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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柯成 ...

  •   我叫余柯成。
      如果说不是我在小学时候长达近两年的孤立或者说霸凌,我爸爸,余海鸣先生大概率是不会想到让我改名。
      柯成柯成,太苛刻了。
      家人们都希望我能够健健康康的成长,所以我现在叫余康成。

      *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付予呈时我七岁,是在医院,我的生病了,他也生病了,具体什么病,我并不知道,只是他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有病,甚至于说比我还要快乐上几分。
      那时候我成天坐在窗户边望着外边的天,白白的、空空的天。

      突然有一天,在杂乱无章的世界里,眼尾撇到一抹五彩斑斓的色彩,我定睛一看,是一只挣扎开引绳、飞向自由的风筝,然而并未腾空启程就遗憾地挂到了不远处的树上。
      一个小女孩哇哇大哭,我听不见,只能通过她的动作来判断她哭得声嘶力竭。
      又来了个人,他看了看那只风筝,接着像只猴子一样爬上去把风筝摘了下来,不是我夸张,爬树的姿势真的很像一只猴子,我越想越想笑。
      那个小女孩接过风筝就跑了,只留下那只做好事的“猴子”。
      “猴子”倏然抬头,那是我与付予呈第一次见面,完全打翻了我先前的评判,他真的不像“猴子”,站在那里,温温润润的,看不清晰,却能感受到光洒到他身上的明媚,似乎在笑,一瞬间我因为那可笑的比喻而产生了一点点的犯罪感。

      凤姨给我炖了山药排骨汤,她的手艺很好,真的好好吃。
      这几天,凤姨总是换着花样给我做吃的,我感觉自己长胖了好多。
      我总喜欢在装睡后趁凤姨不注意悄悄溜出去玩。

      那天,我看见“猴子”从一间病房里出来,其实是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即使他和猴子一点也不像,也只能用这个代号称呼他。
      鬼鬼祟祟的,我指着他,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就被他捂住了嘴巴,他手很大,把鼻子也盖住了,差点让我呼吸不过来。
      “我把你放开,先不要说话,好不好?”

      他杵着我的耳朵说,声音很好听,只是当时我“生命攸关”,并没有听清,是我从后来推测出来的。
      出于求生本能,我连连点头,等着他把手松开,迈步想要逃,那声“救命”才发出一个音节就又被抱住捂住了嘴巴,这次他还贴心地没有捂住鼻子,让我得以呼吸。
      他疑惑地发问:“怎么不乖呢,小孩。”
      声音低低沉沉的,见他没有什么恶意,我才冷静下来,摇了摇头。

      “不说话,不逃,可以做到吗?”
      我点头,下一秒,他将我放开,见我真的没说话,笑了一声,我瞥了他一眼,问:“你在这干嘛?”
      他问:“你知道我是谁?”
      我回答:“你是猴子。”
      他又问:“什么猴子?”
      “你爬树很像一只猴子。”

      说完,我立马反应过来,捂着嘴摇头,看着他,那天的犯罪感又卷土重来,从小的教养让我歉意地看着他,小声地说了句“抱歉”。
      他愣了一下,接着低低地笑了:“你还挺有礼貌,”恍然大悟地说,“那天窗户边的是你啊。”

      见偷窥被发现,我觉得羞赧,梗着脖子点了点头,又觉得当时那个行为极其不礼貌,盯着脚尖嗫嚅:“......对不起。”
      他无所谓地“哎”了一声,笑着说:“怎么这个也要道歉?公共场合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看见就看见了呗,不过。”
      他话音一转,却迟迟没有后文,我抬头去看,就看见他那双弯着的眼睛。
      同我那天想的一样,很温柔,桃花眼里像噙满春天。

      “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今天的事情不能和其他人说。”
      闻言,我警惕地看着他,但是他一脸坦荡,犹豫着问:“你是坏人吗?”
      “你感觉我是吗?”
      我摇摇头,实话实说:“看着不像。”

      但是哥哥说人是看不出来的。

      他说:“我不是,我是付予呈。”
      于是,他一句话让我肯定了两件事,他不是坏人,他的名字是付予呈。
      我相信他,本能反应。
      出于帮忙,付予呈请要请我吃东西,说是糖葫芦,但是我想吃冰淇淋。
      最后,付予呈买了两个冰淇淋。

      天气很好,我们随便找了个长椅坐着晒太阳,我接过冰淇淋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冻得我龇牙咧嘴。
      等我缓过劲儿来,就看见付予呈笑得灿烂的脸,气汹汹地说:“不许笑了!”
      付予呈举手表示投降,只是笑声还是地从嘴角窸窸窣窣溢出来。
      我很想再说什么,但是见他这么开心也就作罢,我是一个很大度的人的。

