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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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段默珩六点睁眼。
他盯着天花板，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不是他出租屋那块霉斑丛生的天花板，是白微谌客房里雪白平整、连条裂纹都没有的天花板。
他用了七天时间，才适应睁眼后看不见霉斑这件事。
身体比意识更早苏醒。
他掀开被子，脚踝习惯性下地，脚尖精准地套进拖鞋——白微谌买的拖鞋，二十五块，折旧后算他十五，账还欠着。
他现在已经不会光脚在屋里走了，因为白微谌曾说过“地板上凉，如果生病，买药钱算你自己账上”。
段默珩从床头摸出记账本，翻开最新一页。字迹还是不好看，但工整，每个字都立在格子里。
【Day 7】
支出：早餐¥2
支出：午餐¥25（鸡胸肉丸意面+西兰花）
支出：晚餐¥30（牛肉+红薯+青菜）
支出：运动服折旧¥1（累计折旧¥30）
支出：拖鞋折旧¥0.5（累计折旧¥15）
收入：无
结余：-¥58.5（总负债¥223.5）
他盯着“总负债”那行数字，已经不像第一天那样焦虑得想砸东西。
三百八十二块现金还藏在床垫底下，一分钱没动——白微谌没再提过这笔钱，他也默契地没拿出来。
好像只要那叠皱巴巴的纸币还在，他就还是段默珩，还是那个口袋里有钱、心里就踏实的段默珩。
晨跑从三圈变成五圈，配速从七分半提到六分半。
他不再像第一天那样跑到吐血，反而能在最后一公里加速冲刺。白微谌始终跑在他前面半步，呼吸不乱。
段默珩盯着他汗湿的黑色T恤下摆，肌肉线条在晨光里隐现。
他忽然想起第一天被按在地上时，白微谌膝盖压在他背上的力道——那是能碾碎他的力量，可这些天，这人连碰都没再碰他一下。
除了第一天那杯水。
“加速。”白微谌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打断了他的走神。
段默珩咬牙跟上，脚步踏在小区塑胶跑道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他已经不会刻意绕过那些晨练的老头老太了，反而会在超越时自动放慢速度，免得带起的风掀翻人家的太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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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白微谌不在，段默珩练完字，做俯卧撑。
一组三十个，五组，中间休息三十秒。做到第四组时，门铃响了。
他警惕地走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是个染黄毛的小子，二十出头，脸上有块疤——段默珩认识，叫阿坤，以前跟他在一条街混过。
他犹豫了。门铃又响三声，阿坤压低声音喊：“段哥，是我！开门！”
段默珩回头看了眼客厅墙上时钟，十点四十五。
白微谌十二点回来，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伸手握住了门把，金属的凉意让他清醒了一瞬。
“段哥，有笔大生意，”阿坤的声音更急了，“老地方，李老板那事，有人出这个数——”他在门外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段默珩脑子里立刻跳出这个数字。
五万块，能还清白微谌所有债，还能剩下许多，这对他来说与巨款无异。
门把拧动。
“让你进去？你他妈当老子是死的？”阿坤的声音突然变成惨叫，“哎哟白警官！轻点轻点！”
段默珩猛地拉开门，看见白微谌攥着阿坤的手腕反剪在背后，膝盖顶在对方腿窝，把人死死按在墙上。
阿坤的脸挤得变形，黄毛糊了一脸。
“私闯民宅，”白微谌说得很慢，“够拘你十五天。”
“我、我就是来找段哥叙旧……”
“叙旧？”白微谌抬眼，看向门口的段默珩，“认识？”
段默珩喉咙发干，他盯着阿坤，对方正拼命给他使眼色。
那是求救，也是威胁——如果他不认，阿坤出去会把他“叛变”的消息传遍整个圈子。
“不认识。”段默珩听见自己说。
白微谌没再看他，扭着阿坤就往外走：“跟我去趟局里，说清楚什么叫‘大生意’。”
段默珩站在门口，看着白微谌把阿坤塞进电梯。阿坤回头看他，眼神怨毒。
电梯门关上，楼道恢复死寂。
段默珩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转身回屋，关门，上锁。他走到书桌前，翻开记账本，手抖得差点握不住笔。
他在“收入”那一栏，写下了今天的第一笔收入：
【收入：避免犯罪一次¥50000（未获得）】
墨迹晕开，他盯着那行字，像盯着自己的脸。
~~~
