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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酒徒诗客断知闻(二) ...

  •   荒火山,是萧魏皇朝极北雪麓接壤沃野平原之地,其南山花木崴嵬,北山却是一派冰雪,山顶上究竟如何风光,却是自大光明宫毁于那场大火后,就再没有人敢上去瞧。

      南面山脚下一座无方城,因没了魔教荼毒,又是往来枢纽之便,渐渐地也自成一番繁华热闹。

      圣坛开启,昔年大光明宫内珍奇现世,江湖中但凡有些胆量之人皆汹涌至无方城,想要分一杯羹。

      不同于八方城的和煦,冰雪覆盖的无方城,寒风凛冽。

      巧的是,这无方城里也有一座闻名北地的楼,名唤红楼,却是这城中最贵的客栈。

      香玉裹着厚厚的狐裘,半张脸都埋在雪白的皮毛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飘忽的打量着红楼的门楣,心道这红楼里,莫不是也有位老板娘?

      “小心点!”

      一声满怀关切的嗔责,让香玉整个人颤了下,下一刻掌心塞进来个热乎乎的手炉,一下子暖在了心口上。

      邵之璋站在马车旁,面上阴沉不过一瞬,十分熟练地一手抱在香玉后腰,一手就要去勾她的腿弯,可香玉突然僵直了身子,微微往后错开一步。

      楼一刀黑沉的衣摆巍然不动,就立在红楼廊下,目光灼灼的看过来。

      “你还闹!”邵之璋略微用力,香玉仍被他打横抱在了怀里,转过身来,邵之璋坦然提步,笑着同楼一刀打招呼:“真是巧,楼捕头也来查案?”

      香玉僵硬的身子瞬间舒展开来,别过目光,将脸埋进了邵之璋的怀抱里,额角一阵抽痛。

      “我是来找人的。”楼一刀的声音闷闷的,似乎还带了些沙哑