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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应急通道的冰冷金属梯级带着潮湿的锈蚀感,林序的每一步都踏在粘腻的黑暗里。头顶安全屋的光亮很快被吞没,只剩下脚下几级被紧急照明微光勉强勾勒的轮廓。空气越来越浑浊,混合着污水、霉菌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气,还有一种……许多信息素沉淀发酵后的、令人作呕的甜腻。像腐烂的花浸泡在铁锈水里。
      他的兔耳在狭窄空间里不得不紧紧收拢,但依然能捕捉到远处管道深处传来的、诡异的水滴回响,还有某种滑腻的、鳞片摩擦水泥的细微动静。是幻觉吗?还是“蛇”的领域里,真的有蛇在游走?
      梯级终于到了尽头,眼前是一条半坍塌的砖石隧道,墙壁上糊着厚厚的、颜色可疑的苔藓类生物。远处有微光晃动,不是灯光,更像是某种荧光涂料或生物发出的幽绿光泽。通道壁上用猩红的喷漆涂鸦着扭曲的符号和警告语,其中一个反复出现的标志,正是一条盘绕昂首的蝮蛇。
      这里就是“暗渠”。城市光鲜表皮下的溃烂静脉。
      林序的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他摸索着冰冷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前进。脚下的地面时而是湿滑的苔藓,时而是硌脚的碎石,还有黏腻的、不知名的污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毒气。后颈的腺体在浑浊的信息素环境里隐隐作痛,军用抑制剂的效力似乎在快速消退,让他感到一阵阵虚弱的眩晕。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拐过了几个岔路口。隧道开始变得开阔,两侧出现了一些用木板、铁皮和防水布胡乱搭建的窝棚,有些里面透出摇曳的烛光或劣质电池灯的冷光。影影绰绰的人影蹲在阴影里,或靠在墙边,目光如同实质,黏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贪婪或漠然。他能闻到各种各样的信息素:Alpha的暴戾、Beta的平庸、Omega的甜媚或惊恐,全都混浊不堪,扭曲变形。
      一个窝棚前,一个顶着弯曲羊角、满身酒气的山羊Alpha醉醺醺地打量着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他帽檐下露出的兔耳尖端,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嘿,稀罕货……迷路了?羊爷爷带你找乐子……”
      林序低下头,加快脚步,手指紧紧攥着口袋里周凛给的金属片,冰冷的触感是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的东西。他能感觉到更多的目光汇聚过来,像黑暗中窥伺的群狼。
      “生面孔。”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旁边阴影里传来,带着蛇类吐信般的咝咝气音。林序浑身一僵,慢慢转头。
      一个身形瘦长、几乎隐没在黑暗里的身影靠在锈蚀的管道上。只能看到他下半张脸苍白得不正常,嘴唇很薄,嘴角似乎天生带着一丝冰冷的弧度。他的眼睛在暗处闪着微弱的光,瞳孔似乎是竖着的。
      “垂耳兔……很少见。”那声音继续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趣,“干净的味道。迷路的小兔子,不该来这里。‘暗渠’会吃了你。”
      林序强迫自己镇定,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我……我找人。”
      “哦?找谁?”阴影里的“蛇”向前倾了倾身体,林序能闻到他身上传来一股阴冷、甜腥的信息素,像潮湿的泥土和腐败的植物根茎混合的味道,让他后颈的腺体又是一阵刺痛,甚至有些麻痹感。
      “一个叫‘渡鸦’的。”林序说,紧紧盯着对方,“还有……关于城西一家诊所的事。”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阴影里那双竖瞳骤然收缩,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林序脸上。周围几个窥探的身影似乎也向后缩了缩。
      “诊所……‘渡鸦’……”蛇一样的男人低低地重复,声音里的咝咝声更明显了,“你知道得不少,小兔子。但也太多了。”他慢慢直起身,林序这才看清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材质奇特的紧身衣,行动间几乎无声无息。“‘渡鸦’聒噪,已经闭上了嘴。至于诊所……”他发出一声短促的、令人极不舒服的冷笑,“那不是你该打听的地方。”
      他向前迈了一步,那股阴冷甜腥的信息素猛地增强,带着明显的攻击性和某种神经毒素般的麻痹效果。林序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眼前阵阵发黑。兔耳无力地垂下,耳朵里嗡嗡作响。
      “你身上……有讨厌的味道。”蛇男又靠近了一些,苍白的手指伸出,似乎想触碰林序的后颈,“雪松……还有‘灰刃’的标记?呵,执法官的宠物,也敢独自溜进蛇窝?”