白微谌中午没回来。
段默珩没吃午饭，因为冰箱里的意面他没热，懒得动。
他趴在地板上，俯卧撑一组一组地做，做到双臂失去知觉，做到汗水把运动服浸透。
他在惩罚自己。
五万块，就这么飞了。
他告诉自己不后悔，可心里像被猫爪挠。白微谌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替他做决定？凭什么掌控他见谁不见谁？
可另一个声音说：阿坤那种“大生意”，哪次不是坑？上次就是阿坤牵线，让他去收李老板的“欠款”，结果李老板儿子真有心脏病，差点闹出人命。
段默珩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板，脑子里两个声音打架。
最后他爬起来，去卫生间用冷水冲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段默珩，你他妈就值五万块？”
可他还想补一句：五万块，能还清白微谌。
这句他没说出口，因为镜子里的人眼神闪躲。
下午三点，白微谌回来了。他换了身便服，手里拎着个超市购物袋，神色如常，像刚才是真的只是“顺便”抓了个人。
“午饭没吃？”他扫了眼厨房没动的意面。
“不饿。”段默珩坐在沙发上，没看他。
“不饿也得吃，”白微谌把购物袋放桌上，“晚上加练，空腹会晕。”
段默珩这才注意到，他买的东西里有牛排，有鸡蛋，还有一箱牛奶。
“我买的，”白微谌补充，“算你账上。今天开始，你增肌，每天蛋白质摄入不低于一百克。”
段默珩抬头：“为什么？”
“因为你太瘦了。”白微谌说。
他忽然问：“你审他了？”
“嗯。”
“他说我什么了？”
“说你重义气，”白微谌把牛排放进冰箱，“说你见钱眼开，说你早晚还得进去。”
段默珩攥紧拳头：“你呢，信了？”
白微谌动作没停，把鸡蛋一个个码进冰箱：“信前两条，第三条看情况。”
“看什么？”
“看你。”
段默珩不说话了。他盯着白微谌的背影，这人肩很宽，把便服撑出平直的线条，像一堵墙。
他忽然很想问问这堵墙，到底能挡多少风雨。
但他没问。他问的是：“阿坤会进去吗？”
“会，”白微谌关上冰箱门，“十五天。出来后，他不敢找你。”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你归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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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是牛肉和红薯。
段默珩吃得干干净净，连红薯皮都剥下来堆在碗边，像堆小山。
白微谌看着他吃，忽然说：“以后吃红薯，皮可以吃。”
段默珩一愣，看他：“皮苦。”
“皮有营养，”白微谌夹起自己那份红薯皮，放进嘴里，“苦的东西，往往有用。”
段默珩没接话，但下次咬红薯时，把皮也嚼了。确实苦，但嚼到最后有丝甜。
饭后是练字。今天练的不是“人”，是“忍”。
白微谌说：“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段默珩写了三十遍“忍”，每一笔都带着气。
气阿坤，气白微谌，气自己。可写到第三十遍时，他忽然觉得这字没那么难看了。
【支出：晚餐¥30】
他记账，字迹比昨天又好了点。
【收入：白警官请吃鸡腿¥0（人情）】
他犹豫很久，在“人情”两个字上画了个圈。
白微谌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湿着，水珠顺着颈侧滑进T恤领口。他路过段默珩房间，瞥见记账本，脚步一顿。
“人情不算收入，”他说。
段默珩吓了一跳，回头看他：“我没记……”
“那就别记心里，”白微谌擦着头发，“人情要还，但不是用钱。”
段默珩攥着笔：“那用什么？”
“用你半年后，不偷不抢，自己站直了走出去，”白微谌说，“那就是还我。”
段默珩盯着那一圈水渍洇开的墨迹，忽然问：“我站直了，你就不管我了？”
白微谌擦头发的动作停了。
他看着段默珩，眼神在灯光下很沉，像漩涡要把人吸进去。
“站直了，就不用我管了。”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段默珩对着那行字发呆。
他盯着“人情”那个圈，忽然用笔把它涂成了实心，涂得用力，纸都快破了。
然后他在这团黑疙瘩旁边，用今天最工整的字迹，写下一行小字：
【目标：半年后，站直了走出去】
写完他愣了，想把这行字划掉，可笔悬了半天，还是没下得去手。
他关了灯，躺在床上，摸到枕头底下的三百八十二块。数了第三十一遍。
数完他忽然觉得，这钱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他欠的债，已经不是三百八十二块能还清的了。
他欠的是白微谌的人情。
而人情，不能用钱还。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