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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迷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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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姐嘉宁本就是过来例行请安,却是没想会碰见外人。
她是赵太太的亲生女儿,虽在家中排行第五,却是这府中仅剩的一位嫡女。算她在内,由赵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统共不过一男两女。她的亲姐姐在家中排长,早已经在京城嫁了一户官宦人家,跟赵家是正正经经地门当户对。哥哥也已经有了功名,娶了亲,现阶段虽然还只任着一个小官,可大家都知道不过是在混资历,只等着日子够了就升迁而已。
赵太太的三个孩子,如今有两个都已经算是有了着落,只剩下最小的一个在身前,面上虽然还不太显出来,可心底里不说是疼得跟眼珠似的,却也差不多了。
赵家的孩子,就算是女孩儿,早上也都要上课。不过女孩子的课业毕竟轻松许多,一天早早地就能结了。赵嘉宁本就是上完了课,按常例到正屋来陪母亲说话,并不是有意要过来见纪筱棠的。
事实上,纪筱棠的到来,也根本不在赵家今日的计划内,只是人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接待而已。
待五小姐嘉宁被丫鬟领到隔间之后,赵太太脸上的表情倒更柔和了一些。这一是因为见到自家女儿自然心情愉悦,二也是因为纪筱棠褪镯子的举动让赵太太自在了一些。倒不是她眼界浅,被一副镯子收买了去。
如同赵太太这样本就出身于官宦世家,又嫁了个自己争气、在圣前得宠的丈夫的女人,一生是什么荣华富贵都见过听过的了。更何况在长安这地界,虽然尴尬,却着实富庶,简直可以说赵知府在这呆了多少年,赵家的身价便翻了多少倍。
一副镯子,哪怕放到外面可以供一个普通人家吃喝一辈子,也绝不能收买了赵太太这样的人开眼。
却是送镯子这个动作所表明的身份关系让赵太太松了口气。
在京城时,女人与女人之间的交往与其说是彼此之间得意,倒不如说是彼此的丈夫认为有交往的必要。这样附庸在男人之外的交际关系,女人之间的地位自然也就是根据各自丈夫的地位来确立的。虽说有势利之嫌,却也干脆分明。
可在长安,却又完完全全地换了另一番境况。
按说长安乃重镇,更是前朝旧都,其繁华热闹之处连洛阳也多有不及之处。这样的一处地方,本该是让京中官员趋之若鹜,毕竟在这里当一方父母,其实际地位简直可比藩王了。然而却就是这样一个肥缺,有眼力的避之如蛇蝎,没眼力的争破了头。而圣上还在自己信得过的大臣中左挑右选,务要找个压得住场子又懂和稀泥的过来。
这样寻来找去,最后也就找到了赵知府头上。
赵太太一开始还不明白这长安究竟是什么龙潭虎穴,可等到来了才知道,实在是长安这地界的人太自守一方,不好辖制。要说这长安城里现今最让朝廷头疼的,说白了,不过三姓,正是王家、谢家、白家。
前两家都是前朝旧臣,百年世家。在这长安城里,要问一户人家上不上得台面,只要问问这户人家娶没娶过王、谢两家的闺女,或嫁没嫁过女儿进这两家也就行了。
就连先祖皇帝,当年都因为这两家连长安士族,不敢将京都定在长安,便可知其势力。
如今皇上对这两家,是拉一户打一户。谢家子弟现今多有在朝中任职,虽没有一人被重放回长安,然而作为谢家子弟的后背靠山,谢氏如今在长安仍是稳得很呢。而王家虽然已经开始渐露颓势,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却也不是一个孤身前来的知府可以随便动的。
这两家现今虽然面临了两种状况,可却有一个共同点让赵太太恨得牙根痒痒,那就是两家的态度都摆得极高,一点也不把他们赵家看在眼里。
而白家却又是另一番境况。如果说王、谢两家对长安的控制是明面上的,那么白家对长安的影响就是暗地中的。长安城内,莫说是商业,就是摆在眼前的地方势力,彼此间虽有争斗,跟白家的关系看起来也是有远有近,可只要白家一声令下,却无人敢不以白家马首是瞻。
