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师尊 ...
-
“来,以后你就住这里,我这里还有一个看着同你年岁相当的孩子,你们要好好相处。”
“师尊。”
“不要怕,他只是看着有些不近人情,但只是没有人陪他玩,他很好相处的。”
师彧卿无聊地躺在枫树上,两只眼睛紧盯着树下。
树下,东君一身青色衣衫,一手提着一把细剑,一手拉着一个衣服破烂的小男孩。
小男孩也在打量他,许是他的眼神有些不近人情,看得小男孩愣在了那。
“彧卿,过来打个招呼。”
师彧卿听着东君唤他,跳下树来,认真看着那个小男孩。
“我叫慕解鞍,你叫什么?”
“师彧卿。”
“师彧卿,我听说师尊的伞也叫彧卿。”
东君笑:“解鞍知道的真多。好啦,你们去玩嘛。为师给你们做两份小礼物。”
东君似乎一直是这副样子,长发轻挽,平易近人。当年征讨天下也不过是一袭白衣,一柄红伞,杀穿了鬼界,杀服了桃源。
大概过了很久,东君给了慕解鞍一柄剑,给了师彧卿一串红珠。
“师尊,你为什么教我剑法,不教我用伞?”
“剑乃本源。还是,解鞍信不过为师的剑法?”
“信得过,师尊的剑法当然是天下第一的。咦?我师兄呢?”
“他不学,他不爱学,我就让他去玩了。”
“嘿嘿,那以后我的修为是不是可以强过师兄?”慕解鞍笑,说道:“师尊,你快教我,等我学会了去和师兄比试!”
东君也是笑意盈盈:“你当真要和他比试?”
“当然了!师兄从来不练剑,肯定比不过我!”
东君轻轻摇头,道:“那可不一定。我猜,还是彧卿更厉害一些。”
师彧卿此刻就在枫树上头,枫叶遮挡着他的身形,院落青石板上的两个人聊天练剑,他都听着看着。
后来的事实证明,东君说的没有一点错漏。
慕解鞍屡次寻师彧卿比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也许是他不满足就他自己受挫,两百年后,他带上山一位女子,女子洒脱,名唤宋清岚。
他和宋清岚总是一同,二打一也从未胜过。即使如此,靠着日日切磋,三人武力都精进不少。
后又三百年间,师彧卿总是下山,总有人要拜他为师,他便收徒。
但是说到底,他究竟收过多少徒弟,他自己也数不清了。可以知道的是,每一个徒弟都没太当徒弟教,他的修为是天生的,本来也没正经修过什么功法,自然也不会教授。
三百年后,应山下了一场大雪。
大雪带走了那位曾叱刹风云的东篱君。
师彧卿再不下山。
慕解鞍和宋清岚同去武陵。
又五百年,慕解鞍杀宋清岚。
半月后,武陵遍地张贴了一位男子的画像,画像上的男子好看到任谁都得夸上一句美人。人间皇下了旨,凡有此人消息者,轻赏;凡找到此人者,重赏!
此刻被悬赏了的人,并不知此事,而正斜倚着墓碑,悠悠转醒。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东君,梦见慕解鞍,梦见宋清岚,梦见他早已回不去的那五百年。
屋里烛火长明,一支梅花剪影爬上窗纸,却透不过浓重的岁月。
昔年竹马青梅事,都作隔窗花影摇。
他伸手去抓,只摸得一手的残枫败叶。
——
一阵细微的声响。
师彧卿抬头看去,来人立在院门中央,白衣被黄昏的火红映衬得有几分暖意。
见那人望过来,师彧卿道:“竟是你来吗?”
那人轻轻朝师彧卿走了几步,眸子定在几只酒坛上。
“你应当,也是我的一位故人吧。”师彧卿眯着眼眸,每一寸目光都落在那人身上:“告诉我,你曾经,怎么唤我。”
阮池非本意只是来看一眼,只一眼便走,不曾想被师彧卿看见,又不曾想……师尊似乎还没醒酒。
他无心遮掩,回答道:“师尊。”
“师尊吗?”师彧卿抬头,觉得阮池非好像走进了一些,问:“徒儿,你是我哪年收的?”
“栖云四十五年,秋。”
栖云四十五年——东君征讨后第四百四十五年。
又是哪个倒霉孩子,凄凄惨惨地成了他的徒弟,兢兢业业地记了这么多年。
“叫什么?”
“阮池非。”
不记得。
师彧卿真的不记得。
栖云这个年份,他收的徒弟都能站满半个东篱了。
当然他的徒弟大都是桃源的人,根本就没带到东篱来。
“……”阮池非沉默了一会,俯下身去,拉起师彧卿,见师彧卿没反抗,他便把人揽在怀里,朝屋里走去。
师彧卿也许不记得,但是东篱,阮池非是真来过的,这间屋子,他也住过一些日子。
“徒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师彧卿卧在床上,任由阮池非拉着他的手,给他上着不知什么药。
他倒是不痛,只是掌心痒痒的。
他没看的是,他那掌心让剑划了很深的几道,血肉模糊,几乎透骨,这几天醒来竟也没有一点愈合,倘再深些,这手掌也许会从中截断。
“师尊,你也是,下不为例。”
“徒儿,莫要得寸进尺。”
师彧卿左手撑起身子,看着阮池非,倒是难得的带了几分笑意,说:“我真不记得,我有这么好看的徒儿。”
“……”
饶是阮池非这些年来和人和鬼打交道,也没听说谁说过他好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只当师彧卿还醉着,想着敷衍了事。
“我说,我徒儿好看。”
没得到回应,他竟然重复了一遍?
“……”阮池非上药的手停住了,抬头说道:“多谢师尊夸奖。”
师彧卿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一个徒儿找上门来,他也不是真的很醉,就是看见了这不知真假的徒儿,心里倒有几分意思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一个人太久,听人说话就觉得有意思。
就算来者真的别有用心,他也不担心。
当今天下,还没人能杀的了他。
更何况,师彧卿莫名觉得,当年的他们,也许不只是一面之缘,哪怕他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