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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少年不知愁滋味(十七) ...

  •   看到晏寰用这样深邃的目光看我,我倒有些害怕,慌乱地擦去那个名字,解释说:“你别误会,刚才只是我贪玩瞎写的,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个凡人,入瑶碧派才不过短短十年,什么高深仙术都没学会,怎么可能会你所说的经纶。”

      晏寰向我步步靠近,并向我伸来一双骨瘦的大手。我自然而然地就往后躲,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命令我:“别动!”晏寰的手攀附上我的肩膀,顺着手臂一路向下滑,他的力气不是很大,只是让我觉得极为不舒服,厚实的手掌扣住我的手,我能够感觉到从他掌心传来的丝丝温度,引得我呼吸有些紊乱。等他放开我,我已紧张得憋出一身热汗。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冷丝丝地问我:“若是凡人,为何会有一身仙骨?”

      我一愣,不知他在胡说些什么,我修仙不过十载,还未历劫成仙,怎么可能修出一副仙骨?我撇了撇嘴,说:“你是不是摸错了,我真的没有历过劫,要不你再摸一遍?”他的眉锁得更紧,对我伸出的双手视若无睹,问我:“你的师父到底是谁?”

      我在心里暗笑他记性差,才没多久跟他说过的事情这会儿又给忘了,我叉着腰,字正腔圆地回答他:“听好了,我再说一遍,我师父是瑶碧师尊誉斐。”

      “你师父是何时拜入瑶碧?又是投在谁的门下?”

      晏寰仿佛是想彻底摸清师父的底细,其实他若是问我师父的身家背景,我倒是还可以给他讲上一二,只是师父的师父是谁,又是何时拜入瑶碧门下,我可真是不清楚。我对他摇头,甚为坦然地回答他:“我不知。”

      “那你知道些什么?”他有些不耐烦。

      “师父是神农氏族的人,父亲是炎帝老爷子,师父他......他修为很高,脾气也很好。”我费尽心思才拼凑出这一句,这些年来我果然是个不称职的徒弟,过得颇为糊涂,连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

      晏寰顿了顿,眼睛里布满神思,随后他的目光又扫向我,说:“你可知瑶碧仙山从不收凡人做弟子,一为凡人资质差,不宜授业,二为凡人寿短,不宜修仙。你说你是凡人,我暂且信你,只是你即为凡人,又说自己没有仙骨,我问你,你修仙十载,十年间你的身体可有丝毫变化?”

      我原以为自己是受了瑶碧山的仙气才生长得这样缓慢的,如今听晏寰这样问,似乎有他的道理,我心里犯嘀咕,嘴里嚅喏地说:“确实没有变化,那么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眼角折了一下,浅笑着说:“我倒是有个很好的推测,有人在你拜师之前,给你换了副仙骨,他想要助你成仙,让你不老不死。”

      “你......你胡说,我根本不记得有这件事!”我反驳。

      晏寰说:“许是那个人抹去了你一部分的记忆,你不记得也是正常。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师父在收你为徒之前,都做过些什么。”

      “当时我们村子被马贼洗劫,有人闯进屋想要掳我走,恰好师父赶到,从那个马贼手中救下我,然后......然后我就突然到了瑶碧山。”或许是被晏寰说中了,我记不起从村子到瑶碧山之间到底了发生了什么。

      我仔细去琢磨晏寰的话,忽然觉得背脊一凉,他的这种推测初想会觉得荒诞,待到自个人想明白,却也觉得并非不可能发生。如果当初真是师父偷偷给我换了骨,又把我的记忆抹去,那么这真是我此生所遇之事中最为恐怖的一件。

      晏寰冷哼了一声,说:“看来是我猜对了,你不记得一些事情吧?”我咬住唇,无法想象师父对我抽筋拔骨的样子,这就意味着曾几何时,我在师父眼里不过是只砧板上的小猪,绑过手脚,挨过屠刀,或许这也意味着向来温良的师父其实根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纯良。

      我不自觉地捧起挂在胸口的大王八,里面的重明鸟眼珠发出清脆的声响。师父,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却欠我一句为什么。既然对我这般好,却又为什么瞒着我为我换骨?

