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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诛仙台上。

      一个皓衣素服的少年被困于雕龙刻凤的白玉金坛之上示众。他白玉般的手、脚,被粗重的、玄色的锁链缠绕了一圈又一圈,腕间满是红痕,看上去四肢纤弱,稍一用力便能折断。

      玄色的锁链乃是天界至宝锁妖链,一端锁住了少年的手脚,另一端锁在了数丈高的盘龙柱之上。锁妖链水火不侵,坚如磐石,一根足以让仙人、妖魔束手就擒,遑论它的另一端还系在了重于泰山的盘龙玉柱之上。
      被锁之人,插翅难逃!

      少年低垂着脑袋,无力的跪于玉坛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一般。
      他头顶的头发被高高束起,白如玉脂的发冠与他身上的素衣一样,似染霜华,洁白如雪。他两侧的发丝垂落,遮住了眉眼,稍显狼狈,却难掩风华之貌。后面的头发披散至腰间,青丝如瀑。

      数日前,仙界帝君就命人将其囚于此处示众。一为彰显仙门风范;二为震慑六界,警醒世人,仙界法度森严;三为……
      帝君尚未想好如何惩处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
      此子,罪大恶极!
      他闯下弥天大祸,将天捅了个窟窿的那种!

      无奈,此子的身份又极其特殊。
      他既是灵界涂山狐帝白言的第九子,又是天界折颜上神的入室弟子。

      狐帝白言乃是灵界首领。
      仙灵两界,世代交好。莫说千年之前,涂山一族相助仙界围剿上古妖兽八爪火螭有功。就看眼下,白言的第五女白蔹与仙界碧元仙君已缔有婚约,帝君与狐帝算是准儿女亲家。有了这层关系……若按照天规,白言那混小子犯的罪,可是要屠戮全族的。帝君于心何忍?

      再说那位折颜上神,其身世、地位就更加厉害。
      远古众神凋零,龙族、麒麟、九尾狐族早已绝迹,作为唯一存世的上古神凰后裔,他在天界的地位,仅次于天外天的那位上古真神。
      虽说他的年龄至今仍旧是一个谜,但可以肯定,在四界之内,论起寿数来,他可谓一骑绝尘,遥遥领先,无人能出其右。
      单按资历来说,他堪与天外天,那六界之最尊者比肩,甚至略胜一筹。只可惜他当初,应劫飞升的时候,出了点岔子,之后一直未能神归原位。

      因着这两层关系的缘故,帝君秉持能拖延一时是一时的态度,一直未宣布处刑结果。
      到底该如何处刑,既能服众,又能兼顾人情?
      这个令人抓心挠肝儿的难题,愣是将须发皆白的灵曲帝君给愁出了好几道鱼尾纹。

      帝君也不是没有想过投机取巧之法,为此,他特意去天界的长生殿请了神旨,祈求天外天的玹遥上神能指点迷津,作出公断,降下神旨。
      向来对天界,有求必应的神明,这一次,竟置若罔闻,极其罕见的不置一词。

      灵曲帝君没有办法,只得召集了仙界四圣以及司法天神,商议如何处置此子与其族人。许是结果不慎满意,他又亲自携了厚礼去拜访了久不问六界之事的东华帝君,才最终做下决断。

      清冷寂静的诛仙台,今日,终于迎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脚步声沉闷而有力量,如同一道道战鼓在回响,一步一击,透露着不可忽视的威严与力量。

      终于,到了审判、清算的时刻了吗?
      少年心想,细微的动作,带着他鬓角纤凌的发丝微微一晃。
      伶仃的声音,似是证明,他还活着。
      不过,也快死了!

      灵曲帝君垂手,站立于天阶之上,冷着脸睥睨着垂首跪伏于仙台之上的少年,沉默良久,终于拱手揖天,朗声道:“诸位仙家,神灵在上。今日,本帝君立于诛仙台之巅,非彰显天威,逞一己之私,是为正三界纲纪,还逝者公道,天道清明!”

