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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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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你在干什么？”
我给摩亚喝了一些草药汤，让他的情绪平静下来，睡着了。
正当我抱着他，思考把他放在哪里睡比较好的时候，门口传来梅塞蒂斯的声音。
“让他休息一会儿。”我说。
“怎么这么好心？”
“昨晚他帮我工作，把检查官都做好了，算做奖励吧。”
“难怪我看见好多不认识的检查官在外面晃荡，不过……”梅塞蒂斯轻轻皱眉：“你可别欺负我的宝贝。”
“我没有欺负他。”想了半天，我还是把摩亚抱到床上。
“喂喂，你忘记了吗？在你手里死掉的类可比在我手里死的要多的多，”梅塞蒂斯凑到床边，指尖轻抚着摩亚额前的发丝。
“他们都不是我杀的。”
“是你让他们悲痛欲绝，”梅塞蒂斯眯眼笑着，“我只伤害类的身体，你却伤害他们的心，忘记了？”
“是他们自己想的太多。”
“真的吗？”梅塞蒂斯歪过头，“摩亚可能也会想很多，他已经试着在恨你了，你却又给他希望。”
我叹了口气：“短暂的怜悯不是希望，真正的希望是我立场鲜明地反对你，拯救他。”
“哦，哦，” 梅塞蒂斯又笑，“随便你吧，你总是对的。”
他说着便走到窗边，饶有兴趣地逗起笼子里的小鸟。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
摩亚一直在睡，时常发出梦呓。我几次想要离开，他却半梦半醒的呼唤着我。
“西利尔，别走……”微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没有走。”
“你很快又会走的……”摩亚在梦里轻轻抽泣。
“不会的。”我宽慰他。
“会的……我惹你生气了……你已经不会再爱我……又怎么会一直留在这里……”
“我没有生气。”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那为什么……”
“为什么……”
“……”
声音越来越小，随着微弱的抽泣，渐渐消逝。
我低头吻了吻摩亚冰凉的前额。
如果我知道你错在哪里，又怎会不告诉你。
然而这世上的错，大多并无缘由。
***
“这些种子摘下来以后一定要好好照看，否则的话…………”
主人说的话，我一点也听不进去。
今天，他教导我们田园里的工作。
天气很好，植物也都很精神的绽放着。花园里一片姹紫嫣红，每一处景物都美得让人驻足。
可惜我也不关心这些东西。
除了梅塞蒂斯，现在什么都吸引不了我的注意力。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主人手中小小的种子，柔软的长发不停被微风吹起。
“西利尔。”严厉的声音直传耳膜，我的背上似乎被尖刺扎到了一般。
我猛得一抖，慌乱地转过头，正迎上那双不愉快的眼睛。
“你在看哪里？”
主人说话的时候必须认真听，这是我们要遵守的首要规则。
“对不起……”我小声嗫嚅着低下头。
“我知道你很喜欢梅塞蒂斯，可是等一会儿有充足的时间看，你何必这么着急。”主人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我知道，他一直以为我喜欢梅塞蒂斯，因为我总是不停地看他。
可是主人不知道，我看他，只是羡慕他，想弄明白他的美丽究竟从何而来。
弄明白和他同样的我，为什么就不能像他一样这么耀眼。
“梅塞蒂斯，我刚才已经把种子的原理讲解过了，”主人的语气在梅塞蒂斯面前变得柔和起来，“现在你告诉我，你们两个为什么能够获得永恒的生命？”
“普通的类还是种子的时候是不需要用水浇灌的，而我们还是幼苗的时候就喝着水，身体内的细胞被进化过，不会因为流血而消耗。”
“很好，那怎样才会死？”
“在得不到水的治疗之前就受了致命伤，导致心脏停止跳动。”
梅塞蒂斯流畅地回答着，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对死亡不抱存任何恐惧。我们都相信在主人的庇护之下，我们是永远不会有危险的。
听了梅塞蒂斯的回答，主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可以去玩了，西利尔先不要走。”
梅塞蒂斯发出雀跃的欢呼，离开之前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在他心里，生活只有单纯的学习和玩耍，他不明白也不在乎我在想什么。
