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他设下致命考验，我交出不完美答案
...
-
A级副本的通知，是在凌晨三点发到林词终端上的。
震动声把他从浅眠中惊醒。窗外无限回廊的模拟夜空是深紫色，人造星光暗淡。他摸过终端，屏幕冷白的光刺得眼睛发疼。
【系统通知：玩家林词，您已被分配至A级副本‘失落神殿的七重试炼’。开启时间：今日08:00。请提前做好准备。此分配为强制执行，不可拒绝。】
A级。
林词盯着那两个字，睡意全无。
他进无限回廊才两个月，经历的最高难度是C级。按照正常流程，至少需要再通过五个C级、三个B级，系统才会评估他是否有资格接触A级。
而现在，直接跳级。
强制性的。
终端又震动了一下。
另一条消息，来自沈寂。
【沈寂：副本资料已发你邮箱。八点整，3号传送门见。】
没有解释，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祝你好运”。
命令式的简洁。
林词坐在床上，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终端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然后他听见心里，那几个声音醒了。
【A级。】指挥官的声音最先响起，冷静得像在分析战报，【他故意的。】
【试探升级了。】收藏家轻笑，【看来昨天的汇报没让他满意。】
【危险。】守墓人只说了一个词。
林词没回应。
他下床，走到房间角落的小桌边，打开终端邮箱。附件里是沈寂发的副本资料，加密级别很高，但对他开放了权限。
点开。
【副本：失落神殿的七重试炼】
【难度：A级（文明遗迹类·高危）】
【背景：上古文明‘星辉族’遗留的神殿，共七层，每层对应一种试炼。据说通过全部试炼者，将获得星辉族最后的遗产——但千年来无人生还。】
【已知危险：1. 空间扭曲（物理法则不稳定）；2. 时间乱流（局部时间流速异常）；3. 文明遗念（星辉族残存意识具有攻击性）；4. 试炼机制（未知）。】
【建议准备：高精神抗性装备、时空稳定锚、文明亲和性道具（稀有）。】
林词快速扫过，目光停在“星辉族”三个字上。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不是在他自己的记忆里。
是在那些声音里。
【星辉族……】指挥官低声重复，【第七纪元，擅长时间与空间技艺。灭亡于‘大吞噬’。】
【他们留下了什么？】收藏家问。
【不知道。】守墓人说，【但能被系统标记为A级……不会简单。】
林词关掉资料，开始收拾背包。
高精神抗性装备他有——自制的认知锚点贴片改进版，昨晚刚调好配方。时空稳定锚……没有。文明亲和性道具……更没有。
他只有一背包的自制工具，和脑子里七个（可能更多）被毁灭文明的遗民意识。
以及一个正在监听他、并且明显想逼他现原形的执行官。
【时间还有四小时五十分钟。】他看了眼终端，【得做点准备。】
他打开房间角落的储物柜，从最底层拖出个小箱子。箱子没上锁，掀开盖子，里面是各种零件、材料、半成品仪器。
都是他这两个月从副本里“顺”出来的，或者在交易区用积分换的边角料。
【时空稳定锚的原理，是在局部生成反相能量场，抵消时空扭曲。】他一边翻找零件，一边在心里快速回忆看过的理论资料，【关键部件是‘相位调节器’，需要高纯度结晶核心……】
他手指停在一个小布袋上。
打开，里面是几块不规则的透明晶体——上次在《遗忘小镇》副本里，从那些“记忆水晶碎片”中提炼出来的。
纯度够吗？
他拿出仪器测试。
读数跳动：87.3%。
勉强够用。
【但能量供给不足。】他皱眉，【至少需要三个标准能量电池，我只有一个半。】
【用我的。】指挥官忽然说。
林词一愣：【什么？】
【用我的能量。】指挥官的声音平静，【星陨纪元的核心技术是能量转换。虽然现在只剩残响，但维持一个小型稳定锚……够用三分钟。】
【三分钟太短。】
【够你通过最危险的区域。】指挥官说，【神殿的第一层和第七层时空最不稳定。中间五层，靠你自己的设备应该能扛住。】
林词沉默了几秒。
【代价呢？】他问，【你不会白帮我。】
指挥官没立刻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神殿里真有星辉族的遗产……我要一份拷贝。】
【你要那个做什么？】
【研究。】指挥官说，【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大吞噬’中留下痕迹的。】
这个理由合理。
但林词觉得，不止如此。
不过他没有深究。时间紧迫。
【成交。】他说，【但前提是，我不能暴露。】