      话毕,帝君手指着诛仙台上的白衣少年,声色威严:“阶下所跪者,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少年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凭他所作所为,几乎掀翻了六界,这些仙界名仕还能不知道他是谁?
      要他亲口回答,无非是想诛心。

      他负隅顽抗的举动激怒了帝君,两道华光闪现,束在他手腕间的锁妖链猛然收紧,发出冰冷的声响。两条垂悬的手臂,几乎要被拉扯断了似的,在一瞬间被绷得笔直。他原本躬着的身子,也因高高吊起的双臂,不得不挺直。
      少年仰起头,面若凝脂,皓腕凝霜,容貌堪称绝色。他有着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眉骨间透着几分野性难驯,但此刻的眼眸中,更多的是难掩的痛苦之色。

      “孽障,还不如实招来?”

      “呵。”少年无奈发出一声喟叹,白皙的脸上似有片刻失神。
      忽而,他的余光瞥见了观刑者中那两抹极其熟悉的身影。立时,他眉心微蹙,本淡漠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他阖上双目,无视人群中泪眼婆娑的紫衣少女,几番下定决心后,才微动了唇,声音隐隐颤抖,“无名,无姓,亦无家。”

      “混账!”
      帝君被气得发抖,徒手划出一道金色的幻灵鞭,‘啪’的一声,落在了少年的右脸上,白皙无暇的脸侧,立刻多出了一道血色的伤口。
      “竖子胆大妄为,倒行逆施,极恶不赦。你的罪状属实罄竹难书!当着本君与众仙家的面,仍旧不知礼义,还敢口出狂言?今日,我就替狐帝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忘恩负义,数典忘祖的孽障!”

      说着,帝君手中的幻灵鞭毫无征兆的落到了少年挺直的脊背上。
      这一鞭,用了十成的法力,灵鞭落下的一刻,他浑身一颤,旋即剧烈的疼痛感直冲天灵盖,脊椎似是断裂了一般,抽痛到浑身发颤。

      他强忍幻灵鞭带来的噬骨的痛感,故作镇定,
      “帝君,我所犯之事,与涂山狐族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请不要连累无辜。”
      因剧烈的震颤,他纤细白嫩的手腕被锁妖链勒出一道道明显的红痕,双手攥成拳状,仍止不住微微颤抖。

      “无辜?”
      帝君冷声。
      “你偷取仙草,盗取神器,纵出上古凶兽——赤炎金猊,致使仙、灵、人界生灵涂炭,死伤者不计其数之时,可曾想过,万千生灵因你被无辜连累?”

      ……
      帝君所述的每一件罪状,都振聋发聩。
      拷问直击灵魂,锥心刺骨。
      是啊,被他连累的死伤者,已经数不胜数。

      数日前,三界之内遍地火光冲天,漫天的大火,烧了一场又一场,尸殍遍野。
      这一切,皆因他私纵出赤炎金猊兽之故。
      赤炎金猊兽是上古凶兽,封印于赤铜火玉盘中。貌似雄狮,通体遍布赤焰神火,凶猛异常。它所及之处,遍地焦土,大旱千里。
      若非天外天玹遥神君,使用上古神术湮灭了赤焰神火,又以神剑玄冥镇之,将其冰封囚困于南海,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初,真的没想过会害死那么多无辜之人!

      “时至今日,你可有过半分悔意?你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
      帝君怒目,雷霆万钧。

      事到如今,大错已经铸成,悔亦或是不悔都为之晚矣!
      “既有当初,我便想过今日。”他沉吟了片刻,目光决绝的望向天阶之上掌握三界生死的帝君,道:“我自知罪无可恕,无可辩驳。事到如今,只求以死谢罪,告慰亡灵。”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这么着急以死谢罪?”
      温润如玉的嗓音从诛仙台远处高空传来,语气颇为戏谑,满含调侃之味。

      话音刚落,一道五彩斑斓,似丹霞般的华光自天际坠落,化为了人形。
      来者俊美清雅,霞姿月韵,衣袂飘飘,腰际飘带似有梅染。他右手摇着象牙质地的月影流光扇,左手掌心撵着一串琥珀色的菩提。

