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第七十七章 集会与定心 ...
-
夜幕,以一种近乎粘稠的姿态,缓缓吞噬了青林寺最后一抹天光。没有星月,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浸透了墨汁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合围上来,将殿宇、树木、回廊,连同其间所有瑟缩的人心与无声流动的恐惧,一同严严实实地包裹。寒风不知何时停了,空气凝滞不动,带着一种湿冷入骨的寒意,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寸空间,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大雄宝殿前那片平日里用于举办大型法会的青石广场,此刻被临时点起的数十盏气死风灯照亮。昏黄摇曳的灯光,勉强驱散了近处的黑暗,却在更远处投下摇曳不定、幢幢如鬼影般的巨大阴影,反而将这片空旷的场地映衬得更加肃穆,甚至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森然。灯光映照下,僧人们从寺院各处沉默地汇聚而来,深灰色的僧衣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模糊的、不断蠕动的暗流。他们大多低着头,脚步匆匆,彼此间保持着一种刻意的距离,没有人交谈,甚至少有目光接触,只有布鞋底摩擦青石板的沙沙声,汇成一片低沉而压抑的潮音,在这死寂的夜里,听来格外令人心悸。
明澈站在大殿前的月台上,身上披着一件深褐色的厚棉袈裟,背对着殿内透出的、更加明亮却也更加庄严的佛前灯火,面向着广场上越聚越多、却越发沉默的僧众。他的身形在灯光和背后大殿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清瘦,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插在狂风中的标枪。脸上的表情在光影交错中看不太真切,只有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沉静如古井,幽深如寒潭,缓缓扫视着下方那一张张或茫然、或惊惶、或躲闪、或复杂的面孔。
净心和李执事一左一右,侍立在他身后稍远的位置,神情同样肃穆。广慧、广明等几位年长的法师,也受邀站在月台一侧,眉头紧锁,捻着佛珠,嘴唇无声翕动,不知是在诵经,还是在叹息。
广场上很快站满了人。除了被调查组问询未归的、必要岗位值守的,以及依旧被禁足在戒堂的广净,寺内绝大多数的僧众都到了。黑压压一片,却静得可怕,只有夜风吹动气死风灯罩发出的细微呜咽,和远处山林隐约传来的、不知名夜鸟的凄厉啼叫。
明澈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移动。他看到了站在前排、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的广清和广远。看到了许多平日熟悉、此刻却显得陌生而疏离的面孔。看到了年轻沙弥眼中未褪的惊惧,也看到了年长僧人眉宇间深藏的忧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或直视,或低垂,或游移,但所有的注意力,无疑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开口,等待着他给出一个说法,一个解释,或者……一个方向。
他缓缓向前迈了一小步,这个细微的动作,却仿佛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广场上原本就极低的声息,瞬间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令人耳膜发胀的寂静。
“阿弥陀佛。”
明澈双手合十,朝着殿内佛像的方向,深深一躬。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众人,开口。声音并不高亢,甚至比平日说话更加低沉平缓,却清晰地穿透凝滞的夜空,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躁动的力量。
“诸位师兄,师弟,今日召集大家于此,非为讲经,非为说法,实因近日寺中连遭变故,人心浮动,疑惧丛生。贫僧忝为监院,未能防患于前,消弭祸端于初,致使伽蓝不宁,同门受损,信众受惊,此乃贫僧之过,在此,先行谢罪。”
说着,他再次朝着众人,深深合十鞠躬。广场上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卷动灯火的呜咽。