【明白。】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林词埋头制作时空稳定锚。
原理图在他脑子里——一部分来自系统公开数据库，一部分来自指挥官“共享”的知识碎片。零件拼凑，线路焊接，能量回路校准……
他做得很专注。
专注到没注意到，终端屏幕又亮了一次。
沈寂发来的第二条消息：
【沈寂：神殿第三层有你要的答案。小心。】
---
【时间：07:55】
【地点：3号传送门广场】
林词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赶到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A级副本开启是大事，来围观的老玩家很多，但真正敢进的没几个——传送门前只站着七个人，加上林词，八个。
沈寂站在最前方，黑色执行官制服笔挺，肩章银星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手里拿着数据板，正低头核对名单。
看到林词过来，他抬了下眼。
“准时。”他说，“站到队伍末尾。”
林词照做。
站定后，他快速扫了眼其他七个人。
四个资深玩家，装备精良，表情严肃；两个看起来像雇佣兵，肌肉贲张，眼神警惕；还有一个……戴着兜帽，看不清脸，但身形单薄，像个少年。
都不是善茬。
沈寂核对完名单，转身面向传送门。
“副本规则最后强调一遍。”他声音不高，但清晰得每个人都听得见，“第一，神殿共七层，必须按顺序通过。第二，每层试炼内容不同，生死自负。第三，禁止玩家之间恶意厮杀——系统会监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
“最后，这次副本有特殊观察任务。我是执行者，也是观察员。除非出现危及副本稳定的情况，否则我不会干预。”
他说这话时，视线在林词身上停留了半秒。
很短，但足够明显。
【他在告诉所有人：我是他重点观察的对象。】林词心里一沉，【把我放在聚光灯下……是想让我在压力下露馅？】
【很可能。】收藏家说，【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你在众目睽睽下表现得‘正常’，反而更能洗清嫌疑。】
【前提是……我能演到底。】
倒计时响起。
传送门开始发光，刺眼的银白色，伴随着低沉的嗡鸣。
沈寂第一个走进去。
其他玩家鱼贯而入。
林词落在最后。
迈入光门前，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
【记住，你是林词，青藤大学历史系学生，一个运气不太好被卷进高危副本的新人。】
【你害怕，你紧张，但你得活下去。】
【仅此而已。】
光吞没了他。
---
神殿第一层，是迷宫。
巨大的石制甬道，高不见顶，两侧墙壁上刻满发光的符文。空气里有股陈腐的尘土味，还混杂着某种……甜腻的、令人不安的香气。
和《遗忘小镇》里的香味很像，但更浓，更诡异。
八个玩家出现在迷宫入口处。
前方是三条岔路。
“分组吧。”一个资深玩家开口，是个中年男人，ID显示“铁壁”，“三条路，我们八个人，分三组探索，效率高。”
“怎么分？”雇佣兵之一问。
“抽签。”铁壁从口袋里掏出八根短棍，握在手里，“抽到同颜色的一组。”
很公平的方式。
大家没意见。
林词抽到红色，和另一个资深玩家——ID“银狐”——以及那个兜帽少年一组。
铁壁看了眼分组：“红色走左边，蓝色中间，绿色右边。发现出口或危险，用通讯器联系。”
“通讯器在这里能用？”银狐皱眉，她是个干练的女人，腰间挂着短刀。
“试过，信号弱，但勉强能通。”铁壁晃了晃手里的设备，“保持频道开放。”
分组完毕。
林词、银狐、兜帽少年走向左边甬道。
甬道很窄，只容两人并肩。银狐打头，林词中间，兜帽少年殿后。
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
走了一会儿，银狐忽然开口：“新人？”
林词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在问自己。
“嗯，第一次A级。”他老实承认。
“怎么进来的？”银狐没回头，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强制分配。”
银狐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了他一眼：“那你运气真差。”
林词苦笑：“我也觉得。”
【她在试探。】他心里快速判断，【但语气里没有恶意，更像前辈对后辈的例行询问。】
【保持这个状态。】指挥官提醒，【别表现得太冷静。】
