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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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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下起来了。
不是傍晚那种绵密的秋雨,而是夏末骤雨般的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周府青瓦上,噼啪作响,在庭院里激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林晚照蜷在假山深处的缝隙里,雨水顺着石缝淌下来,浸湿了她的粗布衣裙,冰凉刺骨。
右眼的灼痛已经转为一种持续的低烧感。
那颗深紫色的泪痣像嵌在皮下的炭火,四颗伴星围绕它缓缓搏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的神经。更诡异的是那些金色纹路——它们不再只是皮肤下的微光,而是开始浮出体表,像淡金色的血管,从右眼下方蜿蜒至鬓角,在黑暗的石缝中泛着微弱而妖异的光。
假山外,脚步声杂乱。
护院的呼喝声、刀剑碰撞声、还有管家焦急的指挥声,混在雨声中时远时近。刺客不止一个——林晚照听出至少有三组不同的脚步声在庭院中交叉搜索。他们很专业,分组包抄,相互呼应,显然是受过训练的。
“东厢没有!”
“西院搜过了!”
“后花园!去后花园看看!”
声音渐渐逼近假山区域。
林晚照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缩进石缝。她的手指碰到腰间——那里别着一把从厨房顺来的短刀,还有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她白天准备的石灰粉。
苏婆婆教过:在历史夹缝中求生,有时需要的不是超凡能力,而是最原始的急智。
雨势稍缓的间隙,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假山前。
是刚才那个黑衣人。他的眼睛应该还在疼——林晚照透过石缝看见他不断揉眼,动作有些急躁。另两个同伙从两侧包抄过来,三人呈三角站位,封锁了假山的所有出口。
“出来吧。”为首的黑衣人开口,声音沙哑,“你跑不掉了。”
林晚照没动。
她从石缝里抠下一小块松动的石块,握在掌心,然后轻轻掷向假山另一侧——石块落地,发出轻微的“嗒”声。
三个黑衣人同时转向声音来源。
就这一瞬。
林晚照从石缝中窜出,不是向外跑,而是冲向假山后方那片茂密的竹林。她的动作很快,但湿透的衣裙拖慢了速度。身后传来厉喝:“在那里!”
破空声袭来。
林晚照本能地扑倒在地,一支弩箭擦着她的发髻飞过,钉在前方的竹竿上,箭尾嗡嗡震颤。她翻滚起身,继续向竹林深处冲去。
但竹林不是出路——前方是周府的后墙,三米高,光滑无攀附。墙下堆着几个废弃的腌菜缸,缸口布满青苔。
脚步声从三个方向合围。
林晚照背靠墙壁,转身面对追兵。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混合着汗水,在金色纹路上折射出破碎的光。三个黑衣人呈扇形逼近,手中刀剑在雨幕中闪着寒光。
“谁派你们来的?”她问,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平静。
黑衣人没有回答。为首的那个举起刀,刀尖对准她的胸口:“怪就怪你多管闲事。”
刀光斩落。
林晚照没有躲——她躲不开。但她做了另一件事:猛地踢翻身旁一个腌菜缸,缸身倾倒,浑浊的腌菜水混合着雨水泼洒开来。黑衣人下意识后退避让。
就这一退的间隙,林晚照从腰间抽出那个小布袋,奋力一扬。
石灰粉混着雨水,在空中爆开一团白雾。
“啊——!”三个黑衣人同时捂眼惨叫。石灰遇水发热,灼伤眼睛的疼痛是撕心裂肺的。他们踉跄后退,刀剑乱挥,却已失去准头。
林晚照转身,踩着倒地的腌菜缸,奋力跃起——手指勉强够到墙头。湿滑的青砖使不上力,她滑下来,指甲在砖缝间刮出血痕。
再试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向上一蹿。这一次,她的手掌牢牢扒住了墙头。雨水浸透的砖石滑得可怕,她感觉手指在一点点松脱。
就在此时,右眼传来炸裂般的剧痛。
