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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1(3) ...

  •   深夜的街道寂静得可怕,所有的门都紧紧关着,里面一片黑暗。

      我和摩亚的脚步声在阴森森的建筑之间被放大了许多倍,沿路的街灯散发着柔和的橘色光芒,企图驱散寒冷的雾。

      在一盏一盏的路灯下,两个影子被拉得瘦长,又被缩短……我特意让摩亚穿上了毛皮靴和温暖的绒毛大衣,可他依然冷得瑟瑟发抖,不断呼出稀薄的白气。

      我知道他还是觉得冷,便紧紧搂住他的肩膀。

      穿过几条没有街灯的破旧街道,不远处就是火车站。它经常是冷冷清清的,很萧条的样子,这样布满寒雾的深夜,更显出衰落破败。

      售票小屋已经有些歪斜,用铁钉连接起来的木板看上去潮潮的,飘出一股霉味。

      窗口上方挂着一只小小的照明灯,发出冷冷的银白灯光,把人照得惨白。两只飞蛾在灯下不知疲倦地飞舞,追逐,摇晃着细碎的影子。

      我握着摩亚冰冷的手,弯腰往售票窗里看。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冒出来,我连忙后退。不一会儿,窗里亮起了同街灯一样的橘色光芒,那双眼睛依旧冷冷地审视着我,它属于一个头发稀疏的老人,售票处唯一的职员。

      “要什么?”他把身子微微后仰,陷进椅子里,动作有些不灵便,声音低沉而沙哑。

      “两张下一班的车票。”我用眼角瞥着他苍老而阴沉的脸色,还有粗硬的手指。在昏黄的灯光下,皮肤上深深浅浅的线条随着他的动作缓慢地蠕动着,很刺眼。

      递出车票时,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眼睛飘到摩亚身上。

      我故意闪身挡住身后的孩子,问:“下一班车是几点?到什么地方?”

      他很不满的把视线重新拉回我身上,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又指了指我的左侧,然后狠命拉下窗子。灯火在窗后熄灭了,车站陷入了死寂,只有窗框和木头窗台激烈碰撞的“嗡嗡”声还在震动着空气。

      我抬头看窗口上方的火车时刻表,无奈细小的字迹正好在照明灯的背面,全部被掩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我又把头转向左侧,刚才被灯光吸引了,我们都没注意到售票处旁边就是铁路。

      黑暗中有个庞然大物,轮廓模糊。

      过了好一会儿,等眼睛渐渐适应后,火车的样子才清晰起来,它就像一尾黑色的巨龙,静静地卧在铁轨上。

      反正去哪里也是一样的,何必要关心目的地呢。

      我牵着摩亚的手转过售票处,火车车头的位置透出淡淡的灯光,显得特别温馨,召唤着乘客。

      身材高大的剪票员用机械把票子打上孔,像刚才的售票员一样抬了抬下巴,示意我们可以进去了。

      他戴着一顶藏青色的宽檐帽,帽檐盖住眉眼,相同颜色的制服大衣领子竖得高高的,遮住了他的整个脸。即使从很近的距离望过去,也只能看见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走进车厢,偌大的空间里只稀疏地坐了几个乘客,本来就不暖和的地方缺少了人气,显得更加寒冷。每个人都缩在自己笨重的厚衣服和帽子里,低着头,好象在打瞌睡。所有的车窗都被塑料帘子牢牢地遮住了,难怪从外面看起来会是一片漆黑。

      我是头一回乘火车,摩亚也是,他一边跟着我走,一边转动小脑袋四下张望。

      也许是我们好奇的表情太明显,附近的几个乘客抬了抬眼,随即又无精打采地低下头缩了回去,不再搭理我们。

      踩上吱吱作响的薄地板,我寻找着我们的座位,刚坐下不久,发车铃便在窗外毫无征兆的嘶叫起来。

      所有的帘子在同一时刻迅速向上卷,发出“哗“的一声,声音整齐有力,非常悦耳。壁灯这时也全部亮起,将车厢染成温暖的橘黄色,黄铜灯柱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流畅的凸起在橘黄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透出华丽的感觉。