林词点头，加快两步跟上银狐，声音压低：“那个……银狐姐，这个迷宫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银狐瞥他一眼：“第一，别碰墙上的符文。第二，别闻那股香味——有致幻效果。第三，如果看到幻觉，立刻告诉我。”
“幻觉？”
“星辉族的遗念。”银狐说，“他们会把记忆碎片投射到活人脑子里，让你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意志不坚定的人……会疯。”
话音刚落，前方拐角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是他们三人的。
很轻，但清晰。
银狐猛地停下，抬手示意身后两人止步。
林词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
然后，一个身影从拐角走出来。
是个女人。
穿着古老的、星光般流泻的长裙，头发披散，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她手里提着一盏灯，灯光是柔和的月白色。
她看也没看三人，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
像他们不存在。
银狐握刀的手收紧，但没动。
林词盯着那个女人。
然后他看见——女人走过的地方，墙壁上的符文开始发光，像被激活。光芒蔓延，勾勒出一条新的路径。
【跟着她。】指挥官忽然说，【她是引路者。】
【你怎么知道？】
【星辉族的装束。提灯者是神殿的侍从，负责引导试炼者。】
林词犹豫了一下，低声对银狐说：“银狐姐，她好像在指路。”
银狐盯着那条发光的路，皱眉：“可能是陷阱。”
“但留在这里也没进展。”兜帽少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有点哑，“不如跟上去看看。”
银狐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林词，最终点头：“保持距离。有异常立刻撤。”
三人跟上那个女人。
她走得不快，步态优雅，灯光明灭。跟了大概五分钟，前方出现一道门。
石质的，表面刻满星辰图案。
女人在门前停下，转身。
面具下的眼睛，看向林词。
然后她开口，声音空灵，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第一试炼：直面你的过去。”
门开了。
门后不是房间。
是一片星空。
浩瀚，深邃，无数星辰在黑暗中闪烁。他们站在虚空中，脚下是透明的平台，延伸向远方。
而在平台尽头，悬浮着三面镜子。
镜子很大，边框是古朴的青铜，镜面映出的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不同的画面。
林词看向中间那面镜子。
镜子里，是他熟悉的场景——青藤大学图书馆，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他坐在那儿，低头看书，一切平静正常。
【这是……我的记忆？】他愣住。
【不。】守墓人低声说，【是幻象。星辉族擅长挖掘内心最深处的执念，然后具现化。】
【那另外两面镜子……】
林词看向左边。
那面镜子里，是银狐——但比现在的她年轻许多，穿着军装，站在一片废墟中，怀里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她脸上全是血和泪，眼神绝望。
右边镜子里，是兜帽少年——镜中的他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是罕见的异色瞳：一金一蓝。他跪在一座祭坛前，双手沾满鲜血，面前躺着具尸体。
银狐看到自己的镜子，脸色瞬间白了。
“不……”她后退一步，“不可能……”
镜子里的画面开始变化。
银狐镜中，那个孩子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睛看着她，轻声说：“妈妈，你为什么丢下我？”
银狐浑身一震，刀“当啷”掉在地上。
她捂住耳朵，蹲下身，开始发抖。
【她被幻觉控制了。】指挥官说，【必须打断。】
【怎么打断？】
【用能量冲击。】指挥官说，【但你会暴露。】
林词咬牙。
他看着银狐痛苦的样子，又看看那面镜子——镜中的孩子开始爬出来，一点点，从二维的镜面，挤进三维的空间。
皮肤剥落，露出下面的白骨。
【管不了那么多了！】林词在心里喊，【告诉我怎么做！】
指挥官快速指导：【集中精神力，想象一根针，刺向镜子核心——右上角那颗星辰图案。】
林词闭上眼，集中精神。