梅塞蒂斯走后，花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我和主人两个人。
我忽然觉得很开心。
只有我们两个人。
没有梅塞蒂斯，没有侍从，没有任何人。
最好主人一直不要说话，这样我就能永远呆在他的身边。
“西利尔，你看起来不太精神。”主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开口问我。
“没有，”我笑了笑，“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你睡觉一向不踏实，这令我很担心。我将你们制作出来，是希望你们能开心地在我身边，这里除了我，你们就是主宰，你们没有做不到的事。”
“如果自己真的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就来告诉我。”
解决不了的困难。
我欲言又止。
我和梅塞蒂斯从一颗种子里诞生，外表内在却截然不同，这就是我的困扰。
但即使告诉主人，他也只会笑着说“你们各有各的优点，这正是生命的可爱之处。”
由心而生的思虑，诞生于我，也只能靠我自己终结。
“我带你去看一样有趣的东西，”主人安慰地说，“希望你能高兴一些，跟我来。”
这就是我第一次认识盒子。
在那个狭小的木屋里，听着主人解释盒子的原理时，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
原来除了这个没有同类的孤独世界之外，我们可以自己创造出更小的世界。我们可以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盒子里无法预测的生命进化，以及观察生活在盒子里和我们有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语言，却比我们弱小的多，名叫人的生物。
“你来看。”主人把望远镜交给我。
我接过去，凑到镜片前，看见这么小的盒子里，居然有这么多生物在忙碌。
盒子里的人们有着自己的生活，因为弱小，他们需要为生存不停地努力。他们会衰老，会生病，轻易就会死亡，只要我的手指轻轻碰一碰盒子的边缘，里面的整个世界就会发生剧烈地震，人们会惊慌失措地东奔西逃。
“要是你愿意，也可以去里面玩，在外面总会有觉得无聊的时候。”主人说。
“怎么去里面呢？”我问。
“你看见很多地方，都有带着钟的建筑物吧？那就是中转站，与盒子里的门相连。”
“好有趣。”
“还有其他有趣的事，就等你自己慢慢去发现吧，”主人笑了笑，“你不像梅塞蒂斯那样什么都能玩，所以我送给你这个游戏。”
“我可以一直玩下去吗？”我问。
“只要你喜欢，随时随地都可以。”主人宽容地回答。
我却感到一丝不安。
我得到了玩弄盒子的权力，但里面的人们并不知情。
那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是否也有一种力量在玩弄我的世界？
我的思绪，我的忧心，我和梅塞蒂斯与生俱来的不同……我生命中的一切，完全是主人精心培育的自然惊喜吗？
是不是在我们的世界之上，有一种更神秘的力量在操纵着我们的喜怒哀乐？
主人看我出神的样子，轻轻握紧了我的手。
“事物的存在，就是世界的规则，不要想去窥破它。”
“你应该像梅塞蒂斯那样，不要思考你不应该去想的东西，这只会带给你痛苦。”
***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摩亚站在窗前，沉默地凝视望着远方。
“你醒了，”我说，“晚上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
“我好荣幸。”他漠然道。
“你在看什么？”我问。
“看这个世界的边境。”
“这个世界是没有边境的。”
“如果一直走一直走呢？”
“不可能，如果可以，我们现在已经不会在这里。”
世界边境，只是一个虚无的词语。
无论如何，我们都到达不了那个地方。
如果我们孤身乱闯，就会迷路；如果做了准备，出去的那一天必然会下起倾盆大雨，甚至发生自然灾害，破坏我们所有的计划。所以我才确信，在这个世界之外，必然还有更强大的生物，将我们囚禁在牢笼里。
“你不要想着逃走，那是不允许的。”我说。
“为什么不允许？”
“那是主人定下的规则，即使他不在了，我们也必须遵守。”
“如果一定要逃走呢？”
