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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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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雪总是来得矜持，细碎的冰晶在夜幕里飘摇，尚未落地便化了，只在窗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湿痕。言澈收工比预计的晚，挤了许久地铁，又顶着寒风走了十几分钟，到家时鼻尖和耳朵都冻得通红，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推开门，一股温润的暖意夹杂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极清甜的桂花香，扑面而来。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映出客厅一角暖黄的光晕。云清砚正坐在那圈光晕里，面前摊着一本厚重的画册，手边是一杯袅袅冒着热气的茶。他穿着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安静而专注。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言澈一身寒气地站在门口，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怎么不打车？”他放下画册，起身走来，声音是一贯的平和，却比平时快了一分。
“高峰期，堵，地铁快。”言澈一边换鞋，一边呵着冻僵的手，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他，“而且我想早点回来。”
云清砚没说什么，只是很自然地接过他脱下还带着室外寒气的外套，挂好。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言澈跟着蹭过去，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云清砚从灶上端下一个小小的白瓷炖盅。盖子掀开，更加浓郁的桂花甜香混合着藕的清香蒸腾而起，瞬间盈满小小的厨房。
“桂花糖藕！”言澈惊喜地叫出声，肚子很应景地“咕噜”响了一下。他今天赶工，只胡乱塞了个面包。
“嗯。”云清砚将炖盅放在料理台上，又拿出一个小碗和勺子，“下午买的藕，想着你上次说想吃。”他说话时并不看言澈，只是用勺子小心地将一段炖得色泽红亮、近乎透明的糖藕盛到碗里，藕孔里塞满了莹润的糯米，淋上粘稠清亮的糖汁，撒上细碎的干桂花。
动作细致，甚至有些刻板的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言澈心里那点因为寒冷和疲惫而生出的细小褶皱，瞬间被这甜香和眼前人安静的侧影熨得平平整整。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云清砚的腰，下巴搁在他清瘦的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砚哥，你真好。”
云清砚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耳根却悄悄爬上一抹淡红。他没说话，只是将盛好的碗往言澈那边推了推：“趁热吃。”
言澈却不急着吃，反而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侧过脸，用自己还带着凉意的鼻尖蹭了蹭他温热的颈侧，像只撒娇的大狗。“外面下雪了，砚哥。”
“嗯，看到了。”云清砚的声音放得更轻。
“这是我们在一起后，第一场雪。”言澈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和一种郑重的仪式感，“听说，初雪那天许愿会很灵。”
云清砚终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年轻人眼睛里映着厨房温暖的灯光和窗外深沉的夜色，清澈明亮，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单纯的快乐。那种热度，几乎要将他身上常年萦绕的清冷气息都驱散。
“想许什么愿？”他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言澈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凑到他耳边，用气声悄悄说：“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爽味道。
云清砚的耳朵更红了，他轻轻挣了一下：“别闹，快吃，凉了腻。”
言澈这才笑嘻嘻地松开手，端起碗，也不怕烫，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送进嘴里。糯米软糯，藕块粉甜，桂花香沁人心脾，糖汁甜而不腻，恰到好处的温暖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驱散了所有寒意。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赞叹，眼睛幸福地眯起来。
云清砚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吃。看他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的脸颊，看他因为满足而微微鼓起的腮帮，看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未完全散去的水汽。厨房昏黄的灯光给他笼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暖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某种无害又温暖的小动物。
窗外，雪似乎下得大了一些，细密的雪花无声地撞在玻璃上，留下短暂的水迹。屋内，暖气氤氲，甜香弥漫，只有言澈满足的咀嚼声和瓷勺偶尔碰触碗壁的轻响。