他感觉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汇聚——不是他自己的精神力，是指挥官“借”给他的，属于星陨纪元的能量。
冰冷，锐利，带着战争的硝烟味。
他将其塑造成一根针。
然后，睁开眼，对准镜子右上角——
刺！
无形的能量穿透虚空，击中那颗星辰图案。
镜子发出一声脆响。
裂了。
蛛网般的裂纹从撞击点蔓延开来，镜中的画面开始扭曲、破碎。那个半爬出来的孩子发出一声尖叫，化作黑烟消散。
镜子彻底碎裂，碎片飘散在星空中。
银狐瘫倒在地，大口喘气，眼神慢慢恢复清明。
她抬头看向林词，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但眼神里，多了惊疑和……警惕。
林词知道，自己暴露了。
至少暴露了一部分——一个新人，不可能有这种精准的精神力操控能力。
但他没时间解释。
因为右边那面镜子，也开始异变。
兜帽少年镜中的尸体，坐了起来。
---
尸体坐起来，转过腐烂的脸，看向平台上的兜帽少年。
“哥哥。”它开口，声音像是两块骨头在摩擦，“你为什么杀我？”
兜帽少年站在原地，没动。
他的异色瞳在星空下泛着诡异的光，一半金黄如烈日，一半湛蓝如深海。
“我没有杀你。”他轻声说，声音依然很哑，“是你自己选择了献祭。”
“撒谎。”尸体慢慢站起来，身上的腐肉一块块往下掉，“你嫉妒我。因为我是‘完美容器’，而你是‘瑕疵品’。”
“所以你就把我推进祭坛？”尸体一步步走过来，脚下留下粘稠的黑印，“看着我流血，看着我尖叫，看着我被那些东西吃掉……”
它伸出只剩白骨的手，抓向少年。
少年没躲。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但林词看见，少年的双手在身侧缓缓握紧，指缝间渗出细微的、暗红色的光。
【他在聚集力量。】守墓人说，【很古老的力量……不属于这个时代。】
【要帮他吗？】林词问。
【先等等。】指挥官说，【看他怎么做。】
尸体已经走到少年面前，白骨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的脸——
少年睁眼。
异色瞳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左眼金黄，右眼湛蓝，两道光束交织，撞向尸体。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尸体被光芒笼罩的瞬间，就像蜡像遇火般融化、蒸发，连惨叫都没发出。
几秒后，光芒散去。
原地只剩一小撮灰烬。
少年站在原地，微微喘息。他重新拉上兜帽，遮住脸，然后转身看向林词和银狐。
“谢谢。”他说，声音依然很轻，“刚才……是你打断了我那边的幻象吧。”
林词没否认，也没承认。
银狐已经站起来，捡起刀，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词：“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想活下去的新人。”林词说，“仅此而已。”
银狐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没再追问。
她转向那三面镜子——现在只剩两面完好，中间那面属于林词的镜子还悬浮着，画面平静。
“你的试炼是什么？”她问林词。
林词看向自己的镜子。
镜中，图书馆的场景开始变化。
书桌前的“他”抬起头，看向镜外——看向真实的林词。
然后，“他”笑了。
那个笑容……很陌生。
不是林词会有的表情。太从容，太洞察，带着点悲悯，又带着点嘲讽。
“林词。”镜中的“他”开口，声音和林词一模一样，但语气截然不同，“你演累了吗？”
林词心脏骤停。
【它知道。】收藏家低声说，【这个幻象……挖到了核心。】
【怎么应对？】林词强迫自己冷静，【如果否认，会显得心虚。如果承认……】
【陪它演。】指挥官说，【把它当成另一个需要应付的观察者。】
林词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镜中的“他”笑得更深了。
“是吗？”它站起身，走到镜面边缘，几乎要贴上来，“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脑子里，有七个不属于你的声音？”
银狐和兜帽少年同时看向林词。
眼神惊疑。
林词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它在诱导我暴露。】他快速思考，【但如果我表现出被说中的慌乱，反而坐实了问题。】