      “折颜上神!”
      仙界众人依礼参拜,帝君亦拱手作揖。

      折颜步履轻快,春风拂面,仿若此来天界是有喜事一般,皎若朝霞的水袖翩翩一挥,示意众仙免礼。

      爱徒出事之前,折颜便已销声匿迹许久,仙踪难觅。
      今日,骤然现身,总不会是为了来观刑的。
      其目的……不言而喻。

      帝君背于身后之手,不由握紧,心想:他今日现身,或许是好事。

      折颜无视众仙聚集在他身上的灼灼目光,睨了眼跪在诛仙台之上的少年,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浅摇着骨扇,一言不发,便往诛仙台走去。风度翩翩的姿态,任谁看了都觉得有点儿浮夸。
      走至近处,他弯下腰仔细打量了跪在白玉雕花玉石之上的人一番,忍不住奚落,“啧啧啧,你今天要可惨了!”
      这句轻快的调笑,与此刻诛仙台四周肃杀、杀气腾腾的氛围,格格不入。

      周围安静了下来,就连天边流动的浮云,都透着诡异的静谧。

      少年抿着唇,喉结滚动,似是想说什么,又碍于场合,终是忍了下去。他执拗的侧过脸去,不愿与这位近在咫尺的人对视分毫。
      折颜怎么会遂了他的愿,便又故意走近几分。在他身前半蹲下身子,歪着头,无限贴近那已渐染绯色的脸,将人端详审视了一番,半嘲道:“小狐狸,也会有破相的一天?”

      期间,折颜不断摇晃着手中那柄胜似白玉,仿若美人骨般的折扇,炫耀显摆之意溢于言表。

      淡淡的香味逐渐飘散,细嗅便能发觉,空气中已弥漫开似有若无的醉人花香。

      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少年眸波流转,终于忍不住微抬起眼皮,神思游离的望向他手里流光溢彩的象牙折扇。
      他盯着那柄冰肌玉骨的折扇,恋恋不舍的样子,似是垂涎可口的食物,希望将其一口吞入腹中。
      可一想到当前的处境,他炽热的眸光,逐渐变得黯淡,片刻的欣喜,化为无声的言语,像在与已不属于他的东西,落寞惜别。

      “别打我扇子的主意!”
      在少年炽热的目光中,折颜阖起手里的折扇,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抬手用扇骨敲了敲少年皎若流雪的发冠,玉石相撞,发出玎玲的声响。

      “我的……”
      下意识的反驳,剩下的话哽在喉咙口,少年没有继续往下说。

      谁的,已经不重要了!
      今天,他横竖是要交代在这儿了!难不成,要向折颜这只脸皮比天还厚的老凤凰,将月影流光扇讨要回来,再带进坟墓里去吗?

      神器认主,这把偏爱美人的折扇,本属于他。
      当初,月影流光扇在一众仙姿绝色的美人间,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坚定不移的选择了他。
      作为这名场面的见证者之一的扶苍仙君,曾经指着这件宝物怒斥其‘贪图美色’,并嘲讽其‘色令智昏’。
      说来好笑,月影流光扇认主之时,放着一众九天仙女不选,竟然选择了一只狐狸。这只狐狸若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女狐,也就罢了。偏偏这只狐狸,又是一男子。
      月影流光扇,七彩华光斐然,如月影随行,扇面镂空的雕花,花纹繁复,其中花鸟鱼虫皆纤毫毕现,精妙绝伦,堪称鬼斧神工。折扇法力无边,自带异香,有凝神调息之效,可助其主提升修为。如此宝物,自然惹人垂涎,也免不得有人,因此愤愤不平良久。

      如今,美人扇终究落入早早就觊觎它的人手里。

      “折颜上神,今日驾临天界,是为了此子?”
      帝君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道。
      他倒想看看,折颜上神,今日能维护自己爱徒,到何种地步。

      折颜眉色微挑。
      “是!”
      凝眸片刻,又舒展容颜,淡笑着说:“也不是。”折颜见帝君似有不悦,也不在意。
      他今天,就是来搅局的!
      “帝君不是正准备处刑吗?不用顾虑本神,快些宣布玉旨吧!”

      “……”
      帝君本以为,这只老凤凰今日来此,怎么都要与仙界四圣辩驳、掰扯一番。他也可借此机会,在刑罚时稍稍放水,以减轻此子死前的痛苦,也算偿还当初狐帝,相助天界之情。
      可折颜这不符常理的言行、举止,不经让帝君,疑从心起。
      这位上神,今日,莫不是,想劫刑场?

