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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只有一个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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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朗,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吃点东西压压恶心。”车子连续颠簸,元蓉已经吐过一回,脸色比元朗好不到哪儿去。
“我没事。”元朗拿过她的手,大拇指压上合谷穴,帮她缓解晕车带来的恶心。
回乡祭祖是元家每年的传统,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元国安选的日子基本在传统祭祀节日前后,时间也不固定。
空气湿潮,浓重乌黑的云阴沉沉的压在顶上,为了避开暴雨,车队一大早就出发了。不知走了多久,天色仍旧灰蒙蒙的,元蓉心疼元朗,抽回自己的手,“我好多了,你快闭着眼休息会儿,还得五六个小时才能回去呢。”
元朗没说话,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元家五个孩子,分了四个车坐,陪元朗坐的人并不固定,有时候是元蓉,有时候是元清,有时候是元崇,除了元朗的二姐元芝,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车子缓缓停在服务区,元蓉看了眼窗外,见人高马大的元清从后面的车里取了保温箱,朝这边走过来。
不多时,车门被拉开,挟裹着深重露气的冷风涌入,元清将烟叼在嘴里,一手将保温箱放在座位下面的空处。见元朗皱眉,抬手将烟头扔在地下踩灭,“还剩三个小时的路程,吃点东西垫垫。”说罢将车门重新关上。
元蓉将保温盒打开,不等取出餐食,就见元朗动了动身子打开车门,“我去洗个手。”
他们已经出了暴雨区中心,外面下起蒙蒙细雨,一阵冷风吹来,元朗打了个冷颤,他最怕冷,讨厌冬天也讨厌阴天。
“宋璟声回来关我什么事?”
“那是以前…”
“管他是交了女朋友,还是订婚结婚都与我无关!”
元清收了手机装进裤兜里,系好裤带出了隔间,与刚进厕所的元朗四目相对,见元朗脸色苍白,蹙眉道:“脸怎么这么白,我那儿有外套一会儿给你拿过去。”
元朗不应声,问他,“宋璟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到他的话,元清脸上同时出现了火大与不耐烦,“我哪儿知道,我跟他早就绝交了。”说完也不管元朗,错开他迈步离开。
等元朗回到车上,座椅上多了一件厚外套。元蓉见他盯着看,出声解释道:“你二哥拿过来的,说怕你冷让你披着。”
元朗没说话,拿起外套扔在地上,上车关门。
关门声不重,元蓉却知道他生气了,以元朗的性子很少会生气,在元蓉的印象里几乎没有。
玻璃窗被不轻不重的敲了下,元朗降下车窗,对上元清刚捡起外套的臭脸,“又生哪门子气?”
元朗垂着眼抿唇不说话,元清见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火大的厉害,“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让你认识了宋璟声,我都跟他绝交了,你还想怎样?”
元朗抬眼, “我没让你跟他绝交!”语气很淡,却要把人逼疯。
“你……”元清气急,“他回不回来,几时回来都跟你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你会交到很多同龄朋友,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开朗的活泼的随你喜欢,总之那个人不能是宋璟声!”
“为什么不能是宋璟声?”元朗的眼睛很亮也很黑,眼尾细长内勾外翘,幅度柔和的丹凤眼透出一股执拗的气势。
“因为他不是好人,心思不纯。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元朗看着元清,掷地有声,“我可以交很多朋友,但每一个都不是宋璟声,我不需要那么多不是宋璟声的朋友。”
元清哼笑一声,“怪不得宋璟声说你是个死脑筋。元朗,退一万步讲他是我的同学,我的朋友,你认识他是因为我,他比你大四岁,你们怎么能算朋友?”
