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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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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下午三点半,林措站在校门口,觉得自己像个被押赴刑场的犯人。
只不过这个“刑场”是贺知砚的朋友圈,而“行刑工具”是一套贵得离谱的西装——此刻正穿在他身上,像个精美的壳子。
“放轻松。”贺知砚从身后走近,打量他一眼,“挺合身。”
林措扯了扯领带:“勒得慌。”
“忍着。”贺知砚抬手帮他调整领带结,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今天见的几个人很重要。陈昊你认识,周屿上次在KTV见过,还有两个新朋友。”
“我为什么要认识他们?”林措忍不住问。
贺知砚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把领带整理妥帖,语气平淡:“因为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的朋友,你得认识;我去的场合,你得在场。”
“就像吉祥物?”
“更像宠物。”贺知砚坦率得残忍,但嘴角微微上扬,“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戴上最漂亮的项圈。”
林措:“……”
车停在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私人会所门口。侍者殷勤地拉开车门,林措下车时差点被自己的新皮鞋绊倒——这玩意儿硬得像铁,完全不如他十五块一双的帆布鞋舒服。
“小心。”贺知砚扶住他的胳膊,“别丢我的人。”
会所内部装潢得像科幻电影里的场景,到处是冷色调的灯光和几何线条。侍者引他们到一个包厢门口,推开门,里面已经坐着四个人。
“砚哥来了!”陈昊第一个站起来,看见林措,眼神亮了亮,“哟,这身不错啊。”
林措僵硬地点头。
秦言瘫在沙发里玩手机,懒洋洋地抬眼:“来了?坐吧,等你们半天了。”
还有两个男生林措不认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本厚重的书;另一个染了头银发,耳朵上一排耳钉,正专注地打游戏。
“这是陆子安。”贺知砚指着戴眼镜的男生,“我们班的学霸,年级第一。”
陆子安推了推眼镜,朝林措点头:“你好。”
“这是白熠。”贺知砚又指向银发男生,“周屿的表弟,搞乐队的。”
白熠头也不抬:“等我打完这把……操,又死了。”他扔下手机,这才看向林措,眼睛一亮,“哇哦,砚哥,这你新找的小美人?质量不错啊。”
林措:“……”
贺知砚没接话,拉着林措在沙发空位坐下。侍者端来饮料和点心,林措看着那些精致的、一口就能吃掉他半天生活费的东西,完全没胃口。
“介绍一下,”贺知砚的手搭在林措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是一个极具占有意味的姿势,“林措,我的人。”
包厢里安静了一秒。
然后陈昊吹了个口哨:“可以啊砚哥,下手够快的。”
秦言放下手机,饶有兴致地打量林措:“上次在KTV就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没想到你真拿下了。”
陆子安皱眉:“贺知砚,马上要月考了,你——”
“放心,不影响学习。”贺知砚打断他,“林措成绩也很好,年级前三十。”
“哦?”陆子安来了兴趣,“那你上次物理竞赛那道多普勒效应的拓展题做出来了吗?”
林措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用积分推导声源和观察者都在运动时的频率变化公式,需要分情况讨论相对速度的方向……”
他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包厢里其他人都看着他。
陆子安眼睛发亮:“你做过?”
