签了。”
詹嘉阳继续道：“就是贵点，你肯定不和我平摊房租，那你的月租就会高一些。”
程书瑶噗嗤一笑：“那肯定的，主卧大好几平呢，我多出点。没事哥，之前我合租一个十平的房间都是这个价，死贵死贵的，我那是毕业租的，那几个月房租都巨贵，咱们这个时间过来租房相对便宜，这个价格很不错了。”
“那就行，合适就好，而且这个离你公司近了二十分钟，越近越好嘛。”詹嘉阳放松下来。
这个结果两个人都满意，程书瑶操作着APP：“那我就定喽，果然人还是得自己手里存点钱。”
“是啊。”詹嘉阳拿了寄存的行李，转头，程书瑶已经直接签约付钱，连房子的密码都设置好了。
他其实也有存款，但程书瑶都知道，钱全被爹妈拿走了，不然也不会连房租都掏不出来。
詹嘉阳和她一起回到了房子，房子在五楼，电梯。两室一厅，公卫比较小，主卧有个阳台和独卫，客厅不大，但也有个窗户。
詹嘉阳进了次卧，大中午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他从房门口探头：“书瑶，外面我打扫吧。”
“知道了哥，你扫扫就行，不用擦。这房子我问了，前任租客走了没多久，平台才打扫过，不脏的。”
“OK。”
詹嘉阳打扫完，又根据自己的需求和程书瑶的建议，出门购置了一些用品，换了个手机号，顺便买菜回来。
程书瑶让他随便弄点，但詹嘉阳还是认真做了水煮肉片和孜然羊肉，加了个番茄炒蛋和醋溜豆芽。
“我去，虽然这个盘子很贵，但是菜真的好香，这么好吃的饭就该配上好看的盘子。”程书瑶说完，继续吭哧吭哧吃。
詹嘉阳在超市买的盘子，不想买那种巨丑的，就买了稍微贵一点、但是看着很温馨的。
“哥为啥你做饭这么好吃，我……”程书瑶差点说脏话，连忙止住，“我还想着吃顿火锅算了，你这个做的太好吃了。”
桌上饭菜喷喷香，冒着热气，带着辣度。
水煮肉片和孜然羊肉是两种味道，但却彼此分开，刺激着味蕾，让人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
程书瑶吃吃吃，小碗里的米饭很快扒拉干净，又盛了一碗。
詹嘉阳胃口大，不过他吃得慢：“还行，做着做着就琢磨出来怎么好吃了，我还挺爱吃的。”
“你家那俩老……老人让你自己做饭？”程书瑶差点把心里话骂出来，改口。
詹嘉阳撇撇嘴：“你想骂就骂。他们不做饭，我从小自己做饭，其实挺好的，锻炼厨艺，你不是说自己做饭省钱吗？我要是有时间就每天做饭，你带上便当，应该比外卖便宜。”
“那肯定的，自己做便宜很多，而且你做的太好吃了。我以前回家学蒸馒头都蒸不好吃。”程书瑶继续扒米饭。
詹嘉阳被她的吃相香到了，心情也好起来。
“嗯，那这段时间先这样。”詹嘉阳喝了口自制的极简柠檬水解腻。
程书瑶咽了口饭：“哥你放心，咱们算是一个火坑里跳出来的，我信任你，你也信我，不会太难的。这地方一个人闯很累，有个帮衬的会好很多。唉，我以前只是觉得我爸妈封建老顽固，真是想不到……”
“不说这些，没爸没妈在外面活得好好的人多的是。”詹嘉阳笑笑。
程书瑶愤愤：“就是。”
然后继续投入吃饭。
晚上，极少的几件行李也整理了，洗漱后，詹嘉阳终于空闲下来，躺在床上发呆。
窗帘没拉，窗外没有对着别的楼，视野还算开阔。
詹嘉阳打开手机。
他办了新手机号，微信也顺势换成新号，终于不再蹦各种电话短信和微信消息。
加了少数几个以前的人，不至于和过去彻底断掉。
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消息，免得家里脑子一抽去报什么节目、或者说他失踪。詹嘉阳也可以通过他们打听家里的消息——当然不是心软、担忧，而是要知道家里的动向，以防万一。
