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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番外（下）（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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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镇静剂，过了一会儿，哭声才终于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一点点地消失，留下平稳的呼吸。
孩子睡着了，身上破烂到几乎成碎片的衣服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
医生喘了口气，来不及思考他出了什么事，连忙转身去拿听诊器。
西利尔坐到一边，忙着擦去额角的汗。
“他好象很害怕医院。”医生说。
“是啊，跟我一样。”
“哦？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西利尔笑了笑：“我总不能像他一样哭吧。”
“……那你为什么怕医院？”
“我不喜欢那股消毒药水的味道。”他说着皱起眉。
医生觉得很惊异，原来他还是有害怕的东西的，要不是无意中问起，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了。
不过现在工作重要，没空去想他的事。
孩子的衣服虽然很破，身体却没有受伤，也很干净，象征着身份的十字印记静静地刻在左肩上，小小的很可爱。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又白又嫩，仿佛一碰就会渗出水来。
额前被雨水和汗水弄湿的发梢紧紧贴在瘦小的脸上，沉睡着的表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即使是以老屋来的人的标准衡量，这个孩子都是少见的漂亮。
如果他是被制造出来的，那真是难得一见的完美作品。
医生就在不断的赞叹中认真完成自己的任务，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没什么大事，他可能是着凉了，有点发烧，不用吃药，多喝水就好了。”经过比平时认真好几倍的检查，总算得出令人心安的结论，医生松了口气，直起身来。
他的小病人依旧睡得很香，药效还没有过去。
“谢谢你。”西利尔站起来，抱起那个孩子转身就走。
“你带他去哪里？”医生拉住他，“老屋来的人必须交给机关。”
“我知道，不过我不愿意，”对方答得轻描淡写，“检查的费用暂时记在帐上，我会付的。”
“谁跟你提钱？一句不愿意就足够判你们死刑，私藏这孩子是死罪，难道你很想死？”
“我不想死，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西利尔笑了笑，“至于那些看热闹的，撒个谎就能骗过去了。”
“你……”
“他是我的，以后都是。”他又露出那种傲慢的表情，甩开医生的手，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那个孩子成了同类中第一个拥有名字的人。
叫做摩亚，西利尔取的。
西利尔履行了自己的诺言，给他名字，把他占为己有。
也有人质疑摩亚的容貌，不过西利尔始终坚持说他是自己的远亲，来自另一个城市。再新鲜的东西也会有失去兴趣的时候，渐渐的，没有人奇怪摩亚的模样了。
洛宁的民风冷漠，自私，谁都没有在背后议论人的习惯，一切都很平静。
医生一直很想知道西利尔究竟是被摩亚的哪一点吸引，一开始以为他爱上了他的美丽，可真正问出时，却得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摩亚害怕医院。
老屋来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接受体检，西利尔不愿意摩亚也要接受这个流水线般的程序。
医生不能理解：“检查一般都是我负责的，难道你连我也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你，是别人不明白摩亚害怕医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有我能理解他，”西利尔干脆地回答，“只有我在，他才不怕。”
摩亚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医生，像只竖起毛的愤怒小猫。每次他来医院检查，医生都得承受这样不友好的视线。
“好了，别搂着他了，让我看看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医生苦笑，用力把他从西利尔身上拽开，放到病床上。
摩亚的身体很虚弱，即使在外自由地生活，也必须定期来医院。
医生刚把他按稳，他就不安地乱动起来，想往床下跳。
“不许跑，否则一会儿不带你去吃牛排。”西利尔在一边故意用很严肃的语气吓唬他。
摩亚立刻不动了，弯弯的眉紧簇着，不高兴地噘起嘴。
“今天的条件是吃牛排？”医生笑道，“你都把他给宠坏了。”
“没交换条件他就不肯来。”
“西利尔，我要吃煎得五分熟，放洋葱的！”摩亚无论如何都是个孩子，美食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与之相比，讨厌的医院也能忍受了。
