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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日落时分送伤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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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原本热闹的石榴花林瞬间静了下来。
方才还低声议论的众人,此刻纷纷回过神来行礼叩拜,皆不敢有半分迟疑,肃王可是出了名的杀神,听个八卦就丧命也并未不可能。
沈知意率先屈膝,礼数周全。闻泠余光瞧见她的动作,心头微微一顿,这才想起行礼。她暗暗懊恼昨日与炎珩见面时竟将这层身份忘得一干二净。
尚未屈下身去,便听炎珩淡淡开口,“不必行礼。”语声不高,却恰好让众人听见。
沈知意抬头时,恰巧看见炎珩的目光落在闻泠身上,温柔似水,惊讶赐婚不过短短数日,闻泠就让肃王倾心。
炎珩步履从容,径直走到闻泠身侧与她并肩而立,似不经意般抬眸缓缓扫过对面方才出言为难闻泠的官家小姐。
“你们是?”
方才气焰嚣张的柳依依已被吓得身形不稳,冷汗直流,不敢开口。而魏婉言低垂着眼,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使劲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秦令仪看她们这个样子,心底轻蔑一声,稳着声音回道,
“回殿下,民女英国公府秦令仪。”
炎珩轻笑,眼神移动到说他不会心悦闻泠的柳姑娘身上,挑眉询问,
柳依依见肃王冷冷的盯着她,吓得团扇都拿不稳了,结结巴巴道,
“回......回殿下,民女永昌侯府柳依依。”
她们心中皆清楚,肃王问过官职,那梁子便是结下了。
“方才是你议论本王的情意?”炎珩随意的摘下就近的一朵石榴花,凑近鼻子嗅了嗅,
“三位的父亲,皆处朝中要职。”说到这里,他语声微顿,
“教养子女,更当谨慎些。”
“不然......”炎珩一瓣一瓣的摘掉手中石榴花,
“本王不介意代劳。”
这一句落下,三人只觉背脊一凉。柳依依更是脚下一软,险些失态,忙低头应道:“臣女谨记殿下教诲。”
其余两人人亦纷纷应声,再不敢多言。
见三人已吓得腿抖,炎珩不再看她们,只侧首望向闻泠,语气温柔的竟与方才判若两人,
“这石榴花开的正盛,可想继续看?”
闻泠与他目光相接,风过花林,石榴花雨纷纷落下,这是她第一次见炎珩穿浅色衣衫,趁得他温润儒雅,不禁看入了神,
炎珩的眉骨生得极好,线条清峻而不显锋芒。眼眸深而静,黑白分明,乍看冷淡,却并非拒人千里,反倒像深潭覆霜,愈静愈显威严。鼻梁挺直,面容轮廓干净利落。这张脸细看之下,处处精致,贵气非常。
闻泠心中一动,更加理解原身花痴的原因,确实长得俊逸出尘,冷玉含光。
“闻姑娘?”炎珩见闻泠看着他发呆,出声轻唤,
闻泠回神移开视线,心下生出一丝说不清的异样,
“不看了,我有些乏了。”
她转身拉着沈知意就往花神庙走,
“哎哎,你慢点,”沈知意看着闻泠发红的耳尖,笑得大大咧咧,
“怎么还羞起来了,反正马上要成婚了。”
看着闻泠和沈知意落荒而逃似的背影,炎珩立在原地,看了片刻,唇角不觉弯起一线,
“回去之后,”炎珩忽然开口,“让制衣局多做些浅色衣袍。”
衣袍向来选深不选浅是炎珩在战场时养成的习惯,一则耐脏,二则有伤不显。即使从战场已回国都一年,这个习惯他也并未改变。但是今天见闻泠的反应,他决定改一改穿衣风格。
羿行嘴上应着,心里却早已明白,今日伺候炎珩更衣时,听他特意询问了暗卫闻泠今日的穿着。
于是,今日这身原本压箱底的月白广袖长袍,头一次被肃王穿上见了光。
“灵州旧都那边可出发?”
羿行一愣回应,“已于昨夜启程。”
闻泠行至停在花神庙旁的闻府马车旁,便见任妈妈自人群外匆匆而来,鬓发微乱,神色少见地急切。
“姑娘......”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掩不住促迫,“宫里的礼仪嬷嬷已到府中,请姑娘即刻回府。”
闻泠一怔,心下暗叹这礼仪嬷嬷真不禁念叨,瞅着沈知意面露难色,
沈知意满腹话头在唇边打转,原想趁着回府这一程好好问问闻泠,短短几日,那位冷面肃王究竟是如何被拿下的。只是话还未出口,便被任妈妈的“宫里来人”生生塞了回去。
“宫里的事要紧,你且快些回去,改日我们再约。”沈知意笑着叹气安慰闻泠,
“等你忙完大婚后,我们好好聊。”她眸光一转,意味深长地又补了一句,
“那时你可要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不许像今日这般含糊其辞。”
闻泠失笑,轻轻握了下她的手,转身随任妈妈上车。
沈知意立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
*
马车方入将军府侧门,尚未停稳,任妈妈便已整理衣襟发簪准备下车,还不忘低声嘱咐闻泠:“姑娘,一会儿多听少说,宫中人心难测。”
闻泠点头应下,随她一同入院。
院中廊亭里果然已有两位礼仪嬷嬷带着宫女等候。石桌上茶盏齐整,杯沿微湿,显是已换过一回新茶。
为首的嬷嬷看着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上下,衣着端肃,脸上带着几分和气。一见闻泠入院,立时迎前两步,笑容如春水铺开,
“这便是闻姑娘了?果然生得清雅......”