“然,过错已成,悔之晚矣。当务之急,非沉溺于追悔与恐惧,而在如何面对,如何善后,如何令迷者知返,令正者心安,令伽蓝重归清净。”他直起身,目光再次扫过众人,眼神澄澈而坚定,“近日之事,想必诸位已有耳闻。周慧居士无端受恐,慧明师兄突遭火厄,广净师兄行差踏错,乃至官府介入调查……桩桩件件,匪夷所思,骇人听闻。流言四起,猜疑不绝,人心惶惶,如临深渊。此等境况,非我佛门清净地所应有,亦非我等出家修行人所愿见。”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
“究其根源,何在?佛说,众生皆苦,苦因在于贪、嗔、痴三毒。贪欲炽盛,则见利忘义,不择手段;嗔恨填胸,则损人害己,造诸恶业;愚痴无明,则不辨是非,随波逐流,乃至同流合污。近日寺中种种,看似偶然,实则是这三毒之火,在某些人心中未曾熄灭,反因外缘而炽燃,最终焚及自身,亦殃及池鱼。”
他将事件拔高到“贪嗔痴”三毒的心性层面,既符合佛教教义,也超越了个别具体事件的纠葛,引导众人向内反思,而非仅仅向外追究责任。
“慧明师兄,修行数十载,曾任要职,本应持戒精严,为众表率。然其或因久居权位,渐生我慢;或因外物所诱,贪念暗长;或困于陈年旧事,嗔心不熄,最终心魔作祟,行止失当,乃至招来火厄,重伤垂危。此乃贪嗔痴毒,反噬自身之现世果报,令人扼腕,亦足为镜鉴。”
他评价慧明,语气中带着惋惜和警示,将其悲剧归结为个人修行有亏、心魔作祟的结果,既未完全否定其过去,也明确指出了其过错,定性为“个人因果”,避免牵连过广。
“广净师兄,身居知客,本应接引十方,广结善缘。然其心性不定,戒体不坚,或因小利而失大节,或因畏惧而附恶行,未能以般若智慧观照,以戒定功夫对治,终至步步沉沦,铸成大错,如今身陷囹圄,悔之晚矣。此乃不持戒律、不修正念,随顺烦恼,自食恶果之真实写照。”
对广净的定性,则更侧重于“不持戒”、“不修正念”,强调其个人修为不足导致的恶果,同样将其问题限定在个人层面。
“至于周慧居士受害一事,更是无妄之灾。其虔心向佛,来寺静修,竟遭如此恶意中伤,身心俱损。此等行径,不仅触犯国法,更是严重违背我佛门慈悲之本怀,戒律之根本。施此恶业者,无论出于何种动机,皆已种下深重恶因,未来苦果,难以计量。”
提到周慧,他语气中带上明显的痛心和对受害者的声援,将此事与“国法”、“佛门根本”挂钩,强调了其严重性,也表明了寺院对此事绝不姑息的态度。
“而今,官府依法介入调查,乃天理昭彰,国法森严。我佛门虽为方外,亦在寰中,自当恪守国法,全力配合,以期早日查明真相,惩恶扬善,还受害者公道,亦还我佛门清净。”他转向东厢静室的方向,微微颔首,语气转为郑重,“市局诸位警官,不辞辛劳,秉公执法,我等应心怀感激,坦诚以对,如实陈述,不得有丝毫隐瞒妄语。此乃公民本分,亦是我等持守‘不妄语戒’之具体践行。”
他明确表达了对警方调查的配合态度,将“配合调查”与持守“不妄语戒”联系起来,赋予了宗教修行上的正当性,有助于消除部分僧人对警方介入的本能抵触和恐惧。
“然,”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愈发锐利,扫过全场,“配合调查,绝不意味着妄自菲薄,更不意味着任由流言蜚语,玷污伽蓝清誉!近日寺中,颇有不当之言流传,或捕风捉影,或添油加醋,或心怀叵测,蓄意搅乱人心。此等言行,非但不能助于澄清事实,反会滋生更多是非,制造更大恐慌,正中某些唯恐天下不乱者之下怀!”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佛说,‘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值此多事之秋,正是检验我等修行功夫之时。是随顺烦恼,散播疑惧,还是安住当下,持戒修心?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还是静观其变,等待公断?是惶惶不可终日,自乱阵脚,还是借境练心,砥砺道业?此中取舍,关乎个人修行,亦关乎僧团和气,寺院兴衰!”
他将当前危机转化为对个人和僧团修行的考验,引导众人从向外抱怨、猜疑,转向向内观照、持守。
“故,贫僧在此,与诸位师兄共勉,亦是对全寺僧众之要求:”他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第一,持守戒律,如护眼目。尤其‘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之根本五戒,及‘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贪、不嗔、不痴’等摄心之戒,当时时提撕,刻刻反省。外境纷扰,正需以戒为墙,防护心田,不为外魔所侵,不为内贼所乱。”
“第二,安住本位,各尽其责。该洒扫者洒扫,该诵经者诵经,该值守者值守,该协助调查者,坦诚配合。勿因外界风波,而荒废自身功课,懈怠本职事务。寺院一日存在,晨钟暮鼓、课诵修行便一日不可废。此乃我辈本分,亦是安定人心之基石。”
“第三,止息妄语,静待水落。自即刻起,严禁任何僧众,私下议论、传播与近日事件相关之未经证实之言辞。一切信息,以官府正式通报及寺内执事会议传达为准。若有疑虑,可依序向寮口执事、李执事或贫僧反映,不得私下串联,蛊惑人心。违者,不论身份,依寺规严惩不贷!”