      我很好奇他刚才在病房里干嘛,但是付予呈神秘兮兮地说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我。
      吃完冰淇淋我们就分开了,连我的名字都忘记告诉他了。

      只是我后来的任何时候想起那天,想到的都是那一只带着玉兰花香的香草冰淇淋。
      冬天吃冰淇淋,真的很冷。
      可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冰淇淋。

      *

      我先前说过,哥哥说人是看不出来的。
      确实如此。

      我不擅长将不美好的遭遇公之于众,至少对于我的家人来说。
      倒也不是他们对我不好,他们很好,太好了。

      虽然我母亲早年因为心脏病去世,但是我有一个略有些严格,会因为忙而缺席我家长会但经济方面从不亏欠的父亲,有一个总是欺负我却护短的哥哥,就连家里面的司机大叔李叔和保姆阿姨凤姨都对我极好,我们是一家人,这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已是难得。
      父亲没有用我和哥哥需要母爱这个噱头像隔壁霍舒毅霍叔叔家莫名其妙带回来个陌生女人,父亲对李叔和凤姨很礼貌,自然而然他们也是不会亏待我和哥哥的,有些时候我和哥哥犯错了还会遭到他们的呵斥。可是我明白的,他们把我和哥哥当他们的孩子,只有是真的亲人才会这样做。

      小学二年级,班上来了个同学,他叫霍见栩,是霍叔叔的孩子。起初大家都不知道,以为是哪位从农村来的乡巴佬,当时霍见栩小小的一个,畏畏缩缩地缩在角落里,接受他人的埋汰与讽刺,好可怜,像一只没有人要的哈巴狗。
      我想,如果将那些闲言细语用水来衡量,这只小狗早就被淹死了吧。

      我见不得,不参与群嘲,还总是走在他的旁边,因为我父亲高位,他们都惧怕我,久而久之,霍见栩渐渐远离了那些伤害,我很中二的想,我真是一个大好人。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可以拯救世界上所有可怜的小孩。

      理所当然的,在又来了一个小可怜的时候,我就会像保护霍见栩一样与他形影不离。
      当时霍见栩是霍叔叔儿子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安分了不少,即使我的本意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可我不明白霍见栩为什么还是渐渐与我疏远了。
      我想分离才是人生常态的。

      一天放学后,霍见栩拉住我,问我是不是可怜他才和他玩的。
      其实霍见栩那句话有歧义,我不是因为谁可怜就会和他玩,但是和他开始确确实实是因为同情他,但那时候我分不清同情和可怜,只好无声地应下这个罪名。
      他问我,可不可以不和方和一起玩了。
      方和就是继霍见栩后的另一个小孩,但他同霍见栩有着本质的区别,他是真真实实的,家里无权无势,来我们这个遍地高官富商子代的学校是因为他爸爸因为某位领导的失误有了残疾,为了了事,那位领导赔了一笔钱,并承诺让他来这里上学。
      该说不说,这里的教育条件是完全配得上它每年收取的近百万元的学费,所以我一时间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霍见栩这样问我,我不明所以,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和他说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玩。
      于是他向我无情地递交了绝交书,幼稚鬼。
      我错过了他的欲言又止,以及一闪而过的狠辣。

      第二天,我去学校才发现,我的书籍全都散乱在地。
      为什么呢?
      哦,我从他人的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所幻想的爱的家庭实际上也有一层厚重的遮羞布,现如今被一把扯下。
      我是余海鸣的私生子。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或者说我不愿意相信,只能用哥哥对我很好的借口来麻痹自己,没有人会接受自己父亲的爱被分给一个莫名其妙的野种的吧。
      可是他们都不那么想,这是既定的事实,霍见栩亲口说的。

      被这种对待的感受真的不好受,可是霍见栩,你这样对我的时候会不会想到以前的自己呢?应该不会吧,你在笑呢。
      不对,也不尽然。
      在我被欺负后,你一个人看着我的时候为什么不笑了呢?又想说什么呢?

