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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百无一用是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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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砖黛瓦,屋檐上悬着积雪,随着人声抖动,扑簌簌落下零星半点,枯树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女子纤细苗条的身影和不堪一握的腰肢。
女子声音羸弱,身体重量大部分依靠在小桃身上,“出去!谁让你来的?”
看着分明是一脚踹不出两个屁的文弱书生样,眼里却透出来一股说不出的坚毅,钟岳鸣任凭女子怎么推拒都不肯后退半分。
当初得知叶家罹难,已然错过一次。
在他不顾家里劝阻,匆匆赶到时,官府早已查抄完毕,不论他怎么打听都无任何音讯。
也是在那时萌生了入仕的念头,要平尽这世间不白之冤,索性他运气不错,遇到了恩师蔡慎明,不然按他这情理不通,只认律法的作派,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嫣儿,别再推开我了,这几日的寝食难安,我在想我怎会这么笨。”钟岳鸣托起对方的手,放在唇边,又落在脸上,交叠地紧握着,力气那样大,又那样轻,语气颤抖。
叶嫣然看着男人青黑的眼眶,说不心疼是假的,话到嘴边,喉头的血腥味终是压抑不住,吐了出来,打乱了此刻的静谧,力竭般靠在对方怀中。
钟岳鸣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抱紧怀里的人,又生怕她痛,松了些许力气,不知所措,豆大的眼泪无知无觉的滴落,“我心匪石,不可转。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这场面若是让自己的老师看见,必定要被狠狠呵斥一番,可在心爱的女子面前,所有的理智荡然无存。
叶嫣然被他这番剖白逗笑,只是笑意还未绽开,就被眼泪砸的手足无措。
掌心不自觉捧起他的脸,帮他轻轻拭去泪水,“可我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登上朝堂,本就没什么权势攀附,若不是得蔡公赏识,只怕是再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到今天这地位。
寒门之辈最是在意清雅之名,钟岳鸣想娶勾栏女子为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名利仕途必然会被影响,不用家族阻拦,世人的眼光和唾沫星子都能化作无形的刀子,将他们戳的千疮百孔。
她没办法不在乎,所以用近乎决绝的方式割断彼此的联系,这次她是抱着必死的觉悟想要找到证据。
“钟岳鸣!”周熠人未到声先至,一向慢条斯理的大皇子,拉着林祈月快步疾驰,脸色阴沉,一记眼刀飞向某个罪魁祸首。
叶嫣然上前一步将钟岳鸣护在身后,拒绝了林祈月要给她把脉的举动,拖着虚弱的身子,双膝跪地,俯伏叩首,“兄长,莫要怪罪于他,这次是嫣儿任性了,可机会难得,李氏作恶多端,求兄长助我,为父亲沉冤。”
周熠看了她许久,薄唇紧抿,在无声的对峙下只留苦涩的长叹, “你当真是要气死我吗?”
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再多的话也只能咽回去,“罢了,这话我曾说过一次,如今想来,你不信罢了。”
叶嫣然瞳孔微缩,思绪被拉到很远之前,她和周熠初见时,少年满是笑意的眼像是一泓清泉,更像月牙,清透明亮的声音传来,“从今以后,我便是你兄长。”
她瑟缩的想躲,在一年半的调教下,成了惊弓之鸟,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和几乎非人的手段,迫使她认命了。
少年不作伪的欣喜和期待,唤出了她的乳名,“嫣儿。”
婆娑的泪眼瞬间遮住了视线,在这里她可以是花语,绝不能是嫣儿。
“公子,奴家花语。”
记忆中少年牵起她的手,无比郑重说道:“你我以后便是兄妹,只要我在,旁人伤你不得。”
眼神里有太多她读不懂的情绪,释然?还是喜悦?可这明明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她有过疑惑戒备,一介孤女,又有什么值得人图谋的呢?
如今的她是蝼蚁,是鱼肉,大人物所图为何,她都愿意奉上,只要能复杀父、灭族之仇。
周熠说罢把阶梯上的钟岳鸣拉走,还有路过的周珏一同拉往书房,不再回头看一眼。
林祈月从袖中掏出手帕,递给眼前这个哭泣的姑娘,病容下是掩盖不住的清丽面容。
“殿下虽看着离经叛道,诸多荒唐,可我相信,他绝非冷情冷心之人,嫣然姑娘,你应该相信殿下的。”
“况且你拖着病体到处走,是想砸了我林医仙的牌子不成。”佯作嗔怒的表情令叶嫣然心生内疚,道歉的话到嘴边,又呕出了一口血,吓得双方手忙脚乱。
在书房的周熠看到书生就气不打一处来,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要来何用!
