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小花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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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越来越不对劲，像是被抽走了猫魂。
它常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远望被树木掩盖石子路尽头，志愿者来时，它第一个跑过去，发现其中没有林白薇，又低头慢慢走回来。
乔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了许多办法，都没能让小花恢复最初他认识时的样子。
从前夜里，乔麦总能听见窸窣声，有几只猫习惯夜晚玩耍白天睡觉，它们的行动很规律，窸窣声已经和背景音融为一体。
但是今晚，乔麦听见了像迷你发动机运转的声音，他竖起耳朵仔细听，是猫喝水发出的“吧嗒”声，连贯且轻柔。
这声音的主人乔麦很熟悉，是小花。
夜晚很静，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放大，此刻乔麦听见脚垫越过门槛踩进泥土的摩擦声。
他从小阁内出来，站在外屋檐边，只能看见小花走向后山的背影。
等了许久，月光越来越沉，玩闹的猫都安静下来，还不见小花回来，乔麦开始担心。
他小心爬下屋顶，尽量不发出什么动静。循着小花的足迹，往后山走。
没走出几步，乔麦感觉身后有东西跟着自己，转头一看，是小黑，便松了一口气。
心里感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白一黑两只猫，边嗅闻边追寻小花的足迹，最后停在小花带乔麦来过的那颗古树前。
乔麦先爬上去，爬了两分钟左右树枝开始支撑不住断裂。
第一次来时，是小花带乔麦上树顶，乔麦是直接复制小花的路线，这次没有小花，乔麦有些踌躇不敢向上，怕一不小心摔下去。
原本跟在后头的小黑发现乔麦停住，向上攀越两步便站在与乔麦齐平的位置，它看出乔麦的犹豫，向上移动了几十厘米，它低下头看看乔麦，乔麦心领神会跟上小黑的脚步。
月影下的树间有两个向上变化移动的黑点，两只猫像游戏里的动画角色似的，若隐若现。
后半段，乔麦觉得既然小花和小黑都可以自己上树，那他为什么不行呢？
他便尝试自己判断树枝是否可以站立，几次尝试后，他不再跟随小黑的步伐，而是自己选择向上攀越的树杈。
几分钟后，在距离树顶两米的位置，乔麦看见了小花，它的眼睛穿过茂密的叶丛，看向远方。
乔麦爬到树顶，小黑则没有再向上，坐在一个稍宽阔的树杈窝里。
小花发现了乔麦，它耳朵动动，眼里闪过惊讶，随即开心地摆动几下尾巴。
远远看去，像是两个小球在那百米高的树尖上挂着。
乔麦陪伴着小花，心中对小花所向往的东西隐隐有了猜想——它想要去外面的世界吧。
夜晚的山幽深、寂静、黑暗，在更远的树林尽头有一条发光的天际线浮在树林上方，那是属于城市的光亮，小花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那儿。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微亮，小花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叫醒紧抱树枝昏昏欲睡的乔麦。
三只猫在太阳升起前回到猫庙，乔麦困得不行，看着依旧神清气爽的小黑和从从容容的小花，叹口气，爬上屋顶。
攀爬过程中脚一滑，踩落几颗瓦片上的小石子，掉落地面发出噼啪响声，猫庙一众猫都被惊醒，乔麦“嗖”地进入小阁，没给众猫留下一丝背影。
小花回到小窝中，小黑神色淡淡地瞥了眼小花。
……
乔麦醒来已经日晒三竿，最近几天都是好天气。
经历过昨夜种种，乔麦决定帮助小花接受领养。
想要去广阔世界的心愿无可厚非，但需要有人照料它。前世他一个成年人生活在这世界上尚且十分辛苦，更别说一只几个月大的猫。
乔麦吃猫粮、洗脸、喝水，每个动作都心不在焉的，全是他的计划。
在乔麦眼中，小花喜欢林白薇，林白薇手机里又有小花喜欢的东西，肯定让林白薇来收养小花最恰当，可是林白薇是志愿者，说不定她家里已经有猫了，或者说不定她本人是不养猫，只是救助小动物。
而且，怎么才能让林白薇产生要收养小花的想法呢？
乔麦挠头思索，不小心碰到身边的一只金色短毛猫，短毛猫哈了乔麦一口，他回过神来。
他是在费心费脑思索小花的归处，但正主根本不在猫庙。
乔麦围着猫庙内外找寻三遍，没发现小花，只看见黄色猫窝中的小鸟玩具。
完了。
小花自己下山了吗？
或许是又跑去后山？
猫庙中与小花玩得较好的几只小猫也频频去那黄色猫窝嗅嗅，像是也在寻找小花，没找到便没心没肺地去找别的小猫玩耍。
乔麦一直等到傍晚，天上下起小雨。初夏的雨很有气势，打在身上生疼，而此时小花依旧没回来。