      就在那冰冷指尖即将碰到皮肤的刹那——
      “离他远点。”
      低沉、冰冷、裹挟着暴风雪般凛冽怒意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隧道另一端响起。
      雪松与寒霜的信息素如同实质的冰潮,轰然席卷而来,瞬间冲散了蛇男阴冷甜腥的气息,甚至在浑浊的空气中清出了一片带着锐利寒意的领域。
      林序艰难地转头,看见周凛的身影出现在隧道拐角。他不知何时赶到,黑色战术服上沾着灰尘和几处不起眼的深色污渍,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几乎要凝结成冰的怒火,死死锁定着蛇男。银灰色的狼耳因暴怒而完全向后压平,紧贴着头皮,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呼噜声。他的尾巴没有摆动,而是像一根绷紧的钢鞭般僵直在身后。
      他手里握着一把已经上膛的配枪,枪口稳稳地指向蛇男的眉心,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关节捏得发白。
      “周凛……”林绪哑声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和如释重负。
      蛇男的动作僵住了。他缓缓收回手,竖瞳眯成一条危险的细线,看向周凛,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却加深了。“‘灰刃’……来得真快。为了这只小兔子?”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没了之前的戏谑,多了几分忌惮和阴冷,“可惜,这里是我的地盘。你的枪,吓不到地下的蛇。”
      “试试看。”周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鼓点上。他手中的枪没有丝毫晃动,“‘蝮牙’,把‘渡鸦’交出来,还有你知道的、关于诊所和RTS的一切。否则,我不介意把你这截‘暗渠’彻底翻过来,看看下面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蛇虫鼠蚁。”
      被叫做“蝮牙”的蛇男脸色更加苍白,周围的阴影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有更多的人在聚集。
      “‘渡鸦’?一个试图偷走‘母巢’秘密的蠢货,自然有他的去处。”蝮牙嘶声道,目光却瞥向林序,带着恶毒的兴味,“至于这只兔子……他身上有‘标记’的味道,很淡,但逃不过我的鼻子。‘母巢’会对他感兴趣的。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灰刃’。”
      “标记”?林序浑身发冷。是指哥哥接触过的RTS残留,还是今天那诡异的扫描和刺痛?
      周凛的瞳孔猛地收缩,信息素中的暴风雪瞬间加剧,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刃。“找死。”他声音刚落,枪口火光一闪!
      并非射向蝮牙,而是射向他头顶一根锈蚀的管道支架!
      “咔嚓——哗啦!!!”
      锈蚀的金属和碎石混合着积年的污垢轰然砸落!蝮牙身影诡异地一扭,如同没有骨头般滑入旁边的阴影,堪堪避开了大部分落物,但也被扬起的灰尘和碎屑弄得狼狈不堪。
      “抓住那只兔子!”烟尘中传来蝮牙气急败坏的尖利嘶鸣。
      几条黑影从不同方向的窝棚和管道后扑出,直冲林序!他们的兽化特征各异,眼神凶悍,信息素混乱而充满攻击性。
      周凛的动作更快。他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到林序身前,一手将他猛地推向身后相对安全的墙角,另一只手的手枪连续击发!子弹精准地打在扑来者脚前的地面或旁边的墙壁上,溅起火星和碎屑,逼得他们动作一滞。
      “躲好!别出来!”周凛低吼,将配枪塞进林序冰冷颤抖的手里,“会用吗?扣这里!对准靠近你的任何人!”
      不等林序回答,他已经转身迎向扑来的敌人。没有用枪,而是近身格斗。动作迅捷狠辣,带着狼族特有的爆发力,每一次肘击、膝撞、拧摔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闷响和痛苦的闷哼。雪松信息素如同狂暴的风雪,压制着周围混乱暴戾的气息。他的尾巴像钢鞭一样横扫,将一个试图偷袭的、兽化特征为獾的Alpha狠狠抽飞出去。
      林序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砖墙,双手死死握着那把沉甸甸的、还带着周凛体温的手枪,枪口颤抖地对准混乱的战团。他从未碰过枪,冰冷的金属感和浓烈的硝烟味让他窒息。他看到周凛在数人围攻中闪转腾挪,肩头被一把生锈的匕首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迅速浸湿了黑色布料。
      “小心后面!”林序尖叫出声,因为一个躲在管道后的、有着蜥蜴般细长尾巴和鳞片的家伙,正悄悄举起一根铁管,砸向周凛的后脑!
      周凛仿佛背后长眼,猛地矮身,铁管擦着他头顶掠过。他反手抓住对方手腕,一拧一拉,同时侧身一脚踹在对方膝窝,蜥蜴男惨叫着跪倒,被周凛顺势用膝盖压住了脖颈,晕死过去。
      但这一下也让他露出了破绽。蝮牙如同鬼魅般从落石后的阴影里窜出,苍白的手指呈爪状,带着那股阴冷甜腥的麻痹信息素,直掏周凛后心!