      列车缓缓启动,耳边传来车轮与铁轨接触的“咔嚓“声,售票处慢慢向后移着,滑出了视线。

      窗外出现了远处森林的黑影,我和摩亚的旅行开始了,或者说,是逃亡。

      脚边有热热的东西烘着,越来越暖,墙上温度计的水银柱缓慢上升,一点一点到达十五度。大家纷纷脱下外衣,然后重新缩起身子低下头,车厢温热起来,但依旧静得可怕。

      我叠好我们两个人的大衣,铺到椅子上,示意摩亚躺上去休息。他是真的累了,也没有多说话,把头枕在我的腿上以后不一会儿便发出熟睡的呼吸声,丝毫不受灯光的影响。

      车厢里这么暖和,他一定会做个美梦的。

      蓝黑的夜幕如同天鹅绒般细腻浓重,上面零星挂着几粒银白。森林被染上浓墨,只看得清轮廓的粗犷凌乱,我望着窗外的单调夜景,毫无睡意,终于能冷静下来好好整理一下思路了。

      记得在很久以前,一次带摩亚去医院时,医生就已经告诉我,他从机关的人口中得知,从老屋来的人虽然难以抵御疾病,但在健康状况低下的时候会出现一个很明显的警告信号,那就是身上十字标记的变化。

      当健康指标下降时,这个十字标记会很明显的变淡,提醒主人可能生病了,需要检查身体。

      一开始我们都对这件事将信将疑,于是医生针对这个说法,订了一个计划表。事实让我们不得不信服,医生打听来的消息是正确的。

      今天就是最后一次检查,以后摩亚便只需要在印记变淡的时候去看病。因为我们都认为这最后一次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所以我便随了摩亚的性子,把它推迟了好几个星期,而医生也没有怎么催促。

      可现在他却在半夜突然打来电话,用不同寻常的声音告诉我一件我们早就知道的事,还要我们马上出门,这不正常。

      他的重点不是“摩亚”,而是“出门”。所以他没有说“到我这里来”。

      医生会用最简短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因此既然“我知道让摩亚不用定期来医院的方法了”是无用的信息,那有用的便是另外一个了。

      “马上出门。”

      马上出门。

      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而且我没有办法明说。

      面对一个多年好友的奇怪电话,得出这样的结论不仅靠简单的推理,也含着莫名的直觉。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依然确信这个结论。也许我们被机关发现了,也许有人告密了,也许从老屋来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我们已经不能再在这个城市呆下去了。

      今天和医生的见面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而和薇奥莱塔的约定也无法再实现,我们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相遇,从此以后天各一方。

      可能就这样永别了。

      ***

      我是被摩亚扯醒的,直到我完全清醒过来后,他依旧不停地拉着我的袖子。

      “西利尔,西利尔,你看,是太阳!”他指着窗外,言语中透出无法掩饰的惊讶和兴奋。

      即使不用看也能感觉到笼罩着大地的阳光有多美丽多灿烂,城市里只流传于人们口中的珍宝此时就在身边,似乎在预示着一段幸福生活的开始。

      我猜测着窗外的景色,缓缓睁开眼。光线忽然刺入眼底,带来一阵酸痛,躲避了一会儿之后,刺目被广阔的大地所取代。

      视线所及之处,生机盎然。

      近处是大片的野花田,小小的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向日葵害羞一般垂下头;蒲公英的绒毛四处飞散,伴随着鸟儿飘向天空更高更蓝的地方。

      远处的森林不再像昨夜那般模糊,大片绿色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一直延伸到尽头的地平线。单调的颜色是如此赏心悦目,以至于刚离开不久的城市与之相比,简直就像一潭灰暗的死水。

      一夜的动荡转眼间被这样的祥和替代,让我有些不习惯。

      精神焕发的孩子半跪在座椅上,享受着阳光和微风。纤细的褐发在脑后飞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

      我不禁微笑,勾住他的肩膀,把他拽下来。

      “当心别摔出去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天气。”他像撒娇搬微微晃动身体,满意的语气好象在说这一切都是我给予的。

      有人开始收拾行李,火车驶去的方向已经能看见建筑物的部分模样,它们慢慢地越变越大,现出城墙雄伟的姿态。

      这是神的眷顾吗?我们居然来到这里。

      传说中四季如春,天国一般的城市——春之都费拉雷斯。

      我们乘到了一年之中唯一一趟前往那里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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