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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卷一·幽冥旧梦 第四章 竹屋藏盟映簪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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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噼啪一响。
谢云辞的目光从书页移到她脸上，昏黄光晕里，他眸色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书页之名，”
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是巧合？”
苏清鸢指尖摩挲着青簪。
簪身粗粝的纹路硌着指腹，烫意未褪，反而随着他的注视愈发明晰。她避开他的视线：“或许是同名。”
“或许是。”
他重复这三个字，听不出情绪。
寒雪琴横在案边，琴身那个“鸢”字在烛光下泛着莹白微光，与书页上“苏清鸢”三字的墨痕，几乎要融为一体。
青簪忽然一震。
簪尖自发指向琴身刻字，两点莹白同时亮起——光晕交融的刹那，琴弦无人自鸣，发出一声低沉如叹息的颤音。
余音在阁中久久不散。
脚步声就在这时破开寂静。
杂乱，沉重，至少有七八人。木梯被踩得嘎吱作响，魏苍松的声音先于人至：“藏书阁禁地，何人擅闯！”
门被撞开。
灰袍老者率众而入，身后跟着四位长老，皆是面色肃穆。魏苍松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禁术总录》，眼底掠过一丝得色，随即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信纸。
“证据在此！”
他将信纸掷在地上，“此女不仅偷阅禁书，更与幽冥殿残魂勾结——这封书信，是从她药篓暗格搜出！”
信纸展开。
字迹清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锋棱，写的是：“三日后子时，后山裂谷，以青簪为信，共启封印。”落款处，画着一支简笔青簪，簪尾卷云纹。
苏清鸢瞳孔一缩。
这字迹……竟有七分像谢云辞年少时的笔锋。
“荒唐。”谢云辞广袖一拂，寒雪琴已横在身前，“此信笔迹刻意模仿，转折处多有犹豫——伪造之物。”
“伪造？”魏苍松冷笑，“云辞，你莫要因私情包庇。此信内容，分明指向她与邪祟图谋不轨！”
众长老窃窃私语。
苏清鸢忽然蹲身，拾起信纸。
指尖触纸的刹那，青簪骤亮——簪光映在纸面上，竟显出缕缕缠绕的黑气。怨气浓重，与那日残魂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此信，”她抬眼，目光直刺魏苍松，“纸是三十年前的陈宣，墨却是上月新磨。更可笑的是……”
她指尖在“青簪”二字上一抹。
一点极淡的赤色粉末沾上指尖——赤阳阁特制的“焰砂”，遇灵则显。
“伪造者不小心，沾了自家门派的标记。”
魏苍松脸色骤变。
争执就在这时爆发。一位长老欲夺信纸，另一位伸手去抓苏清鸢腕骨，谢云辞琴音乍起，青簪竟自动从她发间飞出——
簪影与琴光交错。
半透明结界骤然张开，将几位长老的灵力尽数挡回。气浪翻涌间，案上《禁术总录》被震落在地，缺页处飘出一张泛黄的残笺。
笺纸极薄，对折藏在书脊夹层。
落地时自行展开，露出两行残字：
“青岚幽冥，共护苍生”
八字如铁画银钩，其后似乎还有字迹，却被撕去大半，只余残痕。
魏苍松瞳孔猛缩。
他忽然出手——不是攻向苏清鸢，而是直取残笺！指尖凝起赤色灵光，竟是赤阳阁的“焚字诀”，要当场毁去这纸盟约。
谢云辞比他更快。
寒雪琴弦一震，音波如刃，直削魏苍松手腕。同时广袖一卷，残笺已落入他掌心。苏清鸢被这力道带得踉跄一步，青簪飞回她手中，簪尖正指向残笺上某处——