      “狐帝之子白初,你盗取仙界回魂草,推倒昆仑不死树,私盗上古神器寒髓冰鼎,纵凶兽赤炎金猊为祸六界。凡此种种罪状,证据确凿,天地共鉴。白初,你可认罪?”

      少年眉眼微垂,语气冷冽卓绝,偏执的回道:“帝君,我已说过,不知姓甚名谁,您又何必,非要牵扯上狐族?”

      “小九!”
      观刑者中,一紫色仙衣女子泪眼婆娑,已经泣不成声。她身旁傲立一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子,双目如墨,青衫如雾,紧紧拉住女子双臂,用力拦着,不让她冲出去。

      少年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落下,收回泛红的视线。
      心中默念了声:五姐,对不起!
      “我本是青丘山野间,一只无名无姓的杂毛野狐狸。灵界狐帝心慈仁善,在我濒死之际,将我捡回了涂山,救了我一命。如今,我已是在劫难逃,没理由拖累救命恩人全族,与我一同赴死!无论天规如何处罚我,我都认!我闯下的祸事,与狐族无关。涂山一族,对我所行之事,并不知情。其族受我牵连,遭受仙界非议、怀疑,实属无妄之灾,还望帝君明鉴,放过狐族!”
      皓衣少年神色坚定,毅然决然。脸上那道鞭痕处,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如雪的衣衫上,犹如红须朱砂,宛若玉蝶梅蕊。

      “此子身世密辛,不知帝君可否知情?”四圣之一的神仙尊者,询问帝君,见帝君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情,又继续追问:“是否有其他人证?”
      “本神可以作证!如小狐狸所言,他确实是白言从青丘,捡回去的野狐狸!”折颜衣袖蹁跹,轻摇折扇抬起手,语气轻松。
      极炎仙君:“上神的证词,怕是不能作数!”
      天界皆知,这位上神信口雌黄、胡诌乱造的本事,在天界堪称一流。不知多少仙家,在他身上栽过跟头!
      再加上,犯罪之人是他的徒弟。现下作证,恐有包庇、维护之嫌!
      “极炎仙君,你这是什么意思?”折颜冷眼,斜睨着站在帝君右手边的仙者,“怕我包庇这只小狐狸?”
      极炎仙君板着脸,不痛不痒的回了句:“不敢。”他为人刻板,很是见不得这只老凤凰,轻薄张扬,恣意逍遥,不喜循规蹈矩的模样。纵然此刻,他心底厌恶不满,却因其身份,不敢明言。

      “不敢?”
      折颜冷笑了一声,倏地收起月影流光扇。他本想好好嘲弄这古板、刻薄的老道一番,却被一疏朗、淳厚的声音打断。
      “上神稍安。此子身世,关系狐族生死,事关重大。极炎仙君未免六界非议,不过郑重其事了些,也无可厚非。”
      “扶苍仙君,横插一脚,究竟是想斡旋调和,还是党同伐异,想要拉偏架?”
      折颜今日现身天界,本就带着十成的怨气。现下,那暴脾气又窜了上来,那就一点亏都吃不得了。

      扶苍仙君背手,垂立于帝君左侧,一手把玩、转动着他的碧玉长箫,湖蓝色的衣袂翩翩,周身似有雾气。他此刻的举止,与之前轻摇折扇的折颜,恰有相似之处。不过,他的眉眼间颇具正气,比之折颜,看似正经不少。
      “折颜上神,误会了。”扶苍仙君目光炯炯,话锋一转,淡淡开口,“本君,也可作证!”

      “?”
      帝君与极炎仙君闻之,皆神色骤变,可心态却是两极。
      “扶苍君,此言属实?”
      帝君迫不及待的求证,若是真的,狐族就有了一线生机!

      “嗯。”
      扶苍应了声,眼底清澈无波,目光一直停留在折颜身上。

      两人对视了片刻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折颜上神,不知怎的,竟收敛了目光,刻意撇过头,躲避了扶苍的视线。

      “简直荒谬!帝君都不知晓的狐族密辛,扶苍君从何得知?扶苍君与狐族的交情,难道比帝君还要深厚?莫不是扶苍君想偏袒故旧,便信口雌黄?”
      扶苍忽然开口,相帮折颜的意图明显。这让极炎仙君不得不质疑他言语的可信度。

      “呵!”扶苍仙君淡笑着叹息了一声,“极炎仙君,还真是喜欢,疑心生暗鬼啊!”
      话毕,他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嘲讽归嘲讽,但这小狐狸的身世,今天还是要讲清楚的。只是众仙是否有胆量听完,就另当别论了!
      “这只小狐狸的身世,六界之内,除了我与折颜上神,还有一个人,也可作证!”