      手中的旋龟壳冷不丁地被夺走,丝绳被扯断,脖子火辣辣得疼痛。失了旋龟壳,万物顿时失去光彩,我眼前的一切笼罩在灰蒙蒙的雾霭下,单调沉闷得让我心惊。我才知道,一个人若是习惯了美好的东西,便是很难再忍受过去的苦难,因为一个人的心境变了,就不可能再找回来。

      晏寰拿着我的东西在手里把玩,我伸手去夺,却被他闪身夺过,他问我:“这是宪翼水中的旋龟与重明鸟的眼珠,你佩戴它们,莫不是五识失常?”我真是恼了,讨厌了他质问我的语气,愤愤地反问他:“那又怎样?”

      他挑了挑眉,说:“看来你不但资质下品,而且天生有残疾,你师父竟然还肯收你为徒,为你换骨寻方,若说你这个师父对你没企图,我绝对不信。”他的话在我脑海里回荡,有关师父的记忆搅成颗蚕茧,胡乱抽丝剥茧后,引出千丝万缕,绞得我脑袋疼。

      我用手搓着发烫的耳朵,算是求他:“你别说了,你说的我想不明白。”晏寰果然不再说话,将旋龟壳丢还给我,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你既然有修习经纶的天赋,我也闲来无事,从明天起你随我修习经纶。”

      只因我鬼使神差地用精魂写了晏寰的名字,又恰巧被他看见,他便觉得我是个奇才,在修习经纶禁术方面有着特殊的天赋。我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想法,就这样草率地认定了我,他将我一切的解释都看作是狡辩,也并不管我愿不愿意,下令将我禁足,日夜不停地传授我经纶。

      折腾了足足五日,我终于用我非同一般的脑壳子向他证明了一点,我对经纶禁术实在是七窍里通了六窍,剩余一窍不通。此刻,我正啄着杯子里的小酒,哼着小曲,斜眼去瞄被我惹了一肚子隐火的晏寰。我忍不住嗤笑出声,他冷言瞟我一眼,沉着嗓音问我:“昨天教你的还记得多少?”

      我打了个酒嗝,微笑着伸出三个手指,他的眉头皱成川字,问我:“三成?”我摇头,说:“不,不,三个字。”晏寰脸色铁青,“噌”得一声从桌边站起来,桌子一阵乱晃,我扑上桌子,死命地按住酒壶。他转身甩袖,怒道:“早知你是酒鬼,就不该给你沾酒。”

      我嘟嘴瞪他,仰头又灌下一杯,舌头在嘴里肥大起来,让我说不清楚话,我告诉他:“谁让你这里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给人吃的,也就只有这酒,味道还成,也让我感觉不到饿。”

      他说:“你有仙骨,根本饿不死。”

      我的爪子在桌子上反反复复的抓着,包了一眼窝子的眼泪鼻涕,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我饿不死,可是我是真的很饿,我现在连把你吃了的心都有。”他听了我的话,表情甚为不屑,道:“丢了旋龟壳,或是吃了黎谌药就什么也感觉不出来了。”我对他说:“我不骗人,自然也不骗自己。”

      晏寰甩袖,摆给我一张臭脸,说:“等你酒醒了,我再来教你。”

      我趴在桌子上,眼前的晏寰模模糊糊,叠成三个,我打趣他:“你是书里的伯乐,可我不是千里马,我早说我不行,你偏不信。”

      他冷言:“我说你行,你就行。”他想离开,却被我喊住,我费了很大的劲才飘飘然晃到他面前,还未开口,就觉得脚下一软,他手疾眼快,把我的身子重新拉正,我很严肃地告诉他:“你不知道,我有病。”没想到他笑了,说:“的确,脑子有病。”

      我脑子混沌,腔里忽然燃起把大火,我拎住他的衣襟,酒气都快喷到他的脸上,我一字一顿地说:“阿寰,我是说真的!”他推开我的手,不悦地转头,说:“好,我听着。”我向下看,一下子握住他的手,他反抗,我呵斥:“别动!”