他抬起头，直视镜中的自己，语气平静：“幻觉也会说胡话吗？银狐姐刚才不也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
银狐愣了一下，点头：“对……幻觉会挖掘恐惧，然后扭曲放大。”
镜中的“他”沉默了几秒。
然后它退后一步，笑容收敛。
“第一试炼通过。”它说，声音恢复了空灵，“你们可以前往第二层了。”
话音落下，三面镜子同时消失。
星空开始褪色，平台瓦解。
他们脚下的透明地面碎裂，三人向下坠落——
但下一秒，脚踏实地。
他们站在一条向上的阶梯前，阶梯尽头是另一道石门。
第一层，过了。
银狐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
兜帽少年靠在墙上，低头调整呼吸。
林词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狂跳。
【刚才……太险了。】他闭眼缓了缓，【那个幻象差点让我露馅。】
【但它也给了我们信息。】指挥官说，【星辉族的遗念，能感知到我们的存在。】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座神殿，可能不是单纯的试炼场。】收藏家接话，语气难得严肃，【它可能在筛选……适合承载文明遗念的容器。】
林词心头一紧。
【你是说……】
【我是说，小心点。】收藏家说，【别走到最后，发现自己成了星辉族复活的祭品。】
阶梯上的石门，缓缓打开。
门后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巨型机械在运转。
第二层，开始了。
---
第二层是机械迷宫。
巨大的齿轮、连杆、活塞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运转，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地面是活动的钢板，每隔几秒就会翻转或移动，露出下方的深渊。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摩擦的焦糊味。
三人刚踏进去，身后的石门就轰然关闭。
“找出口！”银狐大喊，声音几乎被噪音淹没。
他们开始在移动的地板上奔跑、跳跃，躲避那些突然砸下的活塞和横扫而来的连杆。
林词身体素质一般，跑得气喘吁吁，几次差点掉进缝隙。
【左转！】指挥官在他脑子里指挥，【前方三米处地板五秒后会下沉，跳过去！】
林词咬牙，全力一跃。
堪堪落在对面。
银狐和兜帽少年身手更好，已经领先他一段距离。
但就在这时，整个机械迷宫的运转速度，突然加快了一倍。
齿轮疯狂旋转，连杆挥舞成残影，地板翻转变幻的频率快到肉眼难以捕捉。
“不对！”银狐回头喊，“有人在控制机关！”
林词抬头看向迷宫深处。
那里有座高台，台上站着个人影。
穿着星辉族的长袍，背对他们，正在操纵一个巨大的控制台。
【是守关者。】守墓人说，【击败他，或者破解控制台，才能通过。】
【怎么过去？】林词看着眼前疯狂运转的机械，【这速度根本冲不过去。】
【用稳定锚。】指挥官说，【在这里激活，能暂时让局部机械停转三秒。】
【但用了之后，第七层怎么办？】
【先活过现在再说。】
林词咬牙，从背包里掏出那个临时组装的时空稳定锚。
巴掌大小，表面粗糙，指示灯微弱地闪烁。
他按下启动按钮。
嗡——
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
以他为中心，半径五米范围内的机械，动作瞬间变慢，像是被按了慢放键。齿轮转速降低，连杆挥动迟缓，地板停止翻转。
三秒倒计时。
“走！”林词大喊，率先冲向高台。
银狐和兜帽少年立刻跟上。
三秒很短。
但在慢放的世界里，足够他们穿过半个迷宫，冲到高台下方。
稳定锚失效。
机械恢复疯狂运转。
但三人已经爬上了高台的阶梯。
守关者转过身。
是个中年男人，面容冷峻，眼睛是纯粹的银白色，没有瞳孔。
“擅闯者。”他开口，声音是金属摩擦的质感，“停下。”
银狐拔刀，兜帽少年双手再次泛起暗红光芒。
林词握紧稳定锚——虽然能量耗尽，但可以当钝器用。
但守关者没攻击。
他只是看着林词，银白的眼睛里映出林词的身影。
然后他说：“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林词心头一紧。
【他感觉到了。】收藏家说，【星辉族对同类文明的残响很敏感。】
【怎么办？】
【继续装傻。】
林词稳住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守关者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抬手。