“第四,借境修心,忏悔业障。近日种种,虽为逆缘,亦可视为逆增上缘。可借此反省自身,是否亦有贪、嗔、痴之细微习气未曾觉察?是否于持戒、修定、学慧上有懈怠之处?可于日常课诵、静坐之时,发起真切忏悔之心,忏悔自身及共业所感之种种不如法事,祈愿三宝加持,灾障消除,正法久住。”
他提出了四条具体而明确的要求,从持戒、尽职、止语、修心四个层面,给出了在当前混乱局面下的行动指南和心态调整方向。既强调了纪律和稳定,也赋予了宗教修行上的积极意义。
说完这些,他停顿了片刻,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全场。僧众们依旧沉默,但许多人的眼神,已从最初的茫然惊惧,变得稍微安定了一些,有些人低下了头,似在思索,有些人则微微颔首,表示认同。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近乎凝固的恐惧和躁动,似乎被这番沉静而有力的话语,稍稍驱散了一些。
“世间万法,生灭无常。今日之逆缘,未必不是明日之顺缘。关键在我等以何心面对。”明澈的语气,最后缓和下来,带上了一丝悲悯与期许,“望诸位师兄,能于此风雨飘摇之际,稳住心神,持守正道,互相关怀,互相砥砺。贫僧愿与诸位一起,共渡难关。只要我等人心不散,戒体不破,道念不失,则伽蓝根本必固,邪风恶浪,终有平息之日。”
他最后合十,朝着众人,也朝着殿内庄严的佛像,深深一礼。
“愿我佛慈光加被,龙天护佑,令真相早日大白,令无辜者得安,令犯错者知返,令青林古刹,重现清净祥和。阿弥陀佛。”
诵佛声落,广场上一片寂静。片刻后,在广慧、广明等老僧的带领下,众僧齐声合十回应:“阿弥陀佛!”
声音起初有些参差不齐,但很快汇聚成一片低沉而浑厚的声浪,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仿佛真的带来了一丝安定与力量。
集会至此结束。明澈没有再多言,转身,朝着客堂的方向走去。李执事和净心连忙跟上。僧众们也开始在各自寮口执事的低声指挥下,沉默而有序地散去,返回各自的寮房。脚步似乎比来时稍微沉稳了一些,低声的交谈也几乎绝迹,但空气中那种沉重的压力,并未完全消散,只是从一种无序的恐慌,暂时转化为一种有纪律的、沉默的等待。
回到客堂,明澈在炭盆边坐下,脸上那层在众人面前维持的平静与坚定,才稍稍松懈,露出一丝深切的疲惫。他接过净心递来的热茶,捧在手中,汲取着那一点微薄的暖意。
“师父,您刚才说的……真好。”净心低声道,眼中充满了敬佩,“我看好多师兄,听完之后,脸色都好些了。”
“是啊,师父,”李执事也感慨道,“起码把该立的规矩立起来了,该稳的人心,也能稍微稳一稳。不然再这么乱下去,不用外面怎么样,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明澈摇摇头,缓缓喝了口茶。“言语之力,终究有限。只能暂时安抚,争取时间。真正的定心,要靠事实,靠结果,靠……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师父,广慧师伯和广明师伯,还有几位法师,还在外面厢房等候。”净心提醒道。
“请他们进来吧。”明澈放下茶杯,重新坐直了身体。
很快,广慧、广明,以及另外三位在寺中德高望重的老僧,走了进来。他们脸上也都带着凝重和忧色,合十行礼后,在明澈的示意下落座。
“诸位师兄,深夜相扰,实非得已。”明澈先开口致歉。
“明澈师弟何出此言,”广慧捻着佛珠,慢声道,“值此非常之时,正需我等共商对策。师弟方才一席话,老衲听来,句句在理,切中要害。于安定人心,匡正风气,大有裨益。”
“广慧师兄过誉了。”明澈微微摇头,“眼下局面,看似稍稳,实则危机四伏。官府调查深入,寺内旧账未清,更有那‘后山旧事’如影随形。我等身为寺中耆宿,守持伽蓝有责,不得不虑之深远。”
他提到“后山旧事”,几位老僧的脸色都微微一变,互相看了一眼。
“师弟是指……东北角那片地的陈年旧账?”一位眉毛雪白的老僧沉声问道,他是寺中“书记”,法号广静,平日负责文书档案,对寺史最为熟悉。
“正是。”明澈点头,“广静师兄执掌文书多年,想必对此中情由,知之甚详。不知可否为我等,稍作梳理?”