他来回在廊下踱步，没有吃猫粮，等雨势渐小后踩着泥水独自跑到后山的那棵古树寻找小花，只是雨水冲刷了气味，乔麦对小花在不在这里没有半点把握。
几番纠结后，还是准备上树。
这棵树枝繁叶茂，雨水顺着叶子的坡度滚落下去淋不到树干，乔麦只滑了几脚最后爬上了树顶。
可是树顶也没有小花的身影。
站在小花常站立的那根粗壮树枝上，薄雨打湿乔麦白色的毛，耳后的毛发一绺一绺，蓝眼睛里一片迷茫。
远处那座高山上的庙宇在雨中依然灯火通明，那庙香火很旺，飘渺白雾萦绕，似永不会熄灭。
小花如果是只有经验的流浪猫，乔麦是不会担心的。
但小花胆大从不怕人，与小花交好的小猫大多又是和它差不多大的，且小花从不会向山下走，种种表明，小花是一只在猫庙长大的猫。
乔麦没见过小花的妈妈，而小花对猫庙中带着猫孩子的母猫并没有过奇怪的举动，乔麦猜想小花是很小的时候被志愿者救进猫庙的，毕竟这里宣称是动物收容所。
它没有流浪的经验。
这意味着，下山便是危险，甚至意味着死亡。
乔麦感觉浑身发冷，小花是第一个将自己珍藏的食物送给他的小猫。乔麦不知道小花有没有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但在乔麦心里，小花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上辈子乔麦被车撞死，脑子里自动便浮起小花被车撞飞的画面，三色皮毛上流满鲜血，冷硬的尸体躺在路中间。
他再也无法想象。
猫妈妈已经离开，他无法拯救，但他还有一个活着的朋友。
乔麦做了一个决定：他要下山去寻找小花。
……
另一边，小花下定决心走下猫庙后再便也没有回头。
它像人类一样，走在穿黑色绣花鞋的老奶奶和志愿者走过的那条白色石子路上，石子搁得肉垫疼，它就换去走石子两边的软泥路。
当黄白两只爪子踩在水泥砌筑的台阶上时，小花看见一个巨大的牌坊，比猫庙更高更气派，它猜或许是猫庙另一个大门。
牌坊上有红色的字，很多人在远处举着手机拍照。
小花一点也不怕人，它轻盈跃下台阶，有些人的摄像头角度从牌坊移动到它身上，它也并不羞怯，大大方方让人拍，这是已经被锻炼出来的宠辱不惊。
有人掏出小面包，捏着嗓子问：“小猫咪，要不要吃呀！要不要吃呀！”
这人对猫一套对人一套，她的声音恢复柔和，兴致盎然对着身旁人说：“好漂亮的小三花，网上说得果然没错，通明山真的有很多小猫欸！”
身旁人点点头。
小花嗅嗅小面包，移开脑袋，它还是更喜欢吃肉。
轻巧绕过人群，看到许多“大盒子”，大多时候志愿者会从这些盒子里下来，小花知道这些东西没有威胁，于是也自由在盒子迷宫里穿梭。
穿来穿去，总也走不出去。小花懊恼的瞬间发现那些盒子底部是可以过的，于是它稍稍低头一路直行走上大路。
如果乔麦在小花身边，一定会“喵喵喵”地告诉小花，这条路是他的来时路，那时他快要没了小命，世界真的很危险哦。
但小花眼中的世界是美好的，而漂亮聪明的小花运气也很好。
小花发现大陆上的“盒子”跑得比它快，于是基于生物本能它便躲避，没有发生乔麦想象中的事情。
小花走过乔麦受伤躺倒过的那片草丛，走过乔麦从村子出来的岔口，走过有两条交叉路四面红路灯的十字路口。
它的身体越来越疲惫，但眼睛越来越亮。
夜晚山顶发光的那条天际线原来不止是一条线，这个它一直期待但从未见过的世界竟然如此广大。
它想去照片里的那个地方，那个与猫庙完全不一样的地方，那里的水是天空的颜色且无边无际。它要去那水边看一看，再回猫庙陪伴自己的朋友。
初来乍到的小花同它穿越的每个路口一样，亮着绿灯，小花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不断有好心人抚摸它，也有调皮的小孩想要抓住它，但小花跑得很快。
小花没有流连路边的风景，因为它心中有更重要的目标。
就这么沿着大路走到市中心，但这个时候，小花开始迷茫了，它以为路的尽头就是照片里的地方。
从小没有流浪过的小猫还是太低估世界的广大，大路不止一条，而它走过的那条也不算大。
城市中心霓虹闪烁，小花在人流中穿梭。
它从没想象过一个地方的月亮竟能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也没有想象过会一个地方会有这么多人，多到它根本来不及抬头。
如果说人的脑子思绪纷飞，那小猫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
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茫然疲惫，小花不知道自己被人流带到了哪里。
它本能嗅闻树叶青草的味道，这味道能让它想起猫庙——它的家，跟随味道走进一个巨大的公园，这公园有个巨大的湖泊，有些像照片里的地方。
公园很安静，月光只剩下一种清冷的白色，没有人，有很多树，小花心安了一些。
雨下起来，越来越大，它躲来躲去，又困又饿，最后在湖泊边草坪上的凉亭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小花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