“……在图书馆看过类似的题目。”
“可以啊!”陆子安身体前倾,“那电磁场那道呢?就是那个——”
“陆子安。”贺知砚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警告,“今天不是来讨论题目的。”
陆子安讪讪地坐回去,但目光还黏在林措身上,像发现了新大陆。
白熠大笑:“完了,学神看上你家小美人了,砚哥。”
贺知砚没理他,拿起一块点心递到林措嘴边:“尝尝,这家招牌。”
林措看着那块精致的、缀着金箔的点心,嘴唇抿成一条线。他不想吃,但贺知砚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大有他不吃就不放下的架势。
包厢里所有人都看着。
最后林措还是张嘴吃了。点心很甜,甜得发腻,滑进喉咙像吞了一块糖做的石头。
“乖。”贺知砚收回手,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唇角。
林措的脸红了——气的。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林措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稀有动物。贺知砚的朋友们轮流“盘问”他,问题五花八门:
“你哪个班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听说你运动会晕倒了?砚哥亲自背你去医务室,牛逼啊。”
“你手上这链子挺好看的,砚哥送的吧?他上次送白瑶那条比这个浮夸多了——”
“白熠。”贺知砚冷冷地扫过去一眼。
白熠立刻闭嘴,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
林措全程保持沉默,或者用最简短的话回答。他不是不想说话,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人的世界离他太远了——他们讨论最新款的球鞋,讨论下周要去看的演唱会,讨论家里公司的项目,讨论暑假要去哪个国家度假。
而他脑子里想的,是母亲的药今天按时吃了吗,是房东这个月会不会涨房租,是周末要去哪里找个新兼职。
直到陆子安又一次把话题拉回学习:“林措,你平时看什么参考书?我觉得王后雄编得一般,曲一线那个新系列还不错……”
林措终于抬起头:“我买不起参考书。都在图书馆借。”
包厢里再次安静。
陈昊咳嗽一声:“那什么……砚哥,下周那个派对你还去吗?听说白瑶也要来。”
白瑶。这个名字像根针,扎进林措耳朵里。他记得,贺知砚的母亲提过这个名字,那个“品貌家世都配得上”的联姻对象。
贺知砚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情况。”
“别啊,”秦言插话,“白瑶特意问我你会不会去,人家对你可是念念不忘——”
“秦言。”贺知砚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今天话很多。”
秦言撇撇嘴,不说了。
林措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链子,突然觉得这东西烫得惊人。他想摘下来,但扣子设计得很精巧,单手很难解开。他用力扯了扯,链子勒进皮肤里。
“别动。”贺知砚按住他的手,手指灵活地解开扣子,取下链子,又重新帮他戴好,“戴着。”
“不舒服。”
“忍着。”
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其他人都看出来了。白熠转了转眼珠,突然提议:“光坐着多无聊,玩个游戏吧?”
“玩什么?”陈昊来了兴趣。
“真心话大冒险,经典永不过时。”白熠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副扑克牌,“抽到鬼牌的选,点数最小的执行。砚哥,来不来?”
贺知砚看向林措:“你玩吗?”
林措想说不,但贺知砚的眼神告诉他,他没得选。
“……玩。”
第一轮,鬼牌是白熠抽到的,点数最小的是陈昊。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陈昊毫不犹豫:“大冒险!”
白熠坏笑:“给你通讯录里最近联系的一个女生打电话,说‘我想你了’。”
陈昊脸都绿了,但愿赌服输,硬着头皮打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女生的声音:“喂?陈昊?”
“那个……我、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陈昊你脑子被门夹了?神经病!”
“啪”电话挂了。包厢里爆发出大笑。
第二轮,鬼牌是周屿,点数最小的是陆子安。
“真心话。”陆子安推了推眼镜。
周屿想了想:“你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为什么?”
陆子安面无表情:“三岁,从楼梯上摔下来。”
“切,没劲。”
第三轮,鬼牌是贺知砚抽到的。
林措看着自己手里的红桃三,心里一沉——全场最小的点数。
贺知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林措攥紧手里的牌:“……真心话。”
“好。”贺知砚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你第一次对我有感觉,是什么时候?”
包厢里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林措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我没有——”
“规则是必须说真话。”贺知砚打断他,语气平静,“或者你想选大冒险?”
大冒险可能更糟。林措咬紧牙关,大脑飞速运转。最后他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运动会……你背我去医务室的时候。”
这是真话,虽然那“感觉”不是喜欢,而是混杂着困惑、不安和一丝可耻的依赖。但他没说谎。
贺知砚满意地笑了:“继续。”
接下来的几轮,林措运气差得出奇,连续三次抽到最小点数。问题一个比一个尴尬:
“初吻什么时候?”
“没、没有……”林措撒谎了。器材室那次算吗?他不知道。
“最喜欢的身体部位?”