      折颜心间震颤,立时失了分寸,他几乎脱口而出,“扶苍!”

      众人难得一见,折颜面露惧色的模样。

      “折颜上神,这是心虚还是害怕了?”极炎仙君觉得十分新奇,倒也越发好奇,扶苍口中那个可以作证的人,究竟是谁!“扶苍君,若是籍籍无名之辈就莫提了,免得遭人耻笑。”

      扶苍冷眼,云淡风轻的在极炎仙君那张隔岸观火的脸上扫过,面向诛仙台,
      “白初,不如你自己说呢?”
      扶苍知道,若是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日后,折颜这个老家伙,一定饶不了他!
      可若由这只小狐狸自己说出来,那便不一样了。
      可以当众打一打自命不凡的极炎仙君的脸不说……保不齐,还能救他一命。
      就看,这只小狐狸,敢不敢开口了。

      “你快说,到底是谁!”
      原本拦着紫衣少女的男子,现下,主动冲了出来。距离诛仙台的少年,不过咫尺之遥。他满目猩红,激动异常,双拳紧握,情绪复杂的嗔视着诛仙台上的白衣少年。
      他是狐帝的第七子,名唤白真。也曾是,最爱他的……七哥!
      “白,初!”
      男子咬牙,唤出了那个许久不肯叫的名字!

      少年不敢抬头,如瀑的发丝垂于鬓前,遮掩住他双眸中的光影。他双唇紧闭,嘴角轻颤了半晌,愣是一言不发。
      此刻,诛仙台下,白真那道怒目而视的灼热目光。
      于他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凌迟般,痛苦煎熬。

      僵持许久,终是那个说出‘恩断义绝’,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先低下了头。
      “小初,你抬头看看我。想想阿爹、阿娘,阿兄,阿姐,还有涂山的万千子民。”
      白真泪如雨下,浑身瘫软,跪在了原地。
      “你别不开口好吗?”
      那些积压在他心头的情绪,恨也好,爱也罢,此刻都化为了最脆弱、卑微的祈求。
      “你就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狐族的子民,因你获罪受株吗?”白真泣不成声,“小初,别怕,七哥陪你去死!请你让阿爹,阿娘有尊严的活下去。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如今,他只求最后一丝希望,让无辜获罪的涂山狐族,从这场灭顶之灾中得以抽身。

      “对不起……”
      白初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他于心难安,那句‘七哥’,如鲠在喉,再也没有颜面叫出口。

      这幅生离死别的画面,折颜不喜欢,也见不得。这和他预料的场景,不一样!
      他烦躁的来回踱步,如热锅上的蚂蚁。
      任谁看了他这副焦躁的模样,都觉得他预备随时劫刑场救人。

      “折颜上神,您爱徒四肢束着的,可是锁妖链。还请您老人家,千万三思而行,别打错了主意!”
      极炎仙君好心提醒。
      可他那番话,折颜听起来,更像是威胁与警告,这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越发不畅。

      忽而,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升起两簇烈火。刹那,他背后生出一双如烈焰般,无与伦比的凤凰羽翼,羽翼光彩夺目,绽放出五彩斑斓的华光。

      众神被这一幕惊呆了。

      如火般的羽翼,裹挟着灼热的巨浪,将众仙震得东倒西歪,就连法力最为深厚的帝君都被震开数米。

      那双流光溢彩的烈火凤翼,悬停在极炎仙君的头顶之上,如同泰山压顶般,迫使其双膝弯曲,跪在了原地,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法起身。
      “看来,本上神还是太好说话,太过宽容。纵的你这位后生,如此目无尊长,不知天高地厚。你三番两次,对本尊出言不逊,莫不是,也想尝尝这诛仙台的滋味?”

