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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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新学年开学典礼差点儿让并中风纪副委员长失控抓狂。
这一年五月的并盛中学十年校庆上，校内地位凌驾于所有校务人员之上的云雀恭弥一声不响地给学校捐赠了一座五米高的立体校徽雕塑——忽略上头某人亲自提笔的苍劲有力的“风纪”二字，校长当场已激动地留下了热泪，并且立刻组织工作人员将这幢雕塑搬到了除却操场中心以外校内最显眼的位置——会议大厅正中央。
而这正是致使草壁哲矢险些在九月初的开学典礼上口吐白沫晕死过去的原因。
并非他反对把这座威严气派的雕塑摆放在会议大厅正中央，只是对于新一届的国中一年级生来说，这太危险了。首先是一大清早出现的意外：风纪委员们还在对会议大厅进行最后的清理时，窗外冷不丁飞进一颗棒球直击雕塑的顶端，力道之大几乎要让它因棒球的冲击力而歪倒——事后抱歉地笑着跑进来道歉的是个名为山本武的一年级新生；再来便是在开学典礼上的突发状况：作为二年级学生代表的笹川了平在进行代表发言的最后忽然来了句“所以极限的来加入拳击部吧”的震天大吼，吓坏了新生中一个叫做沢田纲吉的家伙，他腿一软倒退两步，竟恰好撞上了雕塑，令它又一次遭遇灭顶之灾——尽管最终还是被眼疾手快的草壁给拯救，而云雀恭弥也在所有人将注意力转向那儿时愠怒地走上演讲台一拐子咬杀了笹川了平。
要是仅仅如此，还不至于让草壁哲矢暴走——因此问题的关键在于，惊险地度过这一劫后，这座雕塑却在开学典礼结束、全部学生都井然有序地离开会议大厅后忽然碎裂了。
“不是开裂……而是碎裂啊！！”在讲述这段惨痛的记忆时，草壁的表情临近崩溃，捉住自己花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打点好的飞机头，欲哭无泪地低下脑袋，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委员长……委员长当时的表情……”
“……为什么会碎裂？”紧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听完他的叙述，清水朝和试着在脑内想象鬼之风纪委员长彼时盛怒的场面，下意识地背脊一凉，还是放弃了继续想象，开口问道。自从那座雕塑被搬到了会议大厅，风纪委员会特地调遣了两名风纪委员每天轮番看守，呵护备至——按理说，它上头沾了点儿灰尘都不大可能，就算几小时内两次从将毁于一旦的意外中死里逃生，也不至于瞬间就碎裂。
“现在还不知道原因，不过可以判断绝对不是偶然……委员长正在追查这件事。”抬手掩面，草壁摇摇头，“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据说那个沢田纲吉今天还在图书馆闯了祸？”
“他不是第一次自己两腿打结绊倒图书馆的书架了，二月那次并盛小学的参观他也做了一样的蠢事。”回想起上午图书馆闹出的状况，朝和的眉心不自觉地拧得更紧：“听说是个各方面都很‘废柴’的人，所以应该不是有意的。”
顿了顿，她又想起了什么，尽职尽责地补充——“原本是要捉到风纪组写检讨的，不过后来被那个新来的图书管理员空知晓惩罚了，我就没有再带他过来。”“这样也好……真是群不让人省心的新生啊——啊不，其实笹川了平也一直很……”欲言又止地揉了揉太阳穴，草壁连连叹息。
朝和皱着眉没有说话，提起“新生”，她倒是想起了这天另一件特别的事——从国中一年及升向二年级，她还是跟笹川了平分到了同一个班，并且凑巧地迎来了新班级的一名新生——她的邻居池田乡。虽然这个古怪的邻居在搬到那幢公寓的第一天跟她打过招呼，但事实上这半年以来她基本没有再出现过，朝和甚至以为她已经搬离了那里，却不想池田乡这天又主动笑吟吟地向她打招呼，还热情地邀请她今后一起上学。
当然……被她拒绝了。
“不过说起来，清水你还真是有同性缘啊。”草壁哲矢冷不防一句话打断了清水朝和的思绪，她嘴角一扯，抬眼看向他，果真见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飘向了她身后的走廊拐角——情人节那天向她告白的伊藤安奈在这学期同样“幸运”地跟她同班，因此变本加厉，不管朝和拒绝她几次都还是保持着向上的热情，只要有时间便尾随在她身后。
想到这里，朝和的眉头拧得愈发的紧，表情也不由自主地阴沉了下来：“我会尽快处理的。”
“咳，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你好歹是女生，跟女生正常交往还是有必要的——笹川了平的妹妹看起来不是跟你很熟吗？”知道她误解了自己，草壁赶紧干咳一声解释。和清水朝和共事了一年，一开始的疑虑也基本扫清，他看得出她其实是个不错的后辈，所以偶尔也会多叨唠几句，给她点忠告。
“才、才不是很熟呢！！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地跟清水桑打招呼的！！”不等清水朝和给出回答，羞怯地躲在拐角注视她的伊藤就率先跳脚，小跑到草壁面前颇为激愤地瞪大眼睛声明：“一点都不熟！！”