百无一用是书生。
眼神奖钟岳鸣上下打量一番,发出轻蔑的嘲讽,“钟大人忘性真大,前日我才说过胆敢就纠缠,见一次打一次,钟大人这是不信?”
钟岳鸣尽管被看的发毛,还是努力站直了身子,强装镇定道:“先前多有冒犯,可在下看不到嫣儿难以心安。”
先前不明白周熠和叶嫣然的关系,没少吃飞醋,今日那句兄长出来,狠狠地震惊了他,毕竟在他印象中,嫣然的大哥叶瑄敦厚仁善,和眼前这人绝无半分相同。
想到往日自己对大皇子的不敬,也上过一两份折子,暗自发憷。
钟岳鸣虽然把背挺的很直,心虚的要命,脚默默往太子身边靠,也真是奇怪,共用一张脸,明显不同的是,太子现在像是镀了一层佛光,和蔼可亲的要命。
察觉到钟岳鸣的靠近,周珏也只作礼貌的微笑,适时的插句话打个圆场,“哥哥莫再吓唬钟大人。”
周熠冷哼一声,“要不是这人硬闯进我这院子,我才懒得多看他两眼。嘴上说的好听,少卿大人还有空在我这闲谈,嫣儿
真正想要什么你可知道?”
“从前不知大皇子与嫣儿的关系,多有冒犯,还望海涵。我愿尽我所能,竭尽全力为叶家洗刷冤屈。”钟岳鸣从怀中掏出一本旧册子,泛黄的书页上还有数点红迹,上边字虽有模糊,却显得触目惊心。
“你殿前为何不说。”
“我还没有万全的把握,不敢冒险。嫣然信任殿下,在下亦如此。”
周熠目光落在手中的册子上,今日他说的账本确有其事,可那也只是无关叶家案情的东西,为的是等李丰年自乱阵脚,可这傻小子竟有真的证据,还这么心大的交给他。
一时之间,空气竟有些僵持,周珏将一把匕首放在手中把玩,“今日在西城山寻得一东西,哥哥看看这匕首可有什么精巧之处。”
周熠沉吟不觉,“轻盈锋利,难得的宝物,珏弟何处寻来的。”
“既是宝物,且留给大哥玩玩?”周珏眉梢微挑,满不在乎的把匕首留给他,末了告辞离去。
见钟岳鸣还傻在原地,好心拉上他,“钟大人可要一同离去。”
周熠被这一出搞得摸不着头脑,颈间掏出一个破旧的竹哨,召来白羽,“查一下这匕首。”暗卫如风领命而去。
“等等,你可还记得去年北风塘一战,虽胜却伤亡惨重,其中的弯弯绕绕在哪些老东西的推来拖去最终不了了之。可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条。”李丰年背后肯定还有人,来头还不小!
周熠重新将匕首拿回来仔细端详,果然在底部摸到类似火焰图案的标志。
西城山吗?若是和他猜的一样,那他的三弟周珏,扮演什么角色,所图为何呢?
周熠手中茶杯捏紧又松开,无力地埋下头,“我曾以为,让她远离过去的仇恨,便能重新开始。我从未想过替代叶瑄在她心里的位置,早些说清楚,或许嫣儿就不必遭受此劫。”
“不是殿下的错。”银面一闪,原本离开的白羽去而复返,掀起的寒风吹乱了发丝,漂亮的蓝眸不同于平日的躲闪,笃定无比地望向周熠。
“昨日的供词殿下想必还不知道,小桃姑娘那日漏了一段,李骥污言秽语侮辱了殿下,才激得叶姑娘上前理论。若真有错,也是为恶者的错,而非良善者之过。”
“殿下便是最好的殿下。”
周熠印象里白羽总是沉默寡言,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这番难得的话让他心下泛暖,眉眼弯弯,“谢谢你,小白。”
“嗯。”白羽简短应声后离开,临出门不小心碰落蜡烛,黄色物体在地上打着转滚至墙角,周熠终是没忍住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