“要不然你就逃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否则……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我轻轻笑了笑，“吃饭去吧。”
不可以私自出逃，不可以私自离开宫殿的领地范围，这是主人定下的另一条规则。
为什么这样定，我们是没有资格问的。这是主人的权力，我们只需要遵守。
我不愿意想太多关于这条规则的事，为了它，我和梅塞蒂斯曾经付出太大的代价。
对这个世界产生疑问之后，我时常在夜晚因为失眠而在走廊里游荡，透过窗户，遥望夜幕笼罩着平原的尽头，那里是我不敢想象的迷人和神秘。
宫殿的外面，是什么样子呢？
我总是忍不住猜测。
如果能到达世界尽头，窥破命运的真面目，我的迷茫，愁绪，对我生命中一切谜题的困扰，是否都能得到解答？
想得越多，这个心愿就越强烈。
就连主人送给我的盒子玩具，与我对外面世界的向往相比，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一天深夜，梅塞蒂斯离开房间去泡一杯热饮料，在走廊里遇到我。
“你又没睡，”他走到我身边，“窗户外面有什么好看，是温暖的床铺哪里不舒服吗？”
“梅，你想不想到外面去？”我轻声问他。
“主人说过，不可以到外面去。”梅塞蒂斯心不在焉地提醒我，他对破坏规则从没有兴趣。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我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我好想出去玩玩，你想不想？”
“我觉得在宫殿里很开心，外面好脏好乱，看起来也好危险。”
“那我一个人出去，你不要告诉主人。”
“啊？”梅塞蒂斯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是个很乖的孩子，从来没有想过要违背主人的任何命令。
“行吗？拜托了，”我央求他，“我天亮之前就会回来的，主人不会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点点头。
我高兴极了。
“你注意安全，看到野兽要快跑！”梅塞蒂斯反复叮嘱我。
“我知道，只不过是出去逛逛，一会儿就回来。”
我说了谎。
我并没有告诉梅塞蒂斯，我究竟想到多么远的地方去，多么想离开这里。
就这样，我毫无准备的逃走了。
走出宫殿，穿过花园，田野，黎明的寂静中，每个人都在甜美的梦乡里。就连已经准备回房的检查官都没有注意到，深夜在走廊如幽魂般徘徊不去的某个人，现在正悄无声息地远离自己的家。
一路上，我谁也没有见到，就这样顺利地跨越了最后一道屏障，穿过低矮灌木围成的墙壁，来到了宫殿领地之外。
站在荒野中的一瞬间，我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欣喜，没想到自由居然这么容易就到了手。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森林，草原，沙漠，以往在主人身边只能远远偷望一眼的美景，如今却真实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东方正渐渐泛出清冷的暗白，为还在沉睡着的世界抹上即将苏醒的光芒。白色越来越亮，直到露出娇艳的橘黄，浅红，染透了我欣喜的脸。
“是外面的世界！——”
我大喊着伸开双臂，在广阔无边的草原上飞奔，跳跃，直到疲惫地摔倒在地。
我拥抱着柔软的野草来回翻滚，因为剧烈的运动而大口喘息。从出生开始就被压抑着空间的生活，猛然充斥了未知，冒险，野性，让我的全身难以抑制的冒出不知名的兴奋感。
像满月之夜获得自由的野兽一般，我只想对着没有尽头的天空大喊大叫，竭力奔驰。
过度的激动，让我忍不住两眼发酸，轻轻啜泣起来。
回过头，宫殿已然后退到了遥远的地方。
视野被泪水模糊成一片汪洋，让宫殿看起来似乎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模样。
我笑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这就是自由的气息，是陌生的前路，是我自己选择的不被任何人安排的旅途。
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让我丧失了全部理智，全身颤抖，只知道前进，继续前进，直到那肉眼看不见的世界尽头。
去最遥远，最安静，最孤独的地方。
去生命如同野草般，茁壮生长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