如果可能，詹嘉阳当然不想做这么绝，但是……
他叹了口气，是真的忍无可忍，他必须这么做。
詹嘉阳今年二十四岁，初中留过一级，所以大学刚毕业一年。这也是为什么程书瑶叫他哥，他们是同学，但詹嘉阳比程书瑶大了二十个月，认识的时候就这么称呼了。
詹嘉阳毕业之后就回到了家乡小县城湖县当老师，他虽然有一颗想在好点的城市打拼的心，但家里爸妈一直催，逼他回来，他就回来了。
小县城也没什么不好，然而詹嘉阳回家不久，爸妈就开始催他结婚，过了一个月，更是直接开始逼他结婚。
詹嘉阳以前没想过，逼儿子结婚能怎么逼，结果爸妈就给他上了一课。
他们带着相中的女孩回家，把女孩往他屋子里塞。
詹嘉阳第一次见识的时候都惊呆了，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产生了第一次怀疑，慌张地夺路而逃，然后和爸妈斗智斗勇拖了一年，心里也越来越生气。
爸妈逼他结婚的原因很简单，要钱。
是的，不是出钱，而是要钱，也不是向詹嘉阳要钱，他们知道詹嘉阳没几个钱，他们是要问詹嘉阳的四爷爷要钱。
要买新房，要买车，要给彩礼，都想让四爷爷出钱，他们一分钱也不出。
怎么说呢，造成这个情况的原因由来已久。
詹嘉阳的爸妈没文化，从村里来湖县投奔有产业的四叔，也就是詹嘉阳的四爷爷。
这个四爷爷看他们过得不好，就经常接济他们，给这给那的，从给东西到给钱。
爸妈对四爷爷很恭敬，动不动带着礼物上门，但各种孝顺都停留在口头层面，从未落实，甚至还惹出过好几次事，靠四爷爷摆平了。
詹嘉阳在市里学过钢琴，他以为是爸妈给他考试第一的奖励，结果后来听到，爸妈是到四爷爷家里，哭天喊地说詹嘉阳不懂事、闹腾，非要学，他们没钱，妈妈哭了一堆“这是要我死啊”的话，然后四爷爷就给了他们钱。
他那时候初中，知道的时候脸上烫得能熟鸡蛋，悄悄自己打听，这才知道自己家这么多年，有个小房子，有一辆二手车，辅导班兴趣班、过年新衣服、去省会看病……乱七八糟的钱全是四爷爷家出的。
四爷爷家的女儿对他们特别不满，和四爷爷吵了很多次，拗不过，差点离家出走。别的亲戚也常在背后说他们，只是一般不当面说，少数几个看不过来的、和他妈经常吵架的，就会拿这个讽刺他们。
爸妈洋洋得意、以此为傲，詹嘉阳羞愧至极、恨不能原地找个缝钻。
詹嘉阳有一次考试之后成绩还不错，和爸妈说以后不要这样了，他学习好，他可以读好大学、找到好工作、挣大钱。
结果爸妈喜滋滋地说，那让你四爷爷给你出大学学费，上完学帮你安排个岗位，四爷爷家的是姑娘，不能继承，他说不定还能继承过来家业。
詹嘉阳：……
詹嘉阳那会儿毕竟才十几岁，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受，也没法跳出家庭框架看待这件事这些话，只是觉得如果这是别人的爸爸妈妈，他肯定不喜欢。
当时他就下定决心，读大学一定要去外地。
也没去成，因为从小到大，爸妈的偏心全给了弟弟詹沐阳。
他留级，是因为爸妈觉得詹沐阳学得不好，让詹嘉阳留下来给他作伴辅导。
他高考成绩还行，去外省也能读个211，爸妈不让他出去，说离家太远照顾不了弟弟，把亲戚街坊都叫到一起，发疯一样哭喊逼他改志愿，读了本省的普通一本。
他要在省会上班，也被逼回来了。
有同学说过你爸妈这样，你还是狠狠心别听他们的，这样下去你真成那个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詹嘉阳也知道，但他总觉得应该还有改变的机会。
直到发生了程书瑶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