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三十四 ...
-
宝珠认出了他的声音，随意，戏谑，又冷冰冰的声音。
那个黑衣人，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与聂永清之间的事情。
皇上还留了他在景赋宫中当差，而此刻，他就站在她的身后。
好恐惧。
宝珠的身子打起冷颤。她不敢回头面对，却觉得身后的影子渐渐靠近了过来。
“哟，丫头，我们又见面了。上一次在素锦阁见面，你凶巴巴地要和我决斗，这一次在景赋宫见面，你怎么又换了副没礼貌的嘴脸？我与你打招呼，你却连个正脸都不给我瞧一下。”
聂宝珠听了，只得冷静下来，缓缓回过头去。
身后果真是站着他，挺拔的身姿，正抱着双臂瞧着她，嘻嘻而笑。而今，他没穿夜行衣，也没蒙面。身着宫中侍卫服，一张脸映在月光之下，虽算不得英俊，却也有几分邪性的潇洒。
且……
宝珠不知为何，脑海蓦地一片空白，手脚发冷！
他像一个人，一个一直住在她记忆深处的人！
宝珠于是痴痴望了许久，才错愕地出声问道，
“你是谁？”
“我？”男子依旧笑着，道，“皇上没向你介绍我吗？以后我与你都在景赋宫中办事，你做宫~~~女，我是侍卫，可要好好相处。我叫关盏鹏，若你喜欢，大可以叫我关大哥的。”
“关盏鹏……”聂宝珠喃喃重复，细细想过，从未认识这个名字的人。但细瞧他的样貌，错不了，一定见过他！
可，是在哪里，在何时见过他？
聂宝珠沉着脸，脑袋里一遍遍翻阅过从儿时到下山，入宫的记忆。
忽然，记忆中泛滥起一片血海。血海中浸着她儿时亲近的仆从，魏师傅，宋厨娘，三婶……而血海的一旁则站着他，提着刀，望着自己……
聂宝珠陡然清醒，失声尖叫起来，
“我认得你！你才不是什么庆王府的手下关盏鹏，你是崇真教的暴民！你叫关大刀！我一辈子都记得你，你……”
宝珠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就被关盏鹏狠狠捂住了嘴巴，死死把她拖入了花园的假山丛中！宝珠拼命挣扎，无奈在他怀中自己弱得好似小鸡。在暗淡的光线下，只见关盏鹏的眼睛好似狼一般发出寒冷的光，他冷声道，
“小姑娘，你居然还认得出我，我真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过我想你已经见识过我的功夫了，我要掐死你陈尸荷花池，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既然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不如有话好好谈。你若是同意，就眨一下眼睛，我即刻松开手。”
宝珠犹豫片刻，眨了一下眼。关盏鹏满意地点点头，松开了宝珠。
宝珠踉跄一下，大口大口地喘气。且顿时跳开，离关盏鹏三步之远，戒备地瞧着他，说，
“你真的就是当年的关大刀，是崇真教的暴徒？”
“……崇真教的暴徒，我倒真的是。只不过呢，是皇帝叫我扮了后，来宫中救人的。至于‘关大刀’这个名字，很好听呢，我年轻时也的确喜欢用刀。你若以后喜欢，也可以叫我这个名字。”关盏鹏说着，换了副嘴脸，好似换了张人皮。他嘻嘻笑起来，满眼的不在乎，吃死了宝珠没有证据。
宝珠一想，的确，她认出了又如何？难道就凭着儿时一段模糊的记忆就能告发他吗？他难道不会抵赖吗？甚至可能会反咬她一口。
关盏鹏瞧着宝珠眼神凶恶，不言不语，就笑着走近了些，说，
“且，丫头，你所说的那位‘关大刀’似乎是你的故人呢！又似乎，当年那位‘关大刀’还放过你，留下你的性命。你现在有命能在皇帝身边当差，不是应该好好地感激他吗？且，那位‘关大刀’似乎知道你很多秘密，比如你的身份，你的家世背景。你若是真的要狠狠揭穿他，就不怕那位‘关大刀’也狠心起来，拉你下水吗？”
宝珠听了，火热的脑袋顿时冷静下来。
他说得对。无论关大刀究竟是以什么身份，怀揣什么目的入宫的都好，与她何干？她揭穿他，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惹了自己一身腥。
她顶替姐姐宝华入宫，偷龙转凤换去过了一详的朝廷秀女，已经是死罪。若是牵连出聂家杀女祭天的事，又是一单丑闻，不知会给聂家带来多大的血雨腥风。
宝珠虽与爹爹娘亲没有太大感情，但当日偏西门外一聚，得知宝华姐姐被活活烧死，宝珠对聂家人的感情是既恨之入骨，又怀着莫名的愧疚。
说到底，这兴许就是血浓于水。纵然聂家这么对她，她都不希望把聂家的丑闻公之于众，让她一辈子为了家族操心的老父死都不瞑目。
所以，关大刀……啊，不……是关盏鹏说得对。
宝珠于是也淡淡地笑起来，逼着自己换了一张假面孔，抱拳道，
“关盏鹏侍卫，之前是宝珠认错人了。你与宝珠儿时相熟的一位人渣十分相似，那位人渣是崇真教的暴徒，杀人不眨眼。不过关盏鹏侍卫是皇上的手下，将你们混为一谈，是宝珠的错。还请你不要怪罪。”