控制台上某个拉杆被他拉动。
迷宫所有机械，瞬间停止运转。
噪音消失，世界陷入诡异的寂静。
“第二试炼：知识。”守关者说，“回答我的问题。答对，你们通过。答错……留下成为机械的燃料。”
他看向林词。
“第一个问题：星陨纪元灭亡于哪一年？”
林词愣住。
【他不知道。】指挥官在心里快速说，【但我记得——星历3472年，深秋。】
【能说吗？】林词问。
【说。】指挥官说，【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林词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守关者：“星历3472年，深秋。”
守关者银白的眼睛微微眯起。
“正确。”他说，“第二个问题：欢宴纪元最后一位‘收藏家’的名字。”
林词看向脑海中的收藏家。
收藏家沉默了两秒，才轻声说：【告诉他，我叫‘维瑟尔’。但说的时候……带上哀悼的语气。】
林词照做：“维瑟尔。愿他在永恒的欢宴中安息。”
守关者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像是悲伤，又像是怀念。
“正确。”他声音低了些，“第三个问题：静默纪元的‘守墓人’，看守的是谁的坟墓？”
这次，守墓人自己开口：【告诉他——我们所有人的。】
林词重复：“他们看守的，是所有被遗忘的、被毁灭的文明的坟墓。包括……你们星辉族。”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守关者的银白眼睛里，流下两行泪。
金属质感的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低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侧身让开了通往第三层的阶梯。
“你们通过了。”他说，“但记住……有些知识，知道得太多，本身就有罪。”
林词点头，快步走上阶梯。
银狐和兜帽少年跟上。
走到阶梯中段时，守关者忽然在身后说：
“第三层……小心‘真实’。”
“它会剥掉所有伪装。”
“让你看见……你到底是什么。”
林词脚步一顿。
没回头，继续向上。
---
第三层的门，是水晶做的。
透明，澄澈，映出三人的倒影。
但倒影里的他们……不太一样。
银狐的倒影穿着染血的军装，抱着孩子的尸体；兜帽少年的倒影跪在祭坛前，双手鲜血淋漓；林词的倒影……
他的倒影，在笑。
不是温和的笑。
是那种俯瞰众生、洞悉一切、带着悲悯和嘲讽的笑。
倒影的眼中，有七重瞳孔重叠。
林词看着那个倒影，后背发凉。
【这是……】他问。
【‘真实之镜’。】守墓人说，【星辉族用来照见本质的工具。它映出的，不是外表，而是灵魂的底色。】
【那我倒影里的七重瞳孔……】
【是我们。】指挥官平静地说，【你在它眼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七个意识的聚合体。】
门开了。
第三层，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
大厅中央，悬浮着一颗水晶球。
球体缓慢旋转，表面流淌着星河般的光彩。
而大厅四周，站着六个人。
不是玩家。
是星辉族的遗念——穿着古老的长袍，面容模糊，眼神空洞。
他们围成一圈，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林词三人走进大厅的瞬间，水晶球的光芒骤然增强。
光芒扫过他们。
然后，林词听见了声音。
不是从耳朵里听见的。
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的。
无数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诉说、哭泣、呐喊、低语……
【……我们的世界死了……】
【……但火种还在……】
【……找到容器……延续下去……】
【……他……他合适……】
【……七个……太多了……但也许……】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切。
林词感到头痛欲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他脑子里钻。
【他们在尝试……寄生？】他咬牙抵抗。
【不。】指挥官说，【他们在‘评估’。星辉族在寻找合适的文明继承者。】
【继承者？】
【这座神殿，不是试炼场。】收藏家忽然说，语气带着恍然大悟，【是传承之地。星辉族灭族前，把文明核心封存在这里，等待合适的后来者。】
【我们被选中了？】
