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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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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
冬季过去，我一直惦念雪天的那位少年。张起灵，宛如河流，或山川的，他的名字，生命终止的时间，就连死神之眼也无法看见。
白石川的落樱时节，住持予我一方木匣，说是十五年前与琴一并携来，却未及交待，这日忽地忆起，便托我给他带去。我别了住持，在山脚的川涧旁折一枝初放的白山茶，去见那个人，如久远的季节，这花终年不谙时序地绽落，仿佛他自己就是全部的季候。
他住的地方我在古画里见过，小桥深巷，白墙青瓦，屋檐下是草痕，纸伞边是梨花，清明雨落石板路，像平安时代的京都。我一扣铜绿的门环，小院就悠然敞开，这是暮春时节，他立在院中，倚一柄竹帚，扫开一径故雪，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来了。
我把木匣和住持的信笺并那枝白山茶交予他，他竹帚往我手里一递，转身到屋里去了。我向院门扫出一条小径，竹帚就留在门旁。堂屋里尽是古色古香的旧物，那放白山茶的瓷瓶已古得见不出原色，他一身不知何年何月的白衫仔裤，往来其间竟也调和。
一室不知名的茶香，他倒茶时随手阖上一只相架收入抽屉，不过我看见了，照片上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不，他现在看上去比那人还年轻，最多十八岁。
木匣里是几十支古远的简牍残片，他拾起一支静视半晌，兀自捧木匣转过屏风向内室，我在屏前案旁，品过半盏他烹的苦茶，回甘时分进去看他，悠长暗淡的走廊尽头是一道竹帘，我踏微空的回响走过去，帘后是那把古琴浸在云母石的小池里。
注氧与过滤装置静静蜂鸣，池中该是循环的无菌蒸馏水，东京警视厅留存陈年证物也用这方法，不同的是他池中养了青红两尾小鱼，我叫不上名字，也从未见过，它们轻啄去朽木和腐质，吐出半透明的丝，琴上千年的裂痕就渐渐弥合。
他盘膝坐在池畔，木匣中的竹简一片一片入水。他看着池水说离开太久，那把琴对墓室和主人的记忆都风化了，独自一人无法回去，即使带他去找，也未必能认出来。我说，不能留下。他抬起头，安静地望着我，说，不能。
—桃花源—
我导师常说，精神分析与灵异之学就如同哲学和宗教一样互为表里，无法相信病人说的话，就无法治愈他。所以小凯说见过我，那就一定见过，不过我不清楚，是哪一个他，因为那以后他不再和我说话。
为了令每一个他都和我认识一下，我请了三天病假，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牛奶和苹果汁代替静脉注射的镇定剂和维生素，用药几乎停止，他对此并无异议。大多数时候眼里只有玩具小熊，从不关心我在做什么，但我的拥抱亲吻他也从不拒绝。
用三天时间看完小凯的病案，幼稚园每天说谎，寄宿学校每夜出逃，退学之后每月离家出走，似乎更像是某种求援，他的心结何在，我一时也无从知道。因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不是一个病人，从未躁动不安，从未试图逃离，偶尔噩梦魇住了，只要我在耳畔低唤他的名字，就能令他平静下来。
第四天早晨我在床边和他早安吻，把家的钥匙放在他手心，叮嘱他出去要锁门的时候，已经做好随时去全世界找他的准备。回到实验室就是昏天黑地的报告分析和结果预测，一抬头望见隔过花园的宿舍楼已灯火通明，蓦然想起说不定有个小家伙正抱着小熊蜷在那扇暖色落地窗边等我。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转动钥匙，家门刚打开，就看到客厅沙发上半睡半醒的孩子丢开小熊一跃而起冲到玄关，扑过来的时候迟疑了一秒，被我一把拥入臂弯搂紧。父亲的骄傲和情人的满□□织在一起的幸福，相拥的半分钟里致命地击中我，后来相处的漫长时光中，和他离得再远，再怎么想念，都舍不得回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