关盏鹏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他身手敏捷，忽然好似幽灵般地欺身到宝珠身边，出其不意地伸出手，竟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
他说，
“宝珠丫头，你还真是识趣。那位‘关大刀’现在一定很庆幸，当年在刀口下留了你的性命，真是一件幸事。不然，也机会见到你，出落得如此可爱。”
宝珠被他凉凉的手摸了一下，心中大感不适，又后退了一步。
关盏鹏也不再步步逼近，只伸手笑道，
“那既然彼此之间的误会冰释，宫女宝珠是否应该与侍卫关盏鹏，好好地握手言欢呢？”
关盏鹏的手殷勤地伸出好长，宝珠犹豫着，沉默着，关盏鹏就自顾自地牵了牵她的手，握了握，紧了紧。
在月光下，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让宝珠吃不透。
他笑道，
“从今以后在景赋宫中的日子，可能不那么无聊了呢。”
……
宝珠被他强行握了握手，心中负气，失落，难过，五味杂陈。
她真不想与这杀人恶魔多言，于是转身就走，从假山中钻了出去。关盏鹏紧紧跟着她，问她，
“喂，走这么急干嘛？”
“我要找管事宫~~~女织翘。”
“那个织翘负责皇上起居，现在这么晚，皇上大概都就寝了，织翘应该在寝宫伺候着吧。”
“那，我去偏厢。”
“你又不认识，乱走什么。去宫女住宿的偏厢，你的方向反了。我好歹比你早到几日景赋宫，你跟着我走。”
关盏鹏说着，自顾自地转过身。宝珠犹豫了片刻，无奈景赋宫的花园太大，树影婆娑，一时也没有其他宫女太监的影子，便只好调转头，紧紧地跟上关盏鹏。
关盏鹏领着她又绕过几丛假山，翻过了几处凉亭。宝珠紧紧相随，听他又说，
“喂，丫头，你当真的一点也不好奇，你所认识的那位‘关大刀’后来如何吗？”
宝珠冷冷一笑，道，
“我认识的那位‘关大刀’，若不是庆王爷派在崇真教的细作，就是崇真教派入庆王府的细作。反正横竖不是好人。”
“喂喂喂，你可别这么说我……啊，是别这么说那位‘关大刀’。你就不许他年轻时行差踏错入了邪教，后来改邪归正归顺了庆王府，还忠心耿耿地一待就是好几年，表现出众，受人爱戴吗？”
“那既然他待得好好的，何必要往皇宫来？”
“兴许那位‘关大刀’是真的洗心革面，不想被他昔日的邪教朋友纠缠，所以借着皇上要营救爱妃的计划，逃来皇宫里来咯！”
“你撒谎……”宝珠冷冷道，也停住了脚步。
关盏鹏于是也停下了，他回头，望着宝珠清丽的身影，说，
“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就凭你知道我与聂永清之间的约定，知道我和他约定了活命到团圆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撒谎！我与聂永清之间的事，我只在入宫之前告诉过崇真教的那位任游。你若不是近期遇到过他，还好好地长谈过一番，你又怎么会知道的？所以，你说你是想要摆脱从前崇真教的朋友才跑来皇城，一定是撒谎。”
“哼……”关盏鹏嘴角歪歪地笑了起来，“丫头，你说错了。不是我，而是那位‘关大刀’。”
“对。不是你，是那位‘关大刀’。”宝珠沉默片刻，沉沉地跟着笑了起来，“他是他，关大刀。你是你，关盏鹏。而我是我，聂宝华，宫中的使唤名，是宝珠。大家彼此认清楚身份，才好相处。”
关盏鹏于是意味深长地又望了她好久，瞧着夜风如何瞧瞧带起她宫服的裙裾。
关盏鹏笑道，
“你知道吗，丫头？”
“恩？”
“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这算什么？宝珠心中冷笑。
“我不需要杀人恶魔的欣赏，我只求你快点带我出花园……这个凉亭之前到过了，你别再带着我兜圈子了。”宝珠道。
关盏鹏哈哈大笑了起来，“行行行，这就出去。我只不过是想和你多聊几句而已。”
“可我不想和杀人恶魔多言。”
“喂你……别一口一个杀人恶魔的……”这一下，不知怎么，关盏鹏有些动气了。
宝珠便扭过头，不再多说什么。
气氛一下子冷清了起来，关盏鹏也觉得无趣了，几下就带着宝珠出了花园，指了方向给她，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
宝珠寻到景赋宫的偏厢，在织翘姑姑早已安排好的厢房先住下了。
夜里躺在床铺上，她闭上眼，眼前走马观花，出现好多儿时的场景。
她瞧见九姑，瞧见三婶，瞧见宋厨娘和魏师傅是如何照料她成长，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教会她许多奇妙的事情。
想着想着，宝珠的眼泪禁不住地掉下来。
……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