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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 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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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我在木屋里取走盒子和类的果实,通过另一扇门进入宫殿,来到培养室,把它们丢进培养柱里。
对类来说,在出生之前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性别,不过这没有太大的意义。类虽然都有生育能力,但这种能力只有当他们与盒子里的普通人在一起时才能发生作用。所以在这个只有类的世界里,他们无法产下后代,男孩还是女孩,也就无所谓了。
盒子也是一样无法预测,所以经常会出现我们不满意的作品。
我干完了活,离开培养室,到厨房找了点吃的,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把笼子里的小鸟放出来,喂它吃晚饭。
小东西饿坏了,我刚在窗台上撒了一把鸟食,它就飞快地落上去,一口一口啄起来。吃完这堆,它又笨拙地跑向另一堆,直到把所有的碎屑都吃得一干二净,才抬起头,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紧紧盯着我。
“不给你吃了!”我笑着把它抓起来,重新放回笼子,看它凑到放水的器皿边喝起水来,声音响得很。
这时我才突然发现,今天似乎特别安静。
梅塞蒂斯对新东西一向兴趣浓厚,我有点担心他和摩亚会不会把对方杀死——虽然他们都不会死,一边猜测着他现在在干什么,我离开房间沿着走廊向蓄水池走去。
昨天疗伤的时候,我看见陈列柜里有几个尚未完成的检查官。看样子梅塞蒂斯最近也不会有空,不如我把他们完成了,以后派得上用场。
因为类太虚弱,有时候繁重的劳动需要检查官帮忙。除了作为追捕者,检查官也是实用的工具。
到了走廊尽头,经过拐角,我看见摩亚正一个人站在窗边。
还没等我有停下脚步的时间,他就发现了我,转过头来。
我只能继续向他走过去,其实躲开他也没用,我们以后不可能永远不见面。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伸手想扶他的肩,却被他后退着避开。
天黑了,走廊的灯逐渐亮起来,为昏暗的空间染上一层橘色光芒。
“你受伤了。”我看到他身上有一些痕迹。
“有一点疼痛,但不多,”摩亚淡淡地说,“梅塞蒂斯大人说疼痛会加深记忆,这样我或许会记住下次不会再失控,以免伤了西利尔大人。”
“我不生气。”
“这跟您生不生气并没有关系,就跟盒子里的人是否能生存与他们愿不愿意生存是无关的一样,决定权并不在当事人。”
我被他驳得无言以对,只能说:“我可以帮你疗伤。”
他冷笑了一下:“您还真是仁慈。”
“别说太多求死的话,在这个世界有很多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我经过他身边,继续往蓄水池去。
声音停止了。
摩亚不再说话,慢慢地跟着我。
***
果然,培养室那几个检查官还是静静地躺在玻璃柜里,脸上也依然没有打上标记,梅塞蒂斯并没有来过。
我从玻璃柜的角落里拿起放着毛巾的水盆,绕到水池后面,走上台阶打满水。回到原地的时候看见摩亚一副坐立不安,很想离开这里的样子,我知道他是讨厌这股消毒药水的味道。
“你不喜欢这里的味道吧?”我说。
他抽了抽鼻子:“不喜欢,但也没地方去。”
“我把他们搬出来的时候,你帮我扶着。”
我把柜门打开,拉出一具毫无温度的僵硬身体,靠在门上,摩亚小心翼翼地举起双臂扶住它。
类不会害怕未完成的检查官,所以他的表情就渐渐自然起来,但依旧冷漠。
“知道吗?你讨厌医院,就是因为你讨厌这种水的味道。”我把毛巾在淡绿色的水里浸湿,开始擦检查官的头。
“你一开始就知道吧?”他冷冷地问。
“因为我也讨厌。”
“讨厌归讨厌,却离不开。”
“所以更讨厌。”
对话结束了,我们都沉默下来。
过去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以这样的沉默度过,那时谁也没有觉得奇怪。可是现在,同样是沉默,气氛却是如此怪异。
过去是不需要说话。
现在则是不知该说什么。
我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工作上,把检查官的头部擦完后,撩开遮住他身体的长袍。衣服拉开的时候摩亚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没有想到检查官的身体是这样的。
宽大的袍子里并没有常人的血肉身躯,只有一副空空的骨架。甚至连骨架都不能算,只是在该有骨骼的地方支着白色棍子一般的东西,就象木头人那样支撑出一具只有人形却无人身的身体,无力地耷拉着。
这就是检查官,盒子里的人需要却害怕的东西,能够帮助他们管理类的东西。
只是一副单薄的架子。
我把袍子撩到检查官背后,露出整个骨架,开始擦洗。步骤与刚才一样,只是体积变大了,等全部擦完,我已经觉得有点累,停了一会儿才把他挪动到墙边晾着,再取出下一个。
擦洗是让检查官获得生命不可或缺的步骤,只有全身都渗入定量的水,才能进入下一步。
摩亚一直没有说话,也不动,静静地帮我扶着检查官,看我干活。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就是毛巾蘸水时发出的哗哗声。
等全部的事情都做完,已经是深夜了。
我喘了口气,看着一个个靠在墙上的躯体。被水擦过后,他们的脸并没有什么变化,身体却渐渐浮出一层黑雾,越来越浓,逐渐包裹住单薄的骨架,到最后黑雾变成一团浓浓的黑色,从正面看去就像一块黑色的天鹅绒布。
骨架只是在一开始支撑检查官身体的道具,当身体完全变成黑色时,它们就会从检查官的身体里消失。除了头部,检查官没有任何器官,整个身体就是由那团黑雾组成。
所以他们走路时是飘动的。
到这里,检查官的模样已经成型,剩下的就是打上印记,让他们醒来。
我把撩起的袍子重新放下来,遮住已经变化的身体。
摩亚好奇地看着这些不会动的检查官,他也没想到这些让他恐惧的东西居然是这副模样。
“现在你知道,他们只是一团空气,”我说,“你以后不用怕他们了。”
“他们是怎么活过来的?”天真的孩子已经忘记刚才的冷言冷语,饶有兴趣地问我。
“很快就会。”
我从玻璃柜里取出一套大型印章,找出一个十字型,蘸满黑色印泥,小心翼翼地把它敲在白色头颅的正中央,一个一个的敲上去。
印泥干后,袍子底下缓缓伸出细瘦干枯如利爪一般的手。
摩亚惊讶地向后退了两步。
“没事,他们还没有活过来。”我拍拍他的头,又翻了一下桌上的资料本,确定这几个检查官的编号,找出相应的号码,将印章敲到十字印记的中间。
“这就好了?”摩亚问我。
“是啊,现在就只剩等了。”
我的话音未落,摩亚忽然惊叫一声,害怕地向我靠过来。
只见一个靠在墙上的检查官微微动了起来,干枯的双手关节前后扭动,指尖弯曲,又伸直。
随即其他几个也动了,有的摇晃一下,站住了。
摩亚紧紧抓住我的手。
“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轻声宽慰他。
检查官们纷纷站起来,伸手拉起袍子后面的帽子,遮住脸,掩在黑暗里,然后转向我恭敬地鞠着躬。
“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吧,有事我会叫你们。”我挥了挥手。
高大的身形顺从地转向走廊,一个接一个离开房间,渐渐消失在拐角处。
摩亚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检查官没有自我意识,除了执行任务之外,他们只听我和梅塞蒂斯的命令,也算是另一类的侍从吧。”
“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有一个专门放置他们的房间,不过你怕他们,还是不要乱找的好,”我说,“好了,工作完成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到我房间去吧,那里养着小鸟。”
“小鸟?”摩亚一下子兴奋起来,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