不是之前的灼热,也不是刺痛,而是一种从眼球深处爆开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挣破束缚的撕裂感。林晚照惨叫一声,手指险些松开。她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而就在剧痛达到顶点的刹那——
世界变了。
不是视觉模糊,而是视觉的维度增加了。
她仍然看见雨夜、高墙、捂眼惨叫的黑衣人。但在这些景象之上,叠加了一层全新的、流动的图景——
三个黑衣人身上,缠绕着浓稠如墨的黑色丝线。那些线从他们心脏位置延伸出来,在空中狂乱舞动,像无数条暴怒的毒蛇。线头延伸向虚空深处,连接着某个遥远的、充满贪婪和杀意的源头。黑线传递着清晰的意念:奉命杀人,清除障碍,不留活口。
而在周府主屋方向,她“看见”了一道更惊人的景象——
周世仁站在卧房窗前,正不安地望着庭院。他身上也缠绕着线,但颜色复杂得多:大部分是深黑色,代表积年的贪婪与冷漠;但在心脏位置,有几根线正在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从黑色转向灰色。灰色代表动摇,代表善念的萌芽。而其中一根最粗的主线,末端连接着书房方向——那里有本假账册,记录着这些年所有行贿的明细。
最微妙的是,周世仁身上的黑线,与三个刺客身上的黑线,在虚空中有着细微的连接。不是直接的因果关系,而是某种……业力的共鸣。就像同一片污浊池塘里的水,虽然分属不同容器,但本质相同。
这就是业力视觉。
不是模糊的感知,不是隐约的感应,而是清晰的、多层次的、能看见业力流动与连接的视觉。
林晚照趴在墙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震得心神恍惚。她能看见每一根线的颜色、粗细、流向,能感知线上传递的情绪碎片,甚至能“听见”那些线在虚空中发出的、常人无法察觉的低频振动。
但代价是剧烈的消耗。
就像有人用抽水机在抽取她的生命力。不过几秒钟时间,她已经感觉头晕目眩,四肢发软,眼前开始出现黑斑。
不能久用。
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专注当下——翻过这道墙。在业力视觉关闭前的最后一瞬,她看见墙外小巷的景象:空无一人,石板路湿滑,左转通向码头,右转通向市集。
以及,在巷子尽头,有一缕极淡的银灰色丝线,像蛛丝一样悬在空中。
守序者的标记。
他们就在附近。
林晚照用尽最后力气翻过墙头,重重摔在墙外的泥泞中。右眼的剧痛稍缓,但那种被抽空般的虚弱感席卷全身。她挣扎着爬起来,抹去脸上的泥水,跌跌撞撞地向左转——码头方向。
雨又大了。
雨水冲刷着石板路,也冲刷着她脸上的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在雨水中显得更加清晰,像用金粉在皮肤上绘制的古老图腾。她能感觉到纹路在微微发热,仿佛在适应、在巩固这新觉醒的能力。
小巷曲折幽深。
林晚照扶着墙壁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业力视觉的初次觉醒消耗太大,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睡上三天三夜。
但守序者不会给她时间。
在小巷拐角处,她看见了那缕银灰色丝线——不是悬在空中,而是贴在地面上,像一条发光的轨迹,延伸向码头方向。线的颜色很新,显然是刚留下的。
他们正在向她靠近。
林晚照停下脚步,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剧烈喘息。雨水顺着她的脖颈流进衣领,冰冷刺骨,却也让她保持了一丝清醒。
不能去码头。那里是开阔地,无处可藏。
她改变方向,钻进一条更窄的巷道。这里是贫民区,低矮的木板房挤在一起,屋檐几乎相连。污水在巷道中央流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但这里有遮蔽,有复杂的地形,有无数可藏身的角落。
她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专挑最窄、最暗的缝隙钻。身后没有脚步声,但她能感觉到那种被注视的寒意——守序者不需要肉眼追踪,他们能感知业力的扰动。
就像黑暗中举着火把的人,无论怎么躲藏,火光都会暴露位置。
而她脸上的金色纹路,她身上因业力视觉觉醒而散发的能量波动,就是那支火把。
必须想办法掩盖。
林晚照冲进一间半塌的废屋,缩在墙角。她从怀里摸出那个装石灰粉的小布袋——已经湿透了,但还剩下一点粉末。她用颤抖的手指蘸了石灰粉,混合着雨水,涂抹在脸上的金色纹路上。
