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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淋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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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的冬天,受到寒潮影响,气温骤降,前两天生莺就发了消息让我多穿一点,还织了一条围巾给我,在初雪之前。
围巾很暖和,淡蓝色,和我灰色的棉服不算很搭。
在宿舍镜子前换来换去,最后选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
我围着围巾再次来到生莺的学校,在教学楼下等了很久。
茫茫人海里,每个人的头上都落着雪,不少南方来此读书的年轻朋友脸上带着笑,掏出手机拍摄,不知道有没有某张照片误入了一个我。
算我与雪共存的证明。
少数人打着伞和电视剧又或是小说情节一般,爱人站在身侧,伸出手去接等待了一年的雪。
爱人握住手,放进口袋里,把雪的寒拦在手心外。
我想和生莺也这样,和世上万千恋人一般。
但我们俩都不是这样慢节奏的人,大概率我们俩不会在雪地里驻足很久,我会拉着生莺的手在雪地里狂奔。
等雪落满头,我们就假装已经走到了白头。
我望着雪粒子一点一点覆盖在生莺给我织的围巾上,掸去白雪,我解下围巾收进口袋。
手合在嘴边哈气等着生莺。
冬天实在寒冷,我在雪地里跺脚,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带一把伞。
如果生莺也没有带伞,万一也觉得冷怎么办。
我走到学校里的超市买了一把透明伞,因为是周五,下午课上完,不少人在超市里面,听见超市里有一对恋人商量出去吃冰激凌的口味。
我在楼下等生莺下课去书店,再去火锅店吃一顿火锅。
能在雪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幸福的。
只是我等了很久,等到人群散去,等到茫茫雪地里剩下一个我。
仍旧没有看见生莺。
直到看到生莺的舍友,我跑过去,问:“同学,生莺出来了吗?”
我常来找生莺,她的舍友基本都认识我。
女孩先是有些吃惊,随后解释:“生莺请假了,你不知道吗?”
“请假了?”我有些诧异。
“今天一天都不在宿舍,也没有来上课啊。”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神经紧绷,心脏不住狂跳。
天旋地转。
“谢……谢了。”我失魂落魄往学校外走,不停地给生莺打电话,始终无人响应。
我在公交站等车,坐上回家的公交车,窗外白茫茫一片,天连着地。
雪越下越大,我被生莺抛弃在恶劣的天气里。
我的心被覆盖在雪里,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可我的血管灼热,恨不得把流淌着我鲜血的血管抽出,牢牢系在生莺的手腕,让她时刻在我身边。
若是她想走,就是抽离我血液,让我变成一具干尸。
倘若她真的忍心。
我偏执地有些魔怔,其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生莺。
下了公交车,我一路狂奔回到家,我跑到生莺的家里。
家里只有生莺的奶奶一个人在烧水,我声音发着抖:“奶奶,生莺回家了吗?”
奶奶笑着看着我,脸上的纹路杂乱无章,却是自豪的神情。
“生莺去市里读大学了,读好大学去了,没来家呢。”
好像所有没读大学的人都对大学抱有幻想,真正进入后发现,如果没有明确的目标或是理想,进入大学很容易就迷失方向,整个人浑浑噩噩。
邱妙津在《鳄鱼手记》里写:“大学生活的魔术袋,可等于,上课+考试+异性的追逐+游乐+赚零用钱+煞有介事地加入社团+旁观社会+鬼混。”
这句话在现在的大学依旧适用。
“你找生莺什么事啊?”奶奶看我没说话,抬头问我。
我摇摇头,眼泪控制不住滚落下来,“没什么,我就是想生莺了。”
奶奶伸出她枯枝一般的手摸着我的头发,笑:“小姑娘头发真长,谁不想生莺呀,等她回来我让生莺找你玩。”
我点头,等生莺奶奶阖上门,又开始狂奔,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
生莺,你真是一个大笨蛋啊,你抛弃我一秒钟,就是把我扔进万丈高崖一次。
你想让我摔的粉身碎骨吗?
我的眼泪刚流出眼眶就被寒风吹得冰凉。
你是否并不在意我,所以可以随意去留。
我因痛苦而痛哭。
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自虐一般任由冰雪贯穿我。
生莺,你拥有我,所以丢弃我吗?
我躺在雪地里,雪花神圣地降临在我的脸上,覆盖我。
春天离开我,我的心脏变成荒芜之地,寸草不生。
倘若我未见过春天,我如何感知这是被称为寒冷的季节。
我闭上眼,昏昏沉沉,以为自己的瞌睡症又犯了。
最后才知道是感冒发烧,整个人变得神志不清了。
生莺不知是怎么看出那被雪覆盖的人是我,摘下手套替我掸去一脸的冰雪,心疼地捧起我的脸。
我滚烫的眼泪再次落下,我渴望她的眼睛。
渴望她的眼睛里能装下一个我。
你的眼睛能盛下山河湖海,盛不下一个渺小的我吗?
