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遗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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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逍想到得意处，忍不住嘴角微扬，眼波流动。他本英俊过人，此时华灯素月下更兼清神透骨，逸秀倜傥。若换个多情的在这里，不过惊鸿一瞥便会将心交付。可惜在座三人都各怀心思，倒白白的明珠暗投。
宋青书忧心师叔，只恨不能立刻化身咆哮马，将杨逍摇得东倒西歪质问他后来到底如何；殷梨亭既悬心师弟安危，对着他又心绪烦乱至极，一时恨不得落荒而逃，一时又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周颠倒看个真切，却想：杨逍这小子今晚不知抽什么风，活像一只发/情的猫，不出声也叫/春，没好气的催促：“你拿什么关子？还不快说！”
杨逍淡淡一笑，道：“那姓鹿的老者面上掠过一层黑气，唳声道：‘你想得多明白也当不得事，今日管叫你插翅难飞！’说话间飞身而出，直击莫七侠面门。莫七侠亮剑迎上去，两人就此动起手来。”说到此处若有所思，那日两人相斗的场面再度浮现眼前，“莫七侠剑法刚柔相济，果然了得。那老者的武功却十分诡异，一时间倒有些难分轩轾。我本觉得怎么也要百招外才能见个输赢，可越看越觉得不对。莫七侠剑术固然精强，可下盘却有些虚浮，显是早就有伤在身。”说着向殷宋两人看去，果然瞧不出什么惊诧之色，暗忖：是了，原来武当中人早已知道。续道：“我还在疑心，忽听那老者一声大笑，随即便是啪的一响，原来莫七侠已与他在空中生生交上一掌。那老者好生了得，不过晃了一晃旋即站稳。莫七侠却退了五六步才稳住身形，忽然低头哇的吐了一大口血。其时火影幢幢，我只见他面孔惨白如纸，衣襟上点点全是血渍。”
他口齿伶俐，说得活灵活现,周颠仿佛身临其境，暗道：糟啦，这可怎么办才好？忽听啪啦一声，宋青书已拍案而起，身前酒盅滴溜溜打个转，跌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恍若不觉，眼睛死死盯住杨逍大声道：“你说我七叔和他击掌吐血？”面上肌肉抽动，明明青春少年，此时看来竟有些可怖之意。
他这下举动极为无礼，然而座中几人全无察觉。殷梨亭闻得师弟受伤，心中仿佛压上千斤大石，只觉连喘息也无比费力，一时哪还顾得上前尘旧事，眼望杨逍，浑身发冷，只怕他讲出噩耗。
杨逍眼眸一暗，慢慢点头：“正是。”忽然叹了口气，“这下击掌太快，我欲待相救却已迟了。那老者嘿嘿冷笑，道：‘不想你早就带伤，还逞什么英雄？今日就留下罢！’那黑衣少女本在一旁静静看着，此刻扑上前去叫了声莫七侠，忍不住抽泣起来。莫七侠却似全无知觉，一言不发，两只眼睛只瞪着那老者，活像把他吞下去一般，半晌终于恨声道：‘这是玄冥神掌？原来伤我无忌侄儿的就是你！’”
殷梨亭遽然而起，颤声道：“什么……玄冥神掌？”
昔日张三丰百岁寿诞上鹤笔翁假扮蒙古兵，被张三丰发觉后出手夺下张无忌，然而张无忌日日饱受煎熬，不得已送到蝴蝶谷后便失了踪迹，武当众人只当他重伤不治，每每思之都伤心异常。武当七侠中只有俞莲舟曾与玄冥二老之一交过手，殷梨亭和莫声谷等甚至连面都不曾照见，然而张无忌阴寒入体苦受折磨的情形落在眼中，实是刻骨铭心。
当日俞莲舟曾说自己虽身受此玄冥神掌，但运气并无凝滞之感，张三丰谆谆告诫诸弟子道：“那是托了你们‘武当七侠’大名的福。以这玄冥神掌和人对掌，若是对方内力胜过了他，掌力回激入体，施掌者不免受大祸。以后再遇上此人，可得千万小心。”当时各人即凛然遵了。莫声谷私下又向二师兄打听过过交手情形，对这玄冥神掌虽未领教，却早知其详。是以两人方一击掌，他就觉得一股阴寒之气直冲肺腑，念头急转之下，当即脱口叫破。
杨逍不知其中究竟，当时见莫声谷目眦尽裂浑不在意己身为难，已觉诧异，此刻见殷梨亭脸色惨白，眼中又是怒火又是悲愤，更是愕然，疑惑道：“殷六侠，这到底……”
殷梨亭不愿同他多说，痴立半晌，重重跌回座位。
武当七侠手足情深，张翠山自刎之后不过留下张无忌这一点骨血，然而即便张三丰以武林第一人之尊向少林低头恳求，却终于无法保全得住。师兄弟几个引为平生最大恨事，是以当日莫声谷一知这人便是害了张无忌的罪魁祸首，当真是怒不可遏。然而此刻殷梨亭听到杨逍转述之言，耳旁响起当日师尊叮咛，心头沉重无比。