没有用。纹路是从皮肤下透出的光,表面的遮盖毫无意义。
右眼又开始灼痛。
她闭上眼,尝试主动控制业力视觉——不是开启,而是关闭,是收敛。她想象着将那些外溢的能量收回体内,想象着在皮肤表层筑起一道屏障。
起初毫无头绪。能量像脱缰的野马,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但渐渐地,她摸到了一点门道——那些金色纹路似乎与她的呼吸节奏有关。当她呼吸急促时,纹路就更亮;当她深呼吸、放缓节奏时,纹路的光就会微弱一些。
她开始调整呼吸。
深长,缓慢,有节奏。像苏婆婆教她的冥想调息法。一吸,气息沉入丹田;一呼,想象能量从四肢百骸回流,汇聚在右眼下方那颗泪痣周围。
奇迹般地,脸上的金色纹路开始变暗。
不是消失,而是内敛。光芒从皮肤表面收回,纹路本身还在,但不再发光,像普通的刺青。右眼的灼痛也随之减轻,从剧痛转为隐约的钝痛。
而那种被注视的寒意,在这一刻明显减弱了。
有用。
林晚照继续深呼吸,将气息调整到最平稳的状态。她感觉自己在一点点“沉”下去,像一块石头沉入深潭,表面的涟漪逐渐平息,最终与周围的水融为一体。
废屋外,雨声依旧。
但那种追索的压迫感,渐渐远去了。
她不敢大意,维持着这种状态,蜷在墙角,等待天亮。高烧开始侵袭——业力视觉觉醒的副作用来了。她感觉浑身发烫,骨头里像有蚂蚁在爬,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摇摆。
朦胧中,她看见许多破碎的画面:
周世仁在书房里踱步,手里捏着那枚翡翠扳指,眉头紧锁。
李氏坐在灯下缝补衣物,时不时抬头望向书房方向,眼中满是担忧。
码头上,苦力们扛着盐袋,黝黑的脊背在晨光中泛着油光。
还有那些饥民——不是扳指传递的画面,而是她业力视觉捕捉到的、遥远时空中的哀嚎。枯瘦的手,凹陷的眼睛,婴儿无力的啼哭。
这些画面像潮水一样涌来,又像潮水一样退去。林晚照在高烧的混沌中挣扎,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每一次清醒,她都强迫自己调整呼吸,维持能量的内敛。
时间在雨声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灰白的天光从废屋的破洞漏进来。
雨停了。
林晚照挣扎着爬起来,浑身像散架一样疼。高烧还没退,额头烫得吓人。她扶着墙壁走出废屋,晨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必须回周府。
不是去寻求庇护——周府现在可能比外面更危险。而是要去确认,周世仁是否按照计划去捐粮。业力线是否真的开始转变。
以及,她要拿到那本假账册。
那是周世仁业力的实体化象征。只有销毁它,业力线才可能彻底断裂。
晨雾弥漫的街道上,早起的摊贩开始摆摊。卖炊饼的、卖粥的、卖菜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林晚照用头巾裹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低着头快步穿行。
靠近周府时,她看见门口停着几辆马车。仆人们正往车上搬运东西——不是货物,而是一袋袋粮食。麻袋上贴着红纸,写着“周记义捐”四个字。
周世仁站在门口指挥。
他今天穿得很朴素,深蓝色绸衫,没有戴那枚翡翠扳指。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比昨天清明了许多。李氏站在他身旁,轻声说着什么。
林晚照躲在街角,右眼微微刺痛——她不敢完全开启业力视觉,但即便只是轻微的感应,也能“看见”周世仁身上的变化。
那些深黑色的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不是全部,但最粗的几根,已经从黑色转为深灰,甚至有向浅灰转变的趋势。而从心脏位置新生的几根线,是淡金色的,很细,很脆弱,但真实存在。这些金线连接着那些粮食,连接着码头方向等待救济的灾民,也连接着……未来。
业力开始扭转了。
但还不够。那本假账册还在,那些记录在案的罪证还在。只要账册存在一天,业力线就无法彻底断裂,总有一条黑线会缠绕着它,像锚一样将周世仁钉在过去的罪业中。
林晚照等待时机。
当最后一袋粮食装上车,周世仁和李氏登上马车,车队缓缓驶向码头方向时,她悄无声息地翻墙回到周府。