【是你被选中了。】守墓人说，【你的特殊性——能容纳多个文明残响——让你成了最理想的‘载体’。】
林词还没反应过来，水晶球忽然射出一道强光，将他笼罩。
光柱中，他身体一轻，浮了起来。
“林词！”银狐惊呼，想冲过来，但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兜帽少年抬头看着光柱中的林词，异色瞳微微收缩。
光柱中，林词感到意识在抽离。
像是灵魂被拽出身体，飞向水晶球。
他看见球体内部——那不是实体空间，而是一个记忆的漩涡。无数画面闪过：星辉族的辉煌、他们对时空的研究、他们的灭亡、他们最后的挣扎……
以及……他们的计划。
【……将文明核心分散植入七个‘种子’……等待复苏之日……】
【……但种子失落了……散落在不同纪元……】
【……需要容器……能同时容纳七颗种子的容器……】
林词忽然明白了。
星辉族灭亡前，把文明分成了七份，植入七个不同纪元的“种子”中——那些种子，可能是人，可能是物，可能是一段记忆。
而那些种子，后来都随着各自纪元的毁灭，消失了。
除了……被系统“吞噬”后，残留在林词体内的那七个文明遗念。
星辉族的七份遗产，就在他们身上。
而林词，这个能同时容纳七个遗念的异常个体，成了复活星辉族文明的……最佳培养皿。
【不……】他在意识里挣扎，【我不是容器……】
【但你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温和，苍老，带着无尽的疲惫，【孩子，你从诞生起，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你是谁？】
【星辉族最后的族长。】声音说，【这座神殿的建造者，也是……把你送到这个时代的罪魁祸首。】
林词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
【你不是偶然成为异常的。】族长说，【是我，在星辉族灭亡前，用最后的力量，将七颗种子和‘容器’的概念投射到时间乱流中。它们在无数纪元里漂泊、等待，直到找到合适的宿主——你。】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有‘共鸣’体质。】族长说，【你能听见逝者的声音，能与文明残响共振。你是天生的‘传承者’。】
【但我……我不想……】
【这不是选择。】族长声音悲伤，【这是命运。你体内那七个声音，也不是偶然寄居。他们是种子激活后的表现——星陨纪元的指挥官、欢宴纪元的收藏家、静默纪元的守墓人……还有四个，会在合适的时候苏醒。】
光柱中的林词，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皮肤表面浮现出淡银色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眼睛的瞳孔深处，有星芒闪烁。
他感到力量在涌入——不属于他的，属于星辉族的力量。
时空的掌控，记忆的读取，文明的共鸣……
【停下……】他咬牙，【我不接受……】
【来不及了。】族长说，【仪式已经开始。你会成为星辉族的新载体，承载我们的知识、记忆、文明……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复兴我们。】
【那现在的我呢？】林词问，【我会消失吗？】
族长沉默。
答案很明显。
【不……】林词闭上眼睛，集中所有意志，【我是林词……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学生……我不是谁的容器……】
他疯狂调动脑子里的七个声音：
【指挥官！收藏家！守墓人！帮我！】
三个声音同时回应。
但不是帮他抵抗。
而是……
【接受吧。】指挥官说，【这是我们的宿命。】
【反正我们也早就死了。】收藏家笑，【多个星辉族邻居，热闹点。】
【安静地……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守墓人说。
他们……放弃了。
或者说，他们早就接受了这个结局。
林词感到绝望。
但就在这时——
一道黑色的身影，冲破屏障，跃入光柱。
是沈寂。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黑色制服在光柱中翻飞，肩章银星刺眼。他手里握着一把短刃——不是实体武器，是纯粹的能量凝聚而成，刃身漆黑，边缘流转着破碎的空间裂痕。
“停下仪式。”沈寂声音冰冷，短刃抵在水晶球表面，“否则我毁了它。”
族长声音响起，带着惊怒：“清理者……你竟然敢……”
“我说，停下。”沈寂手腕用力，短刃刺入水晶球半分。
球体表面出现裂纹，光芒剧烈波动。