      “上神息怒!”
      众仙震惊之余,跪了一地,连连为其求情。

      折颜现出真身,当众惩戒天神,数万年来,从未有过。以至于,众仙都忘了,即便尚未飞升,他血脉中,潜藏着无边的神力。

      “折颜上神,有话好说。”帝君连忙走下玉阶,行至折颜面前,拱手作揖,“上神若有旨意,不妨明言,天界自当遵从。”

      “自当遵从?”折颜玩味品着帝君这句话,冷脸邪笑,“我若是……命帝君降下玉旨,屠尽涂山狐帝全族,你敢遵旨吗?”

      帝君听罢,汗流浃背,不敢应声。
      在场众仙,皆瞠目结舌,噤若寒蝉。
      最为吃惊的,当属扶苍。他很诧异,折颜竟会对爱徒见死不救!外加折颜冷着脸,说的那番话,根本不像在开玩笑。

      “看,你不敢!”折颜满目皆是嘲讽之色。“帝君包藏私心,对自己的准亲家,下不去死手!现下,就连处决一只小狐狸,都要畏首畏尾。这可不像,帝君一贯统领三界的风格啊!”
      “.……”
      折颜抬起一只手,指向诛仙台,“好了,帝君现在回答我,他,该如何处置?”
      帝君汗颜,虔诚回禀,“引天雷,受九九八十一道紫光雷鞭。推下诛仙台,尽散修为,入六道轮回。”
      “凭他犯下的错,竟还能入六道轮回?”
      折颜调笑。
      笑着笑着,神色却黯然了下来。他目光冷冽的望着少年皓衣之上的斑驳血迹,落落失神,眼眸茫然、空洞。
      “他犯下的罪孽,唯有处以极刑,方可赎清。剥灵丹,抽灵筋,断灵脉,剔灵骨,贬谪九幽之地,历遍孽境、火海、冰山、血池,去三魂、散七魄,永世不入轮回。”

      声声入耳,宛若魔咒。
      少年仿佛听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暗无天日的未来。
      无论生前,或是死后。
      只要记忆尚存,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赎罪,直至灵魂消亡,魂飞魄散。
      死,并不可怕。
      但此刻,他承认,他怕了。

      九重天上,似有一阵清风拂过。

      该来的人,终究还是来了。折颜内心窃喜,可面色依旧冷冽,沉声道:“帝君,不如就从剥灵丹开始吧!”
      “.……”
      炽热的羽翼,凌空划过,折颜收了神力,将一双凤翼藏入体内,眼眸中的烈火也随之熄灭。
      极炎仙君欲哭无泪,浑身瘫软,跪在原地。

      折颜?扶苍错愕的望着他,内心疯狂叫嚣:你真是疯了!

      帝君如芒在背,迟疑之际,玄色的锁妖链已遍布金光。伴随着锁链收紧的声音,少年被玄色锁链牵引捆绑着,升入空中。

      原本霞光满天,云卷云舒的九重天,一阵疾风骤起,刹那间,天地为之变色。
      如墨般浓重的积云,瞬间,如山洪倾泻,海啸奔腾,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九重天上空,不断翻涌、变幻的乌云,将天界围的密不透风。汹涌的黑色巨浪,当空连成延绵起伏的山峦,无穷无际。

      扶苍仰面,伸出掌心,一阵寒风拂面,吹起湖蓝色的衣袂,襟飘带舞。
      “九重天,起风了!”
      ……

      一声惊雷,响彻九霄。
      一道银光划破天际,列缺惊世,宛若紫色的银蛇。
      素练当空,黑色的雾气弥散,在空中凝结成晶莹的水珠。
      只消片刻,漫天如霜,白雾茫茫。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漫天流雪,如玉沙,似琼花,悄悄然间,翩翩而至。
      素尘滑过少年的眉心,落在眼睫之上。
      他瑟瑟的阖上双眼,面若死灰,心坠深渊。

      他,来了……

      闭上双眼,脑海里便浮现出,长生殿前那颗,如烟似霞的流苏树的倒影。
      它也曾满枝簇簇,繁花似锦,四月雪压满枝头,花香袅袅。
      清风拂过,花雨漫天,一如此刻,洋洋洒洒,飞舞飘落的银霜。

      若可以,他想将如尘的雪,连同那些铭刻心底的记忆一起,燃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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