府里很安静。大部分仆人都跟着去码头帮忙了,留下的也在前院忙碌。林晚照熟门熟路地摸到书房——门锁着,但她昨天就留意到,书房的窗棂有一根木条是松动的。
她撬开木条,翻身而入。
书房里弥漫着墨香和旧纸的气味。她在书架上快速翻找——不在明面上。按照周世仁的性格,这种要命的东西一定会藏在隐秘处。
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山水画上。
画轴有些歪。她走过去,轻轻掀起画——后面是一个暗格。暗格没有锁,只有简单的木栓。拉开,里面果然有一本账簿。
不是家用账,而是私账。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但翻开第一页,林晚照的右眼就传来刺痛。
业力视觉被动触发了。
账页上,每一个名字、每一笔数额,都蒸腾着浓重的黑气。那些黑气在空中扭曲,形成一张张模糊的人脸——被贿赂的官员,被压榨的佃户,被克扣工钱的苦力,还有那些因盐价高涨而饿死的饥民。
无数张脸,无数个冤魂,被记录在这本账簿上。
林晚照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合上账簿,环顾书房——这里不能烧,会引起火灾。她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谁在里面?”是管家的声音。
林晚照迅速将账簿塞进怀里,翻窗而出。管家推门进来时,只看见晃动的窗扇,和地上几个湿漉漉的脚印。
“有贼!”管家大喊。
护院们闻声赶来。林晚照在庭院中穿梭,她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径,每一个转角。但高烧让她的反应变慢,脚步虚浮。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她冲向厨房——那里有灶火。
厨房里,厨娘正在准备午饭,看见林晚照冲进来,吓了一跳。林晚照顾不上解释,直奔灶台,从怀里掏出账簿,扔进还在燃烧的灶膛。
“你干什么?!”厨娘惊叫。
账簿遇火即燃。纸张在火焰中卷曲、焦黑,那些墨迹、那些名字、那些罪恶的记录,在橘红色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黑气从灶膛里涌出,在空中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嘶吼,然后一点点消散。
林晚照扶着灶台,剧烈喘息。右眼在这一刻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她能“看见”,那些连接着账簿的黑线,正在一根根断裂。每断一根,周世仁身上的业力就减轻一分。
但同时,她也“看见”了自己身上的变化。
第五颗伴星,彻底成型了。
在泪痣正下方,一颗新的、暗红色的点,像用针尖刺出的血珠,深深嵌在皮肤里。而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左眼角,形成一个完整的、环绕右眼的弧形。
像一道枷锁,也像一顶王冠。
厨房外,护院们围了上来。
林晚照转身,面对他们。她的脸上沾着灶灰,头发散乱,粗布衣裙湿透,但那双眼睛——那双右眼下方纹着金色图腾的眼睛,在昏暗的厨房里亮得惊人。
护院们被这眼神震住,一时不敢上前。
“让她走。”
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世仁站在那儿,不知何时回来的。他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震惊,困惑,还有一丝如释重负。他看见了灶膛里还没烧尽的账册残页,也看见了林晚照脸上的金色纹路。
“老爷,她——”管家想说什么。
“我说,让她走。”周世仁重复,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
护院们退开了。
林晚照看了周世仁一眼,什么都没说,穿过人群,走出厨房,走出周府,走进晨光渐亮的街道。
在她身后,周世仁站在灶台前,看着那些灰烬,久久不动。
李氏悄悄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凉,颤抖。
“老爷,”她轻声说,“那些粮食……发下去了吗?”
“发下去了。”周世仁说,声音有些哑,“我看见……那些人的眼睛。他们跪下来磕头,叫我们‘善人’。”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李氏:“我配吗?”