一种极其平淡，却又无比坚实的温暖和安宁，充盈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云清砚看着，看着，心里某个常年空旷冰冷的角落，仿佛也被这甜香和暖意，悄悄浸润，软化。他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读过的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彼时只觉得意境闲适，此刻却忽然真切地触摸到了诗里的温度——不是酒的灼热，而是有人等待、有灯可归、有甜羹暖胃的，人间烟火的温度。
言澈很快吃完了一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的糖汁，眼睛亮亮地看向炖盅。
“只能再吃一小块。”云清砚看出他的心思，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告诫，“晚上吃太多甜的不好。”
“知道啦，云老师。”言澈笑得见牙不见眼，自己动手又盛了一小块，然后舀起一勺，递到云清砚嘴边，“砚哥，你也尝尝，特别甜！”
云清砚看着递到唇边的勺子，微微一怔。他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喂食，下意识地想偏开头，但触及言澈期待而坦荡的目光，那拒绝的话便堵在了喉咙里。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微微张口，含住了那勺糖藕。
甜，确实很甜。糯米的软，藕的粉，桂花的香，糖汁的稠，所有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是一种近乎直白的、温暖的甜意，与他平时偏好的清苦茶香截然不同。
“甜吧？”言澈笑嘻嘻地问，仿佛分享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嗯。”云清砚低低应了一声，别开视线，耳廓的红晕却蔓延到了脸颊。这甜，似乎不止在舌尖。
吃完宵夜，两人窝在沙发里。言澈靠着云清砚，手里拿着剧本却没什么心思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剧组趣事。云清砚听着，手里拿着那本厚重的画册，却也没翻几页。他的目光更多落在言澈神采飞扬的侧脸上，落在窗外愈加密集的雪幕上。
“……后来那条居然一次就过了，导演都夸我状态好！”言澈说到兴头上，转过头，却发现云清砚正静静地看着窗外。
“砚哥，看什么呢？”他也顺着目光看去。
“雪大了。”云清砚轻声道。
果然，窗外的雪花不再是之前的细碎冰晶，而是成片的、羽毛般的雪絮，在路灯橘黄的光晕里悠然飘落，地上已经积起了薄薄一层白色。
“哇！真的下大了！”言澈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跑到窗边，鼻子几乎贴在玻璃上，“砚哥砚哥，我们出去看看吧？就一会儿！”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孩子气的兴奋。云清砚本想拒绝，外面太冷，而且夜已深。但看着言澈那毫不掩饰的期待，拒绝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穿上外套，围巾。”他起身，走向玄关。
言澈欢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套上厚厚的羽绒服，围上云清砚递过来的灰色羊绒围巾——那是云清砚的，带着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墨香的气息。言澈把半张脸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无比安心。
小区里很安静，只有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昏黄静谧的光圈。雪下得正紧，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落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脚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轻响。
言澈像出了笼的鸟，张开手臂在空旷的雪地里转圈，仰起脸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然后大声笑起来，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他的笑声清脆，打破雪夜的寂静，却并不突兀，反而给这静谧的画面添上了鲜活的生气。
云清砚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像个孩子般玩雪，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极淡的笑意。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发上、纤长的睫毛上，他也懒得拂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那个鲜活的、仿佛自带热源的身影。
忽然，言澈团了一个小小的雪球，转身，眼睛狡黠地一转，作势要扔过来。云清砚下意识地微微侧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并不喜欢这种打闹。
但言澈只是虚晃一枪，随即哈哈笑着，将雪球轻轻抛起又接住，跑回到他身边。他的鼻尖和脸颊冻得通红，眼睛却比雪地反射的星光还要亮。
“砚哥，”他凑近，声音因为寒冷和兴奋而有些发颤，却无比清晰，“我刚才许的愿是——以后的每一年初雪，都能和你一起吃桂花糖藕，一起看雪。”
他顿了顿，看着云清砚在雪光映照下愈发清俊的脸，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和温柔。
“不对，不只是初雪。是每一天，每一年，每一个下雪或不下雪的日子，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雪花落在他们之间，落在言澈毛茸茸的围巾和发梢，也落在云清砚微微颤动的眼睫上。世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雪落的声音，能听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