“听说他这次是被家里叫回来相亲的,顺利的话订婚结婚很快会提上日程,他应该没时间搭理你。”
元清见他本就苍白的脸褪净最后一丝血色,还是放缓声音道:“以前他确实是你的朋友,但以后不是了。”细雨将元清的头发淋湿的彻底,他把外套从车窗塞进来,“有点冷,穿上暖和。”
车窗阖上,车子重新出发。车里暖气很足,元朗身上搭着元清的厚外套,却觉如坠冰窟,骨头里都泛着冷。
一行十几辆车分散行驶,元国安的车早已先行一步,剩在最后的是元朗和元蓉乘坐的这辆还有元清乘坐的那辆。
宋璟声这个人元蓉记忆犹新,三年前还是四年前,当时全家人在吃早饭,元国安在餐桌旁看报纸,元崇元蓉元芝元朗围坐在桌旁,元清从楼上下来,刚喝了口牛奶,就听坐在对面的元朗道:“宋璟声…什么时候来?”一句话说的断成两截,但也足够让人震惊,连一向冷硬的元国安都有些惊讶,这是时隔八年元朗在他们面前说的第一句话,可想而知这个宋璟声对他的重要性。
12岁时元朗跟元芝一起出门,当时两人遭遇了重大车祸,车子翻滚进三米深的路沟,一个司机,一个警务员当场死亡,元芝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等救援到的时候,只有元朗一个人眼睛睁圆,嘴唇紧抿,不知道被谁的血沾了满身,一张脸上都是骇人的血渍。
元芝在icu抢救了两个月,他就两个月没说话,原以为慢慢会好,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八年,时隔八年他第一个喊的就是宋璟声这个名字,但…
元蓉叹了口气,“小朗,你二哥说的对,心思不纯的人怎么能当朋友。我们这样的人,交朋友得谨慎再谨慎,只有你不当回事。”
我们这样的人,我们这样的人…像有回音的紧箍咒一样在头上越箍越紧,让元朗头皮发紧,“没人愿意跟我们这样的人做朋友。”
元蓉只当他是在较劲儿,“怎么会没有,只要你愿意,排着队跟你做朋友的大有人在。”
元朗蹙了下眉,没说话。
从元朗不说话开始,家里会不定时的出现同龄朋友来陪他玩,一开始他们会试着跟元朗说话,元朗不说话,他们渐渐也不说话了,苦着一张脸盼家里人来接。第二天还得照常来,元朗知道他们不愿意来又不得不来。
后来元国安下班回来,问他跟朋友们玩的好吗?元朗摇头,从那以后那些人就没再来过。
窗外的雨下的更急了,元朗正闭着眼假寐,元蓉把他身上罩着的外套往上拉了拉。
还有一件事也令元蓉印象深刻,三年前宋璟声不声不响的失联,元朗找不到人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
那时侯元清不知道去了哪里,赶回来的时候,脸色颓丧胡子拉碴。看见皮肤苍白处于病态的元朗,出气都粗了几分,:“先吃饭。”
元朗不动,也不说话。
元清只好道,“吃了饭告诉你。”
元朗状态不好食欲也不佳,硬撑着吃了一碗饭,放下碗筷急切的看向元清。
元清脸色灰白眼圈发青,嘴里叼着根烟,没点燃,“宋璟声出国了。”
元朗想问宋璟声出国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想问的太多,最后只说了句,“我要出国。”
元清忍了半天,点燃烟吸了一口又皱着眉吐出来才道:“你出不了国。”“也不可能缠着宋璟声一辈子。”
元朗闻到烟味恶心,剧烈呛咳了几声。他不赞同元清说他缠着宋璟声,他跟宋璟声是朋友,朋友之间怎么能说缠着。可他说不出话来,眼前模糊不清。
元蓉最先发现了不对劲,元国安当时在外视察工作,元芝在外交翻译,元崇军队有训练,外公叶远河带着人第一个赶到,医生检查后诊断为癔症。
叶远河脸色不佳,等医生都离开,才叮嘱元蓉和元清,这事谁都不要说,连元国安都让瞒着。要走仕途,一切不利的传闻都得扼杀在摇篮里,不能有污点。但是不安因素的源头也不能放任不管,“因为什么事?”
叶远河位高权重,如今虽然退下来了身上的威严半点不减,元清和元蓉都有些怵他。
元清仔细斟酌措辞,“跟朋友…闹矛盾了。”
听着离谱,但发生在元朗身上就合理了,不说话的人能交到几个朋友,有一个算一个,“哪家的孩子?”小年轻吵架是常有的事,敢撕破脸的少数,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叶远河问,元清不敢瞎诌,如实道:“宋家的。”
宋家在商圈里顶顶有名,早先年与陆家联姻更是轰动一时,但再怎么样也得给他几分薄面。“我找宋家话事人谈谈。”
“外公,宋家的小儿子是我同学,元朗跟着我和他玩过几次,他现在出国了。”元清的意思是宋璟声没做什么事,不必大动干戈。
叶远河手中的茶杯轻阖桌面,“只是这样?”
看叶远河有松动的迹象,元清忙道:“我同学性格好,人又见多识广,元朗比较喜欢和他一起玩。”
茶杯彻底落在桌上,叶远河道:“既然出国了就算了。”
傍晚的时候,元蓉将把热毛巾从元朗头上取下来,就见他突然睁开眼喊了声,“宋璟声?”两只眼的眼神仍不聚焦。
元清坐在床边,闻言愣了一瞬,回道:“宋璟声有事出国了,他给你留了礼物,等你能看清我给你拿上来。”
元朗合上眼睛没说话。
当晚叶远河带他回了叶家,等元蓉再见到他已经是半年后。
那时正值新年前夕,他眼神扫过一堆贺喜礼物问元清:“宋璟声给我的礼物在哪儿?”
听到问话元清愣了片刻,回屋里拿了个完好的手机盒下来,塑封都没拆。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元蓉却看出元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