“你想怎么吃都行，不过脚不要乱甩，医生的裤子都被你踢脏了。”
“没事，要是这样摩亚能不害怕，就让他踢吧。”医生听着他们的对话就想笑，连气也生不起来。
“医生，”摩亚突然说，“你太老好人了，出去会被人欺负的。”
“啊？”
“不是我说的，是西利尔和薇奥莱塔说的！”
“原来你们在人背后说坏话。”医生故意板起脸，抬头看着西利尔。
摩亚急了，赶紧抓着医生的衣服前襟：“他们是说着玩的，你不要生气！”
“医生逗你呢，都说是老好人了，怎么会生气呢？”西利尔立刻拆穿。
谈笑般的对话是排遣寂寞最好的方法，即使那些对话很幼稚。
医生见过太多的悲伤，总希望身边的人能幸福，即使看见西利尔和摩亚在街上一前一后的走着，都会莫名其妙觉得很开心。这份开心一直支持着他继续努力下去，尽好自己的责任。
他或许不能改变全部，但至少能改变一部分。
对摩亚来说，他的选择只有两个，得到安全或是得到幸福。
机关是安全，西利尔是幸福。
或者恰好相反，这谁也无法断定。
巧合让他选择了后者，并且坚持着。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孩子，不太说话，但是每次开口都充满了孩子的任性和天真，除了自己喜欢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却又善良。
不开心的时候，通常都是因为看见可怜的流浪动物，或是谁被欺负，自己却帮不了。
医生一直都很喜欢孩子，只有孩子才会把自己的爱憎表达得如此清晰；只有他们，才是奇迹的真正创造者。
西利尔有太多别人看得见却无法看透的地方，象一扇干净透明的玻璃。
而摩亚，或许就是那个能打碎玻璃的人。
帮助他们，和他们在一起，是一件幸福的事。
幸福到能看见希望的光芒。
光芒中的些许暗点是纠缠着西利尔的梦境，大概他收养了摩亚以后开始的。
按照理论，梦境是潜意识的反应，他或许是记着过去的什么事情放不开。可医生问起时，却又得不到准确的回答，连梦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样的记忆纠缠。
“西利尔，你要是想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做相同的梦，就要说实话。”医生无数次重复着这句话。
“我知道，我已经在说实话，我没有被任何记忆纠缠，仅仅是做梦。”西利尔也是以相同的话回应。
医生非常清楚他一定有所隐瞒，很想多抽出一点时间好好思考，却没有时间。
因为发生了更严重的事。
医院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有传言说，机关似乎已经发现了摩亚的存在。
一开始只是闲聊，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在证实这个传言。他们已经知道这个不在整点出现的异类，甚至可能已经派出追捕者。
如果是真的，如果摩亚被发现，结果很简单。
摩亚重归机关的管理，而迎接西利尔的只有极刑。
而当事人却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
医生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开口，有些事情不能隐瞒。
西利尔正坐在走廊的长凳上，摩亚不停地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小声说着什么，看见医生走来，他依旧露出那种小动物般的警惕眼神。
今天也是固定的检查日。
“西利尔，我有话跟你说。”医生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
对方低头凑到摩亚耳边：“你去医生办公室里玩，我一会儿就来。”
摩亚不高兴地嘟起嘴，瞪了医生一眼，跳到地上跑进办公室。
“如果是机关的事，薇奥莱塔已经告诉我了。”西利尔摸着一直未能痊愈的膝盖，低头轻声说。
“你知道就好，打算怎么办？”医生坐到他身边。
走廊里一直有人来来往往，时而嘈杂，时而安静。
“不怎么办。”
“你这样回答太不负责任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
西利尔突然站起来，微微一笑：“医生，关键的时候，你一定要先考虑到自己。”
“要是我什么事情都考虑到自己，你当初早饿死了！”医生大声反驳。
“我知道，所以才要这么说，为别人想的太多，会受伤的。”
“那你希望谁都别管你？你以为一个人什么都能干？”
“一个人当然不是万能的，但也有例外，比如我……我是不受任何束缚的，”西利尔微笑，“即使一个人，也能生存下去。”
医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和外星人对话。
“危险的时候，千万不要考虑我，我会没事的。”这样的话，像在宽慰，却又像是警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未来已经被预示。
但是直到很久以后，医生才似乎明白，西利尔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另一种存在。他不受任何规律的束缚，能束缚他的只有他自己。
别人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玩物。
而明白的时候，医生已没有任何力量，只能等待自己的终结。
那时，离他最后一次帮助他，已经过去了很久。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