      我将他的手按在我的胸口,他的手倒是很老实,僵得和块铁一样,丝毫不敢变动,我调息好自己混乱的呼吸,对他说:“我师父说我这里有病,心轮都被封住了,所以我绝对不行。”晏寰的手逐渐在我手中握成一个拳,神色也越发凝重,我朝他傻笑了几下,噗通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我酒醒,拍着晕乎乎的脑袋,才知昨天喝酒误了事,没有听师父的话,把心轮被封的事情告诉了晏寰。除了对师父有些内疚,我却并不觉得有多大关系,我只庆幸自己向来生活检点,没有酒后吐真言,把自己给卖了。

      自从那日之后,晏寰便不再逼迫我修习经纶,我无所事事,整日在子午地渊宫到处找吃的。闲逛了几天后,晏寰又在我面前出现,他说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说完就化蛇而飞。我吓得腿软,跌在地上,惊声大叫:“蛇妖啊!”

      它的眼珠子瞪得和灯笼一样大,忽闪忽闪地朝着我眨,它的头凑到我的脖子边,衔住我的衣领,一下子把我甩到他的背上。晏寰嘱咐我:“抱紧了。”说完他腾空而飞,像一支离弦的箭,穿梭在漆黑的血河池底。

      晏寰带我来到一处潋散着金光的地方,正中有一个小池子,上方有小渠滴落水珠,汇聚成一汪明蓝色的池水。晏寰丢我下地,转眼就恢复成翩翩公子的模样,我咽了口水,问他:“你想干什么?”

      晏寰甩袍跨上池沿,他用花瓣盛舀出一点池水,递到我面前,命令我:“喝下去。”我跳离他三丈开,僵脖子不喝。他眼角微微一弯,说:“你不喝,信不信蛇妖吃了你。”他用手掰我的下巴,把水往我的嘴里灌。我背脊嗖嗖的凉,死命地踢他的脚,他闷哼一声,甩了花瓣,说:“好了,全喝下去了。”

      我怕他灌我毒药,拼命捶胸顿足,想要把东西吐出来,无奈水已下肚,连一指甲盖也没吐出来。他冷笑一声,说:“烛九阴的龙髓,助长修为的圣品,你可真是不惜福,刚才那一点白送了你一千年的修为。”

      晏寰口中的“龙髓”,初下喉觉得彻骨的冰凉,随后就像是一团火,灼烧我的身体。我的喉咙嘶哑,说:“好难受。”他告诉我:“你没有修出过灵虚子,耐不住烛九阴的胜阳之气,我再送你一样东西,龙颔之下千金之珠。”说完,他就把一颗金色的珠子打入的肚子,体内的热度瞬间就汇聚到肚子中的那颗珠子里。

      我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连连喘着粗气。还没等我细想晏寰到底要做什么,他的爪子又搭上我的肩膀,毫不费劲地又把我拎到一个地方,那个前些天到过的黑色花海。他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命令我:“跟着我。”晏寰走向花海,我不知他这是哪来的闲情,居然要我陪他赏花,我跟在他身后,百思不得其解。

      相比前些天的妖娆,今日的花已有些败了,那些腐败的花瓣撕裂出点点金丝,飘扬在空中。我眼见着那些金丝如虫子一样钻进我的身体,渐觉周身越来越凉,脚也越来越虚。我只能拉住晏寰的衣摆才能勉强前行,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我直直地撞进他的怀里,抬头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回答:“赠你修为是想替你拔去主宰五识、智慧心轮上的彻骨钉,至于帮你蓄养鬼力,是不想别人看出鬼力之下的龙气,我不想你破解上古混魔经纶之后,出去被人发现血河池底所发生的事情。”

      我抓住他,质问他:“你凭什么那么肯定,认定我能帮你破解上古混魔经纶?”说完这一句,我就耐不住头晕,身子一路向下滑,他不发一言,将我搂在怀里。

      晏寰终于将实情告诉我,只因他师父同我一样,天生便能操控精魂,而她恰恰是书写上古混魔经纶的那个人。我才知道,原来是他师父将他困在这里,我想他一定是做徒弟的时候不乖,他师父为了惩罚他才把他关在这里。

      我终于知道,师父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两个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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