“……”草壁哲矢和清水朝和同时陷入了沉默。
即便新学期的第一天过得鸡飞狗跳，在风纪委员会对风纪的严格维护下，并盛中学还是平稳地度过了大半个学期。开学典礼前不小心将棒球掷中雕塑的一年级新生山本武是个狂热的棒球爱好者，在加入棒球部以后很快便成了主力队员，也因为爽朗的个性和超群的运动神经而万众瞩目；顺利升入国中二年级的笹川了平则是继续保持着他对拳击的热情，在好几次与外校的拳击友谊赛中替并中夺得了冠军——而他的妹妹笹川京子自来到并中开始就成了名符其实的校花；至于沢田纲吉，不过两周的时间就让他“废柴纲”的名号传遍了学校……
简而言之，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不少，但大体来说还是没有任何大型意外事件——除了至今为止，校徽雕塑碎裂的事情仍旧没有丁点眉目以外。
“唔哦！！清水！！又见到你了！！”十一月末的清晨，同往常一样穿着运动服晨跑的清水朝和在听到身后那声朝气蓬勃的叫喊时，脸色难看地加快了步伐前进——而对方不依不挠，同样快步跑来追上了她：“你真是极限的早啊！！果然你也有每天晨练吗？！要不要加入我们拳击部？！”
“不要。我很忙。”好不容易才甩开一大清早就骑着自行车殷切地跟着自己的伊藤安奈，朝和已经没有多余的耐心应付笹川了平，直截了当地回答。
“别拒绝得这么武断啊清水！！不然我们来比一次，如果我赢了你就加入吧！！”
“哥哥！”还未待清水朝和面无表情地拒绝他的提议，少女责备的喊声就从身后不远处传来——笹川京子挎着书包颇为恼火地小跑着追上他们，在了平露出大难临头的表情时两手叉腰瞪圆了眼质问：“哥哥你又要打架吗？不是答应过不再打架了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呢！而且还是跟清水前辈打！”
语罢，她咬了咬下唇，怒火敛下了几分，眼眶中却起了雾气：“总是打架……会受伤的……”
“京、京子……好了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前一秒还激情无限的银发少年语气立马软下来，一面改口一面吞吞吐吐地安慰自己的妹妹，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朝和凝视着这对兄妹，缄口不语地从口袋中拿出纸巾塞给笹川了平，而后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也不再管他们，兀自折返公寓。
换好风纪委员的制服再次出门的时候，朝和才发觉自己难得没有碰巧撞见隔壁的池田乡——自从她转进了并中，每天早晨都像是掐准了朝和晨练完回来的时间出发去学校，笑眯眯地对她打招呼。
今天是提前走了吗？略感疑惑地瞥了眼隔壁紧阖的大门，朝和顿了顿，没有想太多，锁好自己公寓的大门便赶向并中。然而这一天不寻常的事显然没有结束——十余分钟后她大脑一片空白地站在校门口时，是这么想的。
她目睹了沢田纲吉向笹川京子告白的全过程。
——而且还是只穿着一条内裤的沢田纲吉气势汹汹地从天而降朝一脸惊愕的笹川京子大吼“我喜欢你”的全过程。
画面的冲击性太强，因此直到京子尖叫着逃开的时候，朝和才缓缓回过神来。
“唔……呜哇啊！！这下惨了！！会被当成变态的！！”而方才还魄力十足的沢田纲吉在京子飞快逃离之后顿时又恢复了以往手忙脚乱的模样，揪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地坐下来。从朝和的角度没办法看到他的脸，可她能听出来他话里的绝望——只不过，这绝望令她异常恼火。
虽然她向来对笹川京子很冷淡，但就像对待从来不介意她风纪委员身份的笹川了平，朝和是不能容忍别人对他们做出太过分的事的——此刻回想起刚刚栗发少女那副受到惊吓的表情，她的拳头便早已不受控制地捏紧。
什么叫“会被当成变态”？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变态。
思虑了一阵，清水朝和正打算走上前以风纪委员的身份给这个扰乱风纪的“内裤纲”一点教训，一个含笑的声音就忽然响起：“诶？只穿内裤告白，还真是个有勇气的学弟呢。”
“……”皱了皱眉，朝和转过头，落入视线的是池田乡一如既往地笑得狡黠的脸孔。
拎着书包的金发少女故作惊讶地收下了几分笑意，好像才发现自己前边站着的就是她：“咦？是朝和呀~你也看到了吗？”
对方直直地与她对视，迟迟未回应，数十秒过后才拧着眉头丢下一句“不要迟到，不然记过”，转身踱进了学校。
谁也没有料到，自此以后“废柴纲”的形象开始了大逆转——沢田纲吉变得时不时会在关键时刻忽然爆发，身上除了内裤以外的衣服都同时爆裂，一举逆反任何不利的情势。这也令他“废柴纲”的外号逐渐不再被人提起，尽管他因此而被风纪委员们多次以“仪容不合格”为由罚写过检讨，也还是在校内名响一时。
更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次“内裤告白事件”非但没有使得校园偶像笹川京子疏远沢田纲吉，还阴差阳错地让他们成了朋友。再有人提起这事时，多数也只是一笑而过。