笼罩林词的光柱开始不稳定。
“你会杀了他！”族长厉声说，“仪式中断，容器会崩溃！”
“那就让他崩溃。”沈寂语气毫无波澜，“总比成为你们的傀儡强。”
林词在光柱中，看着沈寂。
沈寂也在看他。
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没有关切，没有同情，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决断。
像是在说：如果救不了你，那就毁了你。
至少，不让你落到别人手里。
林词忽然笑了。
【沈寂……】他在意识里说，【你真是个……混蛋。】
然后，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对族长说：
【我有个提议。】
【什么？】
【让我保留自我意识，我可以自愿承载你们的文明。】林词说，【否则……我就自毁。沈寂说得对，崩溃总比当傀儡强。】
族长沉默。
光柱剧烈闪烁。
几秒后，族长说：【……条件？】
【第一，我不能失去自我。星辉族的记忆和知识，只能作为‘资料库’存在，我不能被同化。】
【第二，仪式完成后，放我离开。】
【第三……】林词看向沈寂，【让他安全离开这里。】
族长再次沉默。
这次更久。
最终，他说：【可以。但你需要签订‘灵魂契约’。违背条款，契约会反噬，你的意识将永久消散。】
【成交。】
光柱中，浮现出一张由光构成的契约卷轴。
条款列明，和林词说的一致。
林词用意识签下名字。
卷轴化作光点，融入他体内。
仪式继续。
但这次，不再是单方面的灌注。林词能感觉到，星辉族的文明记忆像洪水般涌入，但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隔开——那是契约的力量，保证他不会被动同化。
他依然是他。
只是脑子里，多了一个庞大的、沉睡的文明数据库。
光柱缓缓消散。
林词落回地面。
皮肤上的银色纹路褪去，眼中的星芒也消失了。
外表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但内在……已经天翻地覆。
银狐和兜帽少年冲过来：“你没事吧？”
林词摇头：“没事。”
他看向沈寂。
沈寂已经收回短刃，站在水晶球前。球体表面布满裂纹，光芒暗淡。
族长最后的声音传来，虚弱，但带着一丝释然：
【契约成立……星辉族的火种……交给你了……】
【清理者……你这次……赌赢了……】
声音消散。
水晶球彻底暗淡，碎裂，化作一地粉末。
星辉族的遗念们，身影也缓缓淡去，消失。
第三层，过了。
大厅陷入寂静。
沈寂走到林词面前，低头看着他。
“能走吗？”
林词点头。
沈寂没再多问，转身走向通往第四层的阶梯。
林词跟上。
银狐和兜帽少年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阶梯上，林词低声问沈寂：“你早就知道？”
“知道一部分。”沈寂脚步不停，“星辉族的传承计划，系统有记录。但容器具体是谁……直到你进入神殿，我才确定。”
“所以这次副本，是你设计的？”
“是。”沈寂承认，“我需要确认，你会不会成为他们的傀儡。”
“如果我会呢？”
“我会杀了你。”沈寂语气平静，“在仪式完成前。”
林词停下脚步。
沈寂也停下，回头看他。
两人对视。
林词忽然笑了：“沈执行官，你真是个……糟糕的监护人。”
沈寂没笑。
他只是说：“第四层要开始了。保存体力。”
然后继续向上。
林词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复杂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
【沈寂……】他在意识里问那些声音，【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次，连指挥官都沉默了。
过了很久，守墓人才轻声说：
【他和你一样……】
【都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
第四层的门，是青铜铸的，表面刻满战争的浮雕。
门后，传来金铁交击的巨响，和震天的喊杀声。
新的试炼，开始了。
而林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回不到“普通新人”的身份了。
星辉族的文明在他体内沉睡。
七个纪元的声音在他脑中低语。
而一个知道他所有秘密的执行官，正走在他前面。
前路，只会更危险。
但他得走下去。
因为只有活下去，才能弄明白——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