      “周凛!”林序目眦欲裂,恐惧和某种说不清的冲动压倒了一切。他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隧道里震耳欲聋。后坐力让他整条手臂都麻了,枪差点脱手。
      预期的命中感没有传来。他睁开眼,看到蝮牙在最后一刻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度扭开了身体,子弹擦着他的肩胛飞过,带起一溜血花,打在后面的砖墙上,火星四溅。
      但这一枪也打断了蝮牙的攻击节奏。周凛抓住这电光石火的机会,回身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砸在蝮牙的胸腹之间!
      “呃!”蝮牙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暗色的血,竖瞳里充满了惊怒和怨毒。他死死瞪了林序一眼,那眼神冰冷黏腻,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
      “撤!”他嘶哑地发出命令,身影如同融化的墨迹,迅速没入旁边一条更加狭窄黑暗的岔道。其他还能动的袭击者也连滚爬爬地跟着逃窜,转眼间消失在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深处。
      隧道里只剩下弥漫的硝烟和灰尘,浓烈的信息素残留,以及痛苦的呻吟。
      周凛没有追击。他急促地喘息着,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暂时安全,然后才快步走到林序面前。
      林序还举着枪,手指僵硬,脸色惨白如纸,兔耳紧紧贴着头发,剧烈颤抖。
      周凛伸手,稳稳地握住他持枪的手腕,将枪口压下,然后小心地把枪拿了回来,关上保险,插回枪套。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却又不失谨慎。
      “谁让你来的?”他的声音很冷,比刚才面对蝮牙时更冷,灰蓝色的眼睛里翻滚着后怕、愤怒,还有一些林序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不是让你留在安全屋吗?”
      林绪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他看着周凛肩上的伤,看着那双盛满怒意却依然清晰映出自己狼狈倒影的眼睛,所有的辩解和理由都卡在胸口。
      “我……‘渡鸦’可能知道我哥哥……”他最终只能挤出这句。
      周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怒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一丝无奈。“‘渡鸦’已经死了。”他声音沙哑,“我们找到了他的……部分。被‘处理’过。线索断了。”
      死了……林序眼前一黑。
      “但‘蝮牙’的话,证实了一些事。”周凛语气凝重起来,他看向林序,目光锐利,“你身上,确实有某种‘标记’残留。可能是你哥哥接触RTS时,通过血缘或相似腺体产生的某种微弱共鸣,也可能是他们后来用更隐蔽的方式留下的。这种标记,像黑暗里的灯塔,会指引猎手找到你。安全屋的独立系统能屏蔽大部分信号,但在这里,在靠近‘源头’的地方,它会被放大。”
      他顿了顿,看着林序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些,但依旧严厉:“所以,你现在明白,擅自跑出来有多愚蠢了吗?你差点……”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林序的身体晃了晃,军用抑制剂的副作用、极度的恐惧、还有刚才那一枪耗尽的心力,终于在此刻爆发。他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周凛立刻伸手接住他。温热的、带着甜暖兔类信息素和淡淡惊恐汗味的身体落入怀中,轻得让他心头一紧。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林序的颈侧和腺体,体温偏高,脉搏过快,但暂时没有发情热失控的迹象,更多是虚脱和应激。
      他不再说话,一把将林序打横抱起。林序的兔耳无力地垂落,蹭着他的下巴,绒毛柔软。
      周凛抱着他,快速向隧道的另一端,一个相对干净、有微弱应急灯光的岔道走去。他的步伐稳健,但灰蓝色的眼睛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前后左右,狼耳竖立,捕捉着任何可疑的声响。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毫不在意。
      怀里的Omega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却又有着孤身闯入蛇窟的惊人莽撞。这种矛盾,让周凛感到一阵陌生的烦躁和……更强烈的保护欲。
      “‘母巢’……‘标记’……蝮牙……”他低声咀嚼着这些词,眼神冰冷。
      他原本只想追查陈年旧案,还受害者一个公道。但现在,事情显然比他想象的更庞大,更黑暗。而怀里这个意外闯入的垂耳兔,已经成了风暴中心最脆弱的那个点。
      他必须更快,更狠。在“母巢”再次伸出触手之前。
      前方岔道尽头,隐约传来属于城市正常通风系统的、规律的气流声。那里通往相对安全的地面区域。
      周凛加快了脚步。
      他没注意到,在身后黑暗的隧道深处,一双冰冷的竖瞳,正透过管道缝隙,幽幽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蝮牙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露出一个残忍而兴味的笑容。他摊开掌心,里面是一个微小的、已经破碎的透明胶囊,残留着一点点无色无味的气体。
      “标记……已经加强了。”他嘶哑地自语,“‘灰刃’,你守不住的。‘母巢’……很快就会来接收它的新样本了。”
      黑暗重新合拢,只有污水的滴答声,在寂静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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