广静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追忆和复杂的神色:“此事……说来话长,亦是本寺一桩隐秘公案。解放前夕,确有一林姓乡绅,与当时住持交厚,因时局动荡,恐祖产不保,曾私下立有一纸文书,将其后山五亩山地及坡上祖坟,暂‘托付’寺院‘代为照管’,言明若其家族南迁不归,或后继无人,则此地产权‘酌情’由寺院处置。文书措辞含糊,且有当时两位中间人见证画押,其中一位,便是寺中知客。”
“解放后土改,林家被划成分,举家南逃,下落不明。那片山地,因有这份‘托付文书’,加之当时住持与工作组有些渊源,便未像其他地主土地一般直接分配,而是含糊登记为‘寺庙代管土地’,延续至今。几十年来,寺院在其上搭建了些简易僧寮、库房,一直使用管理。年代久远,知情人渐少,此事便也慢慢被遗忘了。”
“然,”广静话锋一转,眉头紧锁,“那份原始‘托付文书’,以及林家可能留下的其他信物,据说一直由历代住持或监院秘密保管。但具体在谁手中,是慧明?还是更早之前?老衲亦不得而知。只知此乃一桩隐患,一旦林家后人现身,或外界有人重提旧事,恐生纠纷。不意今日,果真因此掀起波澜。”
广静的叙述,与沈墨档案、赵老爷子所言、以及广净的供词,相互印证,勾勒出了“林氏地”问题的基本轮廓。问题的核心,在于那份真伪难辨、效力存疑的“托付文书”,以及可能存在的林家后人。
“广静师兄可知,那位当年作为中间人之一的知客,后来如何?”明澈问。
“那位知客师伯,法号广觉,已于二十年前圆寂。另一位中间人,是镇上一开杂货铺的掌柜,也早已作古。此事……可谓死无对证。”广静摇头。
“那……关于可能知晓内情、或持有另一关键信物之人,比如……一位姓李的退休干部?”明澈试探着问。
几位老僧闻言,脸色又是一变。广慧捻佛珠的手停了下来,缓缓道:“明澈师弟竟也知此人?□□……不错,当年土改工作组中,确有一位姓李的年轻干部,对此事处理过程似有不同意见,但人微言轻。后来他官至副区长,据说退休后,对此事仍耿耿于怀,认为当年处理不当,留下隐患。他曾数次想调阅相关档案,但都被以‘年代久远、情况特殊’为由挡回。此人……脾气耿直,甚或有些偏执,与寺中从无往来。师弟怎会提起他?”
果然,□□是知情者,而且对当年处理方式不满!他是“另一把钥匙”的知情者或持有者的可能性,更大了。
“只是偶然听闻。”明澈没有深说,转而问道,“依诸位师兄之见,眼下此事,该如何应对?官府调查,恐难避开此节。”
客堂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炭火噼啪,映照着几张凝重而忧虑的脸。
良久,广慧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苍老的沉重:“此乃历史遗留之痼疾,非一日之寒。当年轻率处置,埋下祸根;历年执事,或出于便利,或怀私心,未能正视解决,乃至积重难返。如今东窗事发,欲盖弥彰,已不可能。为今之计,唯有面对。”
他看向明澈,目光澄澈而坚定:“明澈师弟,你年轻有为,有担当,有魄力,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正需你这样的人挺身而出。老衲等虽年迈,亦愿尽绵薄之力,支持于你。此事,当以寺院整体利益为重,以佛法正信为基。若能借此机缘,彻底厘清旧账,化解历史积怨,哪怕付出些代价,只要能让寺院卸下包袱,轻装上阵,重归清净修行之本怀,亦是值得。”
“广慧师兄所言极是。”广明和其他几位老僧也纷纷点头附和。
得到寺内这些德高望重的老僧支持,明澈心中稍定。这意味他在处理“林氏地”这个最棘手的问题时,将拥有更多的内部正当性和回旋余地。
“多谢诸位师兄信任与支持。”明澈郑重合十,“贫僧必当竭尽所能,厘清真相,妥善处置,以护伽蓝。当下,首要者,仍是配合官府调查,稳住寺内局面。关于旧地之事,我等需统一口径,内部先行梳理,准备说辞,以备官府问询。具体如何应对,容我再思虑周详,并与赵清平律师商议后,再与诸位师兄细商。”
“正当如此。”广慧等人点头。
又商议了一些寺内具体事务的安排后,几位老僧起身告辞。明澈亲自送到客堂门口。
望着他们苍老而坚定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明澈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又稍微松弛了一分。至少,在寺院内部的高层,他暂时获得了必要的支持。这让他面对接下来的风暴时,多了几分底气。
他转身回到炭盆边,重新坐下。疲惫再次如潮水般涌来,但这一次,其中似乎夹杂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暖流。
路还很长,很难。
但至少,方向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同伴也多了一些。
他需要尽快与赵清平商议,如何从法律层面应对“林氏地”的历史遗留问题。也需要等待叶晚晴关于□□和香料来源的确切消息。同时,要密切关注警方调查的进展,尤其是对广净的审讯结果。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明澈闭上眼,再次低声诵念起《心经》。这一次,心绪比之前更加宁静,也更加坚定。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去吧,去吧,到彼岸去吧,大家都到彼岸去吧,愿速速证得菩提!)
诵经声在寂静的客堂中,如清泉流淌,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愿力,穿透沉重的夜色,也穿透重重迷障,指向那或许存在的光明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