那里，在“青岚”二字旁，有个极淡的指印。
小巧，纤细，是女子的指印。
苏清鸢指尖触上那处。
烫意炸开。
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大殿之上，母亲执我的手，在盟约上按手印，说“清鸢，以后你要护着青岚山”，父亲的琴放在殿角，穗子垂到我脚边。
残笺忽然亮起微光。
光晕中，“共护苍生”四字后，隐约浮现残缺的笔画——像是“封印”二字的前半。而指印旁，缓缓显出一个名字：
苏婉。
母亲的名讳。
“走。”
谢云辞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一手持残笺，一手扣住她腕骨，寒雪琴自动飞入怀中。琴音骤急，结界爆开刺目光芒，趁众长老闭目避光的刹那，他已带着她撞开窗棂——
跃入后山浓雾。
竹屋隐在半山腰。
屋前有溪，屋后是密竹，雾锁着檐角，像已荒废多年。谢云辞推门而入，竹门吱呀作响，惊起梁上一窝雀鸟。
苏清鸢跟进去，被门边垂落的竹叶扫了脸。
“阿嚏——”
她捂鼻打喷嚏，身子前倾，额头正撞上谢云辞的肩。他下意识抬手扶她，掌心却触到她发间青簪。
两人同时僵住。
簪身微凉，他指尖温热。这触碰只一瞬，他便收手转身，耳尖却已泛红。苏清鸢默默将簪子往里推了推，假装打量竹屋。
屋里很简朴。
一桌两椅，一张竹榻，角落堆着些蒙尘的陶罐。谢云辞将残笺放在桌上，从袖中取出火折子，点亮案头半截残烛。
烛光亮起时，苏清鸢瞥见他袖口一点墨渍。
——是方才在藏书阁，她偷偷抹上去的。魏苍松慷慨陈词时，她沾了案上墨汁，假意跌倒，指尖在他袖口轻轻一划。
他竟一直没发现。
“此处安全。”谢云辞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他走到屋角，从陶罐里找出半包茶叶，又寻出个缺口的陶壶，到溪边打水。
煮茶的过程很沉默。
水沸了，他抓茶叶放入壶中——抓多了，茶叶几乎满出壶口。他怔了怔，却没停手，继续注水。
茶汤浓得发黑。
他倒出一盏，面无表情喝下半盏，才想起什么似的，抬眼看她：“……苦。”
苏清鸢没忍住，唇角弯了弯。
他耳尖更红了，默默将壶中茶汤倒掉，重新煮水。这次茶叶放得刚好，清苦香气漫开时，远处忽然传来人声——
是青岚宗弟子搜山。
“分头找！魏长老有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妖女！”
脚步声渐近。
苏清鸢指尖攥紧残笺，纸边锋利，划破指腹。血珠渗出，她还未反应，谢云辞已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
瓶身贴着百草堂的标签。
是前日她赠他的伤药。
他握住她手腕，动作有些笨拙地将药粉洒在伤口上。药粉沾血即化，形成薄薄一层药膜。他垂着眼，睫毛在烛光下投出细密阴影。
“此笺重要。”他松开手，声音很低，“魏苍松不惜暴露也要毁去，说明盟约背后，藏着更大的秘密。”
苏清鸢摩挲着残笺上“苏婉”二字。
母亲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两派盟约上？青岚宗与幽冥殿，当年究竟有何渊源？“共护苍生”之后，封印的又是什么？
问题太多，一个也答不出。
搜山声更近了。
谢云辞忽然解下寒雪琴的琴穗。白流苏在他掌心垂落，穗绳编着银线，在烛光下泛着细碎微光。他执起她手腕，将穗绳系在她腕间。
“此穗避邪。”他系得很紧，却不会勒疼她，“青岚宗追索术法，寻不到琴穗庇护之人。”
苏清鸢怔怔看着腕间白穗。
远处，弟子们的火把已映亮竹窗。近处，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竹墙上，交叠，又分开。
寒雪琴横在案上，琴身“鸢”字莹莹发亮。
青簪在她发间，簪尖指向残笺上母亲的名字。
而盟约残痕的缺字处，“封印”二字的笔画，在烛光里隐隐浮现，像在无声诉说——
当年两派共同封印的，绝非寻常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