就这样，在又一个寒冬临近尾声时，并盛中学开始了新学年的第二学期。
二月末的早晨，空气湿冷。清水朝和边加快步子跑向公寓，边扯下脖颈上的手织围巾，可以看出自己呵出的热气遇冷液化成小水滴，好似白雾那般缓慢地消散在半空中。她抬起头，恰好远远地看到了公寓二楼的走廊上伫立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是池田乡，而另一个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瘦矮老人，肩头似乎还有一团黄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池田乡像是在和他交谈些什么，在察觉到朝和已经踏上公寓楼梯时匆匆结束了对话，可还是让马不停蹄地赶上二楼的朝和见到她将一张便签纸递到了老人手中：“那么，就去这里找他吧。”
“知道了。”老人轻应了一声，便旋身不紧不慢地走下公寓，与清水朝和擦肩而过——略微侧过脸看了看他，朝和这才瞧清他肩膀上的东西居然是一只胖嘟嘟的小鸟。其实她第一时间以为那是一只小鸡，不过它很快就扑腾扑腾翅膀从老人的肩上飞走，也告诉了她它是鸟。
再别开视线的时候，立在公寓门前的池田乡好似静候良久，笑着朝她眨了眨眼：“日安哟，朝和~今天能帮我请个假吗？我有点不舒服，可能要去趟医院呢。”“嗯。”扫了眼她气色红润的脸颊，朝和没有质疑什么，点头应下来后就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公寓，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清水朝和未想到，她在这天第二次见到了那只——或者说是那种鸟。
午间休息前的最后一节课上，她正要将课本拿出来，一转眼就瞟见了教室窗外一抹显眼的明黄色——愣了愣，她定睛一看，见到的便是那只早晨瞧过一眼的浑圆的小鸟正站在窗外的电线上，两颗黑玻璃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正感到奇怪，又有好几片明黄闯进了视线——四只同这只鸟一模一样的小鸟陆续落在了电线上边，一字排开朝这边看过来，圆滚滚的身体好不可爱。
一时间被好几双眼睛注视，朝和不禁一怔，听到老师已经开始讲课才匆忙地抽出课本看向黑板。一整节课她都有些分心，偶尔转过视线看一看窗外，每回都能瞧见那几只小鸟依然待在原地。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她赶忙拿起便当跑到了窗边，小鸟见状纷纷扇动翅膀离开了危险的电线，灵巧地从半掩的窗户飞进了教室，安稳地降落在她的肩头。这突如其来的行为不仅令她一愕，教室内的其他学生也一片哗然。
朝和不得不在它们引起喧哗前跑出了教室，来到中午少有人至的天台，锁上了天台的铁门——一路颠簸竟然也没有惊吓到肩上的五只小鸟，它们安安分分地待在她肩头，甚至没有发出一声聒噪的脆鸣。
松了口气，朝和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从风纪委员制服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一袋散装的饼干拆开，拍去表面的一层盐，捏碎了饼干搁在手心——鸟儿自觉地跳下她的肩膀，齐齐站在了她手边，低下脑袋啄食她手里的饼干碎。
“原来不止一只吗……”看着五个凑在一起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朝和嘀咕道。
而她刚发出一点声音，头顶就突地出现了一声饱含杀气的质问：“谁在那里。”
“……委员长？”由声音辨出了对方的身份，清水朝和惊了惊，扭过头向后上方看去，刚好看见躺在天台上的黑发少年支起了上半身眯起凤眼望向她。
不同于以往的是，他那身单调的白色衬衫与肩头随意披着的黑色风纪委员制服外套外，点缀上了好些扎眼的黄色——等朝和看清那是什么，险些要脚步不稳。
——正面色平淡地审视着她的云雀恭弥肩上停满了黄绒绒的小鸟，搭在膝头的修长食指上也不留余地，就连头顶……也有一只绒球似的小鸟蹲在他蓬松的黑发里，忽闪忽闪眼睛好奇地歪了歪脑袋直视她。
“……”清水朝和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是你啊。”而云雀恭弥仅仅是淡定地瞥了瞥她，便好像不感兴趣一样收回了视线，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气定神闲地抬起空闲的右手，用食指轻轻刮了刮正不安分地轻啄他肩膀的一只小鸟的胸脯，把对方逗弄得惬意地蹭了蹭他的指尖。
黑发少年清俊的脸上就顺理成章地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笑容仿佛一记响雷直劈清水朝和。
她是……看错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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