“……不知道。”
“如果贺知砚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林措猛地抬头,看向提问的周屿。对方一脸无辜,但眼神里带着看好戏的笑意。
贺知砚也看着他,似乎在等答案。
林措的喉咙发紧。他想说“救我妈”,但想起医院里的那些药,那些治疗,那些费用……
“……贺知砚。”他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包厢里响起口哨声和起哄声。贺知砚嘴角的笑意加深,手指轻轻拨弄林措后颈的碎发。
林措低着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里已经有一排月牙形的红印,旧的还没消,新的又叠上去。
游戏还在继续。又一轮,林措再次抽到最小点数,而鬼牌在贺知砚手里。
“这次选大冒险。”贺知砚替他做了决定。
林措的心沉到谷底。
贺知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站起来。”
林措机械地站起来。包厢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好戏。
贺知砚伸手,手指勾住他的领带,轻轻一拉。林措被迫向前踉跄一步,差点撞进他怀里。
“吻我。”贺知砚说,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包厢里清晰无比。
林措僵住了。
“或者你想换个更难的大冒险?”贺知挑眉。
林措看着贺知砚,对方的眼睛里没有玩笑,只有认真的、不容拒绝的掌控。周围的朋友们在看,在等,像在观赏一场精心安排的表演。
最后林措闭上眼睛,踮起脚,嘴唇在贺知砚的嘴角轻轻碰了一下。
很快,很轻,像蝴蝶掠过水面。
但贺知砚显然不满意。他扣住林措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不是器材室那种强势的掠夺,而是更缠绵、更刻意的展示,像在向所有人宣告所有权。
包厢里响起口哨声和掌声。林措耳朵发烫,想推开,但贺知砚的手臂像铁箍。
吻终于结束时,林措气喘吁吁,嘴唇红肿,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贺知砚满意地放开他,转向朋友们:
“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
陈昊意犹未尽:“这就结束了?才几点啊——”
“林措累了。”贺知砚打断他,拿起外套,“走吧。”
林措如蒙大赦,抓起自己的东西就想走。但贺知砚拉住了他,动作自然地帮他整理被扯乱的领带和衣领。
“领子歪了。”贺知砚说,手指擦过他的锁骨,“下次注意。”
这动作太亲昵,太自然,像做过无数次。林措僵着身体,任由他摆弄。
离开会所时,白熠在后面喊:“砚哥,下周派对记得带小美人来啊!让大家认识认识!”
贺知砚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坐进车里,林措才终于松了口气。他扯掉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大口呼吸。
“就这么难受?”贺知砚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林措难得坦诚,“很难受。”
贺知砚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以后会习惯的。”
“我不想习惯。”
“由不得你。”贺知砚转头看他,车窗外的霓虹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林措,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我给你的,和你给我的,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林措想笑。他的自由,他的尊严,他的人生,就值那些医药费?
但他没说出口。说这些没用。
车子驶向医院。快到的时候,贺知砚忽然问:“今天陆子安跟你讨论的题目,你真的会做?”
“……会。”
“竞赛题?”
“嗯。”
贺知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比我想的聪明。”
“谢谢夸奖。”林措声音干巴巴的。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林措正要下车,贺知砚叫住他:
“手链戴着,别摘。”
林措动作一顿,点点头。
“还有,”贺知砚递过来一个纸袋,“明天穿这个。”
林措接过,里面是一套新的衣服,比今天的西装休闲些,但依然昂贵。
“明天下午三点,校门口。”
“……又要见谁?”
“我母亲。”贺知砚说,语气平淡,但眼神很沉,“她要见你。”
林措的心脏猛地一缩。
“别怕。”贺知砚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有我在。”
这句话本该是安慰,但从贺知砚嘴里说出来,却像另一重枷锁。
林措下车,看着车子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的纸袋很轻,却重得他几乎拿不住。
他低头看手腕上的银链子,在路灯下闪着冷冽的光。
像镣铐。
也像某种无声的宣告:
游戏开始了。
而他是棋盘上的棋子,连逃跑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