她话未说尽,却连连点头,目光在闻泠眉眼间细细一转,奉承之意再明显不过。
“不愧是将门之女,气度端正,自成大家风范。”
闻泠被这突然的夸赞搞得发懵,心中只记得任妈妈的叮嘱,只含笑颔首示意,并不接话。
任妈妈上前赔礼,语气谦和却不显巴结,
“嬷嬷谬赞了。姑娘年纪尚轻,许多礼数还要仰仗嬷嬷们多多指点。”
年轻嬷嬷正欲再说什么,却被身后一道目光止住。
闻泠这才注意到,她身后那位年长的嬷嬷,她眼神平静无波,有一种久居宫中的沉稳威势,让人不敢靠近又难以捉摸。
“闻姑娘可以唤我郭妈妈,”年轻嬷嬷偏头看着年长嬷嬷,缓缓道,
“这位是玄妈妈,今日姑娘拜花神想必也累了,礼数之事,明日再学,不急在这一时。”
闻泠点头应下,她知道自己已经站在被宫中目光打量的位置上了。
*
翌日闻泠方用过早膳,便听廊下脚步声齐整向她房间而来,清葭轻声禀告,“玄妈妈、郭妈妈来了。”
闻泠应了一声,起身欲将两人迎入内室,谁知才踏过门槛,郭妈妈脚步一顿,
“哎呀——!”这一声来得突兀,连沉稳的玄妈妈也被惊得一震。
郭妈妈指着案边扶桑,声音都变了调:“蛇!有蛇!”
案几旁的扶桑幼树上,腾蛇原本盘伏得平静,被这一声骤然惊动,身子立起,薄翼微张,金瞳寒光闪动,眨眼之间已成戒备之态。
便是素来见惯风浪的玄妈妈,顺着郭妈妈所指望去,见腾蛇呈进攻之势,脚下虽未退,面色却不由得白了几分。
闻泠心下一紧,忘了腾蛇在屋中了,忙以心念覆上腾蛇安抚。腾蛇薄翼缓缓收回,金瞳中的凌厉渐渐敛去,却仍半立在枝上,显然余惊未散。
闻泠已顾不得多解释,忙转身向两位妈妈赔礼:“是我一时疏忽,让嬷嬷受惊了。此处不便,不若移步书房?”
玄妈妈见郭妈妈已被吓得慌神,忙定了定神,目光停在闻泠面上细细观察后,终究点头:“也好。”
郭妈妈连连应声,身体几乎贴着闻泠身侧,生怕再看见什么。
待入了书房,郭妈妈关妥门窗,焚上清香才缓过气来。只是授课时,她的眼神总不自觉地往门口瞟。
讲到行礼步序,她忽而一顿,小声问闻泠:“那……那蛇,不会进书房吧?”
闻泠失笑解释,“郭妈妈放心,它暂时不会离开那屋。”
郭妈妈虽得到安心回答仍旧后怕,勉强点头,忍不住补了一句,
“姑娘真是心善,这等灵宠也养着,以后成婚了......”
玄妈妈闻言,轻咳一声打断,
“既是姑娘养的,自有分寸,专心授课罢。”
郭妈妈这才收回瞟向门口的目光,只是手中执礼册的手掌,微微发汗。
整整一天,郭妈妈言语徐缓的将大婚诸礼一一分解,给闻泠讲解,
“女子既受逐灵之礼,理当回赠谢灵之物,以示情意不忘,礼数相全。”
听到这句闻泠想起炎珩曾问他逐灵礼之时,神色认真,
“郭妈妈,这谢灵礼一般女子会送什么?”
郭妈妈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架势,
“多是绣个香包、手帕,或做个小物件,也可亲手写诗词相送。谢灵礼贵在‘亲手’二字,不在贵重。”
闻泠闻言,心口一沉,绣花什么的原身会,她可不会。她面上端然,唇角不显半分异色,实则心底已开始暗暗犯难。
郭妈妈见闻泠沉默不语,只当是姑娘害羞,语气柔和了些,
“姑娘不必急,这谢灵之礼尚有些时日,慢慢准备便是。”
用过晚膳,闻泠揉着头刚准备陪腾蛇聊天休息下,就见清葭跑进屋,
“姑娘,方才安如堂遣人来报,说有兽贩送来几只受伤的灵兽,管事的不知收还是不收,来问主意。”
闻泠眉头紧锁,她这几日都会同两位礼仪嬷嬷学习大婚规矩,怕是分身乏术,可灵兽伤势不能耽搁。
“备车,去安如堂。”
清葭一怔,忙道:“夜深了,姑娘要不明日再去,先让管事照顾着?”
闻泠摇了摇头,
“灵兽要紧,况且三只灵蜥也需要照顾,正好一道带回府来,我也好安心。”
*
夜色沉沉,将军府内灯火渐稀,唯有更漏声一滴一答。玄妈妈独坐窗前静候,待听见极轻的振翼声后,一只九头凤鸟悄然落上窗棂。那鸟通体暗金,九首目光幽然,宛若点点星火。
玄妈妈神色未变,仿佛早知它会来。她自袖中取出细小信筒向前递去,九头凤鸟其中一首轻轻探前叼住信筒,其余八首警惕四顾,羽翎微敛。
下一瞬,凤鸟振翅,循着皇城方向,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