这些年他无有一日不思念五哥，无有一日不惦记张无忌下落，誓要找到凶手报仇雪恨。不想却在此时得了敌人踪迹，然而事情偏偏如此不巧，恐怕五哥之仇无报，反倒又折了七弟……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周身发寒，虽在盛夏之夜，却连心底也结出寒冰。
宋青书自然深知玄冥神掌厉害，是以杨逍一提两人击掌便即失态，听到杨逍细述详情，心底一个声音陡地叫响：莫声谷不会就这般，就这般……然而书里肯定没有，难道是因为……我？
他心如乱麻，抬眼见殷梨亭神色大变，情知眼下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镇定了心神向殷梨亭低声劝说道：“殷六叔莫急。侄儿见杨先生如今尚这般镇定，想来事情定不会太糟，至于张……无忌兄弟之仇，慢慢计较不迟，左右有了敌人消息，难道还怕他会上天入地不成？”
他年纪虽小，然而语气沉稳气度从容，声音中更仿佛有莫大自信，殷梨亭被他一言提醒，头脑登时清醒。他深吸了口气，也不等杨逍开口，一把抓起酒壶对着壶嘴咚咚咚灌了大半，将酒壶向旁一掷，大声道：“杨先生请你痛痛快快的说罢！我七弟究竟怎样！那老者姓甚名谁！”
杨逍适才见宋青书言语举动全不似其十数岁的年纪，心头微震，又听他口称殷六叔，不由想起三年前将女儿送至昆仑的另外一个少年。
那少年当日面对自己的挽留，也这样宛如成人，看着自己的眼睛道：“殷六侠是我师叔，自先父逝世，殷六叔待我和亲叔叔没有分别，我受纪姑姑的嘱托，送不悔妹妹到昆仑山来，对殷六叔可不免……不免心中有愧了。”他虽语气平静，然而语意中叱责之意再明确不过。那时正当愧悔痛涩，心绪烦乱无比，于那少年也就没怎么留心，若非不悔日日念着无忌哥哥，恐怕连那少年的名字也记不起来，此刻脑海中犹如劈过一道闪电，将前尘往事如一一照亮，一切当即通透：原来那少年便是张翠山之子张无忌，竟然身受玄冥神掌我全不知。看莫声谷和他的模样，定是没了张无忌消息，恐怕也不知当年他曾千里迢迢送不悔送上昆仑……不过，不过此事……
他本不愿在此时被勾起最大的心事，然而却偏生在无意中被挑将起来，夜阑人静时也罢了，然而此刻对了殷梨亭，胸口仿佛被一根钢针扎透。饶是他武功高绝，七窍心肝，却全当不得这铁针轻轻一刺，仿佛连半丝呼吸也痛到难以为继。
一千个原委一万个因由都在他心中回荡，然而心底深处却清清楚楚：这些不过是借口。
眼见殷梨亭扬头痛饮，这本是再合他心意也没有，然而突然之间，他的心脏仿佛被生生扯裂。即便就是酒后吐真言又如何？真的假的又怎样？大错终已铸成，以殷梨亭的性情，难道会和自己破镜重圆？
终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痴梦。
宋青书见杨逍忽然之间面色黯淡，对自己的话仿佛充耳不闻，还以为莫声谷当真命陨当场，着起急来冲他高声道：“杨先生，后来到底如何？”
杨逍意兴阑珊，再也没有初时逗弄的心思，淡淡的道：“那老者笑道；‘枉武当派自称什么名门，连我等师兄弟也不认识。看你是将死之人，教你个乖，当年抓走那小孩的是我师弟鹤笔翁，老夫名唤鹿杖客。莫七侠点头道；‘鹤笔翁，鹿杖客，这笔账我武当记下了！来日必当重重奉还!’原来他竟是全没将己身安危放在心上。”
周颠听得神往，拍腿嚷道：“这位莫七侠当真是条汉子！后来怎样，后来怎样？”
杨逍在他迭声催促之下，眉宇间反倒透出几分倦意，只道：“那老者又嘲笑几句，便想上前动手。莫七侠这等好汉，休说他是……”话到此时骤然一收，道：“我又怎能让他折在鞑子鹰犬手上？于是我便抽个冷子闪身向前，出其不意袭鹤笔翁，他全没戒备，我又运气奇好，居然一下逮个正着。”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然而无论是宋青书还是周颠均知所谓运气好云云纯属托词，鹿鹤齐名，鹿杖客如此武功，鹤笔翁又岂是庸手？何况更在重重包围之中孤身擒敌，虽以杨逍这等绝顶高手，亦是天大难事，当中更不知经过多少波折风险。
周颠和他共事多年，如今虽有些不情愿的佩服，也不禁暗自奇怪：杨逍这小子我行我素，从来就不是什么行侠仗义之人。何况这才提过敌人棘手才埋下火硝之物，怎么突然之间就会挺身而出？古怪，古怪，实在古怪。看样子他分明要说什么“休说他是……”怕这才里见真章，只是不知却要讲些什么？
殷梨亭自然知杨逍言下之意，眼神垂落不去看他，听到他出手知道七弟当是无恙，惶急之情渐渐散去。酒意重重翻将上来，只觉五脏六腑被烧成一片灰烬。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遗恨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