更何况,如今王谢两家虽仍旧势大,究其实质却是已经进了朝廷的网子,不过等着温水煮井蛙罢了。可白家却仍旧滑不留手,是以也最让赵知府头疼。
自家老爷的头已经疼了,做人家太太的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按说,赵太太实在不是一个拉不下脸面的人。她本是大家小姐,嫁给赵知府时他却不过是个新科进士。随他出去外放谋职时,原本品级在见了她要挂出笑脸来称呼她一声小姐的人,如今却都是她丈夫上司的妻子,需要她笑脸逢迎了。
有着这样的经历,赵太太的架子端得很活。可问题却是白家的太太段氏实在是让她无话可说。
可以说,赵太太是与各种各样的女人打过交道的,可如段氏般把“我不爱和你说话”这样的表情明明白白摆在脸上的,段氏却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每回见过段氏,赵太太都觉得自己简直要生生地呕出一口血出来。要抱怨,却又总是被赵知府一句“她一个江湖妇道人家,你跟她计较什么”给堵了回来。
如今纪筱棠嫁进白家,倒是给了赵太太一个信息:她终于不用再非逼着自己跟段氏打交道了。
这总是让人高兴的。
可问题却也还有,那就是纪筱棠实在太小了,看着比她的大女儿还要小上几岁。
纪筱棠在赵太太面前,那是不用说就像个晚辈。可赵太太要的,却不是一个乖巧柔顺的晚辈,而是一个可代表着白家女主人身份的女人。
两个人在赵嘉宁进来之前的对话,却没能提供给赵太太这样一个信息。她简直也在考虑着要不要像对待晚辈一样,送纪筱棠一点子什么拿来玩的见面礼了。
好在,纪筱棠送嘉宁礼物的举动,倒是终于让赵太太觉着她不是个过来请安见面的晚辈了。
于是人也就跟着柔和了一些。
纪筱棠却根本是一点都不知道赵太太心态上的转变。事实上,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自然也不知道该要如何表现才能达到需要的效果。纪筱棠心中想的,不过是期望这场与省长夫人的会面不要搞得太难熬,太尴尬而已。
显然,赵太太对她基本资料的调查已经算是完成了,可她却不能反过来询问赵太太。两个人初次见面,又没有很深的渊源,能谈的基本上也不过是这些而已。再要把话题继续下去,不冷场,就颇有些难了。不过好在赵嘉宁过来晃了一圈,这倒是给纪筱棠制造了一个很好的话题。聊对方喜欢、感兴趣的事情,永远都是不会错的。
纪筱棠道:“府上小姐年纪虽轻,却一看就是知礼数的。太太真是好福气了。”
赵太太掩唇一笑,“看你说的,你的年纪却是比她大不了多少呢,却是这样娴静端庄,我看白少庄主才是真的好福气呢。”
两个人找到了第二个话题:互相吹捧。又可以谈上一段时间了。
纪筱棠得到前面送来的信儿,要告辞回去的时候,她和赵太太倒是可以有说有笑了。
被葛氏更加热情地送回软轿,轿帘一放下,纪筱棠就使劲地揉了揉笑僵的脸。
跟省长夫人谈话,虽然有些累,但好歹她无所求,也就没什么心理压力。
可谈完了,往回走,纪筱棠却是心下茫然,很有点不知道自己整天都在干什么的感觉。
想想看,自穿来后,先是在纪家,纪老爷子让她嫁白悠然,她就嫁了。再到白家,老太太喜欢她,她就受着,段氏不喜欢她,她就不冷不热地保持距离。让她管家,她就管,再把她送过知府后堂来与赵太太说话,她就来。她好像一直都在混日子,却不知道究竟混的是怎样的日子,也不知道前面都有什么,不过是一直逆来顺受而已。
虽然上辈子也同样是混,可好歹她是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的,也愿意为自己要的东西而努力。
而如今呢,她像牵线木偶一样被人拉来扯去,却连自己此刻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都不甚清楚。
这就是她想要过的日子吗?这就是她今后一直要过的日子吗?
纪筱棠摇了摇头,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行,好歹,她不能再这样继续无知无觉地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