李氏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而此刻的林晚照,已经走在杭州城清晨的街道上。
高烧越来越严重。她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开始重影。右眼的刺痛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右半张脸的灼热——那些金色纹路在发烫,像烙铁一样烫。
她必须找个地方休息,熬过高烧,然后等待回归。
还有一天。
怀表给她的时间是五天,今天是第四天。明天傍晚,时空排斥会达到顶峰,她必须在那之前完成业力的最终扭转,然后回归。
但现在,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林晚照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靠着一户人家的后墙缓缓坐下。晨光洒在她脸上,那些金色纹路在阳光下更加明显,引得路过的早行人侧目。
她闭上眼睛,尝试调息。
但高烧扰乱了她的节奏。呼吸紊乱,能量在体内乱窜,金色纹路时明时暗,像接触不良的灯管。
就在她意识即将模糊时,一个身影停在她面前。
不是守序者,不是刺客。
是个青衣人。
三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深邃。他穿着普通的青布长衫,但料子很好,裁剪得体。手里托着一枚罗盘——不是风水罗盘,而是更复杂的、刻满奇异符号的铜制罗盘。
罗盘的指针,正微微颤抖着,指向林晚照。
青衣人低头看着她,看了很久。他的目光扫过她脸上的金色纹路,扫过那颗深紫色的泪痣和五颗伴星,最后定格在她的眼睛上。
“找到你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林晚照想站起来,想逃跑,但身体不听使唤。高烧夺走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青衣人蹲下身,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他的手指冰凉,触到皮肤时,林晚照感到一股清流涌入体内,暂时压下了灼热。
“业力视觉初次觉醒,强行动用,又遭反噬。”青衣人像是在自言自语,“能活到现在,算你命大。”
“你……是谁?”林晚照艰难地问。
青衣人没有回答。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塞进林晚照嘴里:“吞下去。能暂时压制反噬,让你撑到回归。”
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流向四肢百骸。高烧开始减退,力气一点点回到身体里。
“为什么……帮我?”林晚照问。
青衣人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维持平衡。”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罗盘,指针还在微微颤抖:“你改变了这个节点的业力流向,造成了扰动。守序者已经盯上你了,净世派的那几个老家伙很不高兴。”
他顿了顿,看向林晚照:“但有趣的是,你造成的扰动……没有引发连锁崩溃。周世仁的业力线在重组,但没有断裂;那些该活下来的人活下来了,该死的人……也没多死。”
“这意味着什么?”林晚照挣扎着站起来。
“意味着你的干预,在某种‘允许范围’内。”青衣人收起罗盘,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意味着,你不是普通的修补师。你脸上的纹路……我见过类似的,在很久以前。”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还有一天。守序者不会放过你,他们会在你回归前全力阻截。好自为之。”
说完,他消失在巷子拐角,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了无痕迹。
林晚照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药力带来的温暖。高烧退了,虚弱感还在,但至少能思考,能行动。
青衣人是谁?
为什么帮她?
他说的“允许范围”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见过类似的纹路——在哪里见过?在谁脸上?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没有答案。
林晚照抬起头,看向周府方向。她能感觉到,那里的业力流动正在趋于平稳。黑线在消散,灰线在稳固,金线在生长。
任务完成了大半。
现在,她只需要活过最后一天,然后在时空排斥达到顶峰时,顺利回归。
听起来很简单。
但守序者在等她。
净世派在等她。
还有那个神秘的青衣人——他或许不是敌人,但也绝不是朋友。
林晚照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灶灰和雨水。金色纹路在晨光中微微发亮,五颗伴星像五颗镶嵌在血肉里的宝石。
她转身,向码头相反的方向走去。
杭州城很大,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
而她还有一天时间,来玩这场躲猫猫的游戏。
只是这一次,猎手不止一个。
而她脸上的光,就像黑夜里的灯塔,时刻暴露着她的位置。
这场游戏,从开始就注定了艰难。
但林晚照没有选择。
就像琥珀里的虫子,从树脂滴落的第一刻起,就注定了结局。
她所能做的,只是在树脂凝固前,尽可能多地,记住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