“生莺……”
我沙哑开口。
“韩泠,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生莺的眼神看得我心软,她心疼我是真的,她与我失联也是真的。
我打开还有一格电的手机,生莺与我失联17个小时52分钟。
“我……”我捂住脸不愿面对,“我太害怕失去你了,对不起。”
在我未遇见生莺之前,生莺告诉我她有过无数放弃生命的想法。
她在每个日夜里做的清醒梦都是如何死亡,重复上演欺骗自己的戏码。
生莺做手账,看书,堆雪人,只是希望能多感受一点世界,获取生命和世界的联系。
她想要活下去,只是她连自己死亡的理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告诉我,我在她的世界里横冲直撞。
她想找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她说,如果我能帮她打败失眠症,她就活下去。
我失败了,可是生莺成功了。
生莺轻叹地说,明明我才是更靠近死亡的人,我却好像浑然不觉。
我要比她疯狂,比她冷漠,比她偏执。
也比她懦弱。
她想知道我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
可我像不知死一样不知活。
“你一直在找我吗?”生莺扶着我起身。
我点头,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我的控制欲好像变成恶鬼,吞噬着我。
我在痛哭因为痛苦。
生莺爱我,她包容我,她原谅我。
“我妈妈回来的。”
生莺从口袋里掏出纸擦干我的眼泪,蝴蝶书签从她的口袋里掉落。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不希望我恨她。”
我牵着生莺的手往风霜雨雪里走。
走出一段距离,我和她默契地往回望。
短短的几步路,却是风雪不断。
我和生莺如果为了蝴蝶书签往回走,又是风雪。
你我重蹈覆辙。
我和生莺往前走,未来或许有雨有雪,但是我和生莺是在往前的。
“生莺,你不是蝴蝶书签,是她的孩子。”
生莺牵着我的手收紧,冲我笑,眼泪却在无声地落。
“她也是我的妈妈。”
生莺告诉我,她换了电话号码,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城打工。
带她吃了火锅,陪她去书店买书,还为生莺买了一件长羽绒服。
生莺说到这,把整个人缩进我的怀里,良久才闷闷开口:
“羽绒服是蓝色的。”
生莺最喜欢蓝色,天蓝色。
“生莺,以后别扔下我,可以吗?”我眨巴我已经红肿的眼睛朝生莺装可怜。
生莺晃了晃她已经碎屏的手机,朝我抱歉地说:“我手机摔坏了,而且我身上没钱,也没记得你的电话号码。”
我委屈回她:“你当时堆雪人说的联系方式,我现在都会背。”
生莺捧着我的脸,笑着看向我:“韩泠比蒋正莺爱得更多一点,但是蒋生莺会努力追赶的。”
“那我拭目以待。”
我和生莺破涕而笑。
生莺的手机摔坏了,我背着她写小说,可是写小说对我一个词不达意的人来说太难了,草草三万字完结之后,除了我自己,没有一个收藏,更别提收入。
我又联系了寒假工,期末周结束后我去了一家新开的奶茶店打了一个月的寒假工。
赚了3500块钱。
又从我妈给我的生活费里攒了一些。
我想给生莺买一个好一点的,但是找不到还有什么赚钱的门路。
在网上搜了搜,莫名其妙加了两个群。
最后总觉得不靠谱,退群没多久果然就被96110打了电话,提醒我小心被骗。
我扶额苦笑。
韩泠啊韩泠,我都不知道是夸你聪明还是愚笨了。
最后找到一份发传单的活,十五块钱一小时,一天六个小时。
在市中心的商超门口发。
好巧不巧,我遇到了生莺。
生莺看着我,问我:“韩泠,你怎么在这发传单?”
生莺化着淡妆,手臂里圈着在书店新买的书,身旁是和她一样打扮精致的女孩,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自从生莺读了大学之后学了化妆,每次与我见面都打扮地很漂亮。
我总是看不够生莺。
生莺每次都会被我看得脸红,嗔怪地瞪我:“下次不打扮了,你眼睛都快长到我身上了。”
下一次,生莺依旧打扮地很漂亮,身上喷着清新的香水,头发精心打卷,发香胜过香水。
哪怕生莺不化妆,我也愿意一直看着她。
看她的脸庞在灯光下的光影变幻,看她的生命在岁月里美好。
“我给你丢脸了吗,生莺。”我后来问她。
我问的时候生莺坐在化妆台前化妆,转过身问我:“我的眉毛化的好吗?”
我点头,生莺转过身,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默默在她身后看她化妆。
过了好一会儿,生莺的眼眸转向我,把我框住,对我说:“我每次和你约会的时候,我也会想,我会不会给你丢脸。”
可是爱人是我的爱人,美丽是她的美丽。
我拥抱生莺,感叹我人生何其有幸。
等我发完传单,进超市买了一瓶水,出门时,惊讶发现生莺站在不远处的花坛在等我。
就像我在她的教室门口等她一样。
“生莺!”我冲她招手。
生莺听到我叫她,嘴角上扬,眉眼弯弯。
一路小跑到我的面前。
问我:“怎么想起发传单了,累不累啊?”
生莺边说边从她的包里翻出她的保温杯,“天冷,你喝我的水。”
我接过生莺的杯子,却没有打开。
生莺有些埋怨地看我:“你一个月都没怎么来找我。”
我不想骗生莺,告诉她我在打寒假工。
生莺不解我为什么要那么拼命赚钱。
那时我才知道生莺已经拿到了奖学金,换了一个两三千的手机。
我这个计划始终没有告诉生莺,只是拿着那天的工资带生莺去吃了火锅,又陪生莺看了一场电影。
我曾想,你变成一棵困顿的草吧,生长在泥泞的雨季,也会渴望我那一点的阳光吗?
然而,生莺才是阳光,为我这棵困顿的草滋养一个春天。
我该如何形容我对你的爱,如同雨季一般,淋漓着我。
我浑身湿透,爱意野蛮茁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