云清砚望着言澈眼中毫不掩饰的、滚烫而真挚的爱意，那颗习惯于保持距离、习惯于冷静审视的心，像是被这雪夜的寒气和这年轻人的热度同时击中，掀起一阵陌生而汹涌的涟漪。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最终，他只是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拂去了言澈发顶积聚的雪花。
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言澈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常年平静的深潭终于为自己荡开了清晰的、温暖的波纹，笑容瞬间扩大，灿烂得仿佛能融化整个冬天的冰雪。他忽然凑上前，在云清砚微凉的脸颊上，飞快地、用力地亲了一下，留下一个带着寒意和糖藕甜香的、响亮的吻。
“盖章了！不许反悔！”他大声宣布，然后笑着跑开，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欢快的脚印。
云清砚站在原地，脸颊被亲吻过的地方微微发烫，那热度似乎正顺着血脉，一路蔓延到心底最深处，将他整个胸腔都熨得暖洋洋的。他望着言澈在雪中雀跃的背影，看着那串不断延伸的、充满生命力的脚印，许久，才极缓、极缓地，弯起了嘴角。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柔软而清晰的微笑，在他清冷的脸上悄然绽放，如同雪夜悄然绽开的、无人得见的优昙。
回去后，云清砚默默煮了姜茶。
“可以不喝吗？”看着云清砚不容拒绝的眼神，言澈叹了一口气，“好吧。”
说完一口喝完，随即扯过云清砚的衣领，吻了上去，“砚哥，也尝尝。”
将人压在柔软的床铺上，言澈吻了吻他的喉结，声音有些低沉，“想我没？”
云清砚看着言澈精致的脸，他长得好极了，肤白乌发，左眼下一颗褐色泪痣，为他那张干净出尘的脸平添了一分魅惑。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人惊艳。
“想。”
这句想淹没在了炽热的吻里，少年更是身体力行告知了云清砚他的思念。
“阿澈，你……”
言澈轻笑：“最后一次，我保证。”
半夜，言澈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替他掖好了被角。他含糊地咕哝了一声，抓住那只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很快又沉沉睡去。
黑暗中，云清砚任由他抓着手，听着他均匀的呼吸，看着窗外依旧未停的雪。
桂花糖藕的甜，仿佛还留在唇齿间。雪夜的寒冷与静谧，还萦绕在感知里。而身边这个年轻人滚烫的体温和毫无保留的爱意，正一丝丝、一寸寸，渗入他曾经以为会永远清冷孤寂的生命里。
原来，被人如此热烈地爱着，等待着，分享着最简单琐碎的快乐与温暖，是这样的感觉。
不习惯，却……并不坏。
甚至，有点让人贪恋。
他轻轻回握了一下言澈的手，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直到天光微亮，雪霁云开。
晨雾尚未散尽，空气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
言澈穿着明亮的白色运动服，他端着早餐，是简单的小米粥和包子。
“砚哥醒了，快吃饭。”
云清砚一身烟灰色的亚麻休闲装，衬得他肤色更白，气质沉静如水。
“稍等，我洗漱一下。”他抬眼，目光落在言澈被薄汗染得微红的脖颈上，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看着桌子上的早餐。
“你去李记买的。”李记的包子很好吃，需要排队，而且离家有点远。
“你喜欢。”言澈看着他，上前几步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腕，指尖温热，“快吃饭了，你平常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我可想你好好的，陪我一辈子。”这话说得直白又真诚，是他一贯的风格，毫不掩饰满腔的爱与热情。
云清砚任他拉着，手腕处传来熨帖的温度。他没说什么，只是反手，用自己微凉的手指轻轻扣住了言澈的手。一个安静却有力的回应。
两人面对面坐下，安静吃着早餐。粥是言澈煮的，他厨艺很好。
言澈看着粥上的热气：“砚哥，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这热气，温暖却遥远。”
云清砚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看到一小片白茫。
没等他回复，言澈很快转移了话题：“明天我就要进组了，大概一个月，我会想你的。”
云清砚侧过脸看他。年轻人眼神清澈见底，里面盛着全然的依赖与眷恋，还有一点点什么，他看不清。
“我也会想你的，很想。”他的声音很柔和，带着几分安抚。
两人之间，是他对言澈一见钟情，对着这张脸一见钟情，似乎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虽然言澈和他理想型一点也不沾边。他追了他很久，言澈真的很难追，但结果是美妙的，他得到了言澈全心全意的爱，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明亮直白。
他看着言澈骤然亮起来的眼睛，继续道：“我可能性格比较闷，你喜欢什么你告诉我，我想和你一起尝试。”
言澈怔住了，随即，那总带笑的嘴角慢慢扬起，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他忽然凑过去，飞快地在云清砚脸颊上亲了一下。
“好！”也许他真的只是性格温和，言澈毕竟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很多地方还不太懂。可能，只是自己没有安全感，胡思乱想吧。
云清砚没有躲闪，只是那原本平静如深潭的眼底，漾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像石子投入湖心。他低下头吃了一口粥，暖暖的。这样很好，简单幸福，云清砚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