      对不起。
      是对不起,霍见栩亲口说出的对不起。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整理不知道多少次被掀飞的书本,一时间就觉得可笑万分。罪魁祸首在灾难现场对受害者说出一句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忏悔,这很可笑。
      我抬头与他对视,轻声问:“为什么呢?”
      他不说话,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他定然理解这种感受,或者说,没有人会比他这个经历过的人更清楚,但是他依旧选择截然相反的路,同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握手言和,将偏见与谩骂做以投名状,成为高高在上的人里的一位。
      我自然无话可说。

      持续两年,方和不堪重负,退学了。
      明明还有一年他就可以毕业了,我自身难保,自然保护不了他。
      临走时,他哭着对我说对不起,我又不怪他,对不起真的言重,可是为了让他心里好受一点,我只能接受并安慰他说没关系。

      方和是个可怜的人,与此同时,他又像一棵百折不挠的小草。他以前总是对我说,说自己不能走,这是他爸爸用腿换来的,等量兑换一下,他受的苦自然不算什么。他是个好孩子,我尊重他,就像他尊重我不告诉我家里人这些事情一样。
      两年,实在太久了。
      方和说自己是个懦弱的人,实际上并不是,他是我见过生命力最顽强的人,离开是迫不得已。
      我说,活着比死了的好。

      我从未告诉过家里人在学校的事情。
      大概是他们太好了,他们越好我就越不想将那些不好的带给他们,我不理解谎言,我只是那样想的。
      后来,我在学校被摔伤了脑袋,家里人才知道这件事情。
      没多久,余泽成就从公司赶到了学校,对了,余泽成是我的那位臭屁哥哥。查了监控才知道是一群小孩将我推搡下了楼梯。

      起初他并没有发脾气。
      他和老师们在讲话,因为余海鸣身份地位的缘故,校长也在,他们说着很是体面的话。
      余泽成斯文儒雅,俊朗的脸上噙着一抹端庄得体的微笑,只是校长额角上的汗越来越多,最后,为了维持他来之不易的威严,只能掏出手帕时不时擦一下。

      我就闷闷地坐在办公室里的椅子上,听着他们像谈判一样的聊天,扭头望着窗外的风景。
      实际上窗外什么都没有,反倒是低垂的天空沉寂得很,灰扑扑的。

      “咵嚓——”
      我将头转过来。
      余泽成将手旁的玻璃杯打翻,笑语盈盈的眼睛平直下来,折射出骇人的光。
      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摔碎了三个杯子,踢翻了两把椅子,掀飞了无数张学生们讨厌的卷子。
      那样的余泽成我从来没有见过。
      其实这里出现过的余泽成,我都没见过。
      在家里,余泽成是一个极其臭屁的哥哥,虽然很喜欢在我身上逞一些口舌之快,但是他会不耐烦地将学校的小蛋糕带回家给我。

      心口不一。
      就像现在这样。

      余泽成刚发一通脾气,嗓子还有点干哑,对着一旁眼睛不眨看着的我简直恨铁不成钢,语气很冲地说:“看看看,看什么看,傻子!”
      我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头上的包,无辜地说:“哥哥,这里还在痛的。”
      其实不痛的,至少没有痛到不得不特意提出来说,只是哥哥,当时的你真的好凶的。
      我从小眼睛就很大,黑漆漆的,我猜测当时我在余泽成眼里是这副模样——脸上有几行没有擦干的泪痕,脑门上还挂着一个青紫的大包。
      更像个傻子了。
      余泽成很可能在心里又吐槽了一番,却在见到那个肿起来老高的包时,还是不耐烦地把手递出来,嫌弃地说:“现在知道痛了,以前怎么不说。”
      说完,又在我将手搭上后,觉得慢,把我一把抱起来,火急火燎地走了出去。

      我被余泽成送到了医院,做了一番检查,最后被关在了一间白晃晃的房间里,我说我要睡觉,他等我睡着后就出去了,殊不知等他走后我又睁开了眼睛。
      哥哥在外面打电话,与正在国外洽谈项目的余海鸣董事长,隔着门我听不清楚,断断续续的,像蝈蝈在吱吱吱吱乱叫,我就趴在窗户边看外面的风景。
      余泽成又生气了,更加直白地生气,在公众场合大骂:“余海鸣,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余柯成软弱的性格不都是你打压着养成的吗?”
      “谁他妈需要你的很多钱啊?啊?!我说过吗?余柯成说过吗?你永远都自以为是!”
      外头一阵混乱,围观的人们,制止的护士,最后被紧赶慢赶赶来的李叔拖住了,以余泽成将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而结束。

      我捏了捏有些发僵的手指,其实我隐瞒的初衷不是这样的。
      出言不逊、分崩离析、不欢而散。
      风景什么之类的全都被那一番言辞激烈的争吵打得稀巴烂。

      哥哥,我知道你在心疼我。
      可是哥哥,你在维护我的同时,也伤害了我。
      我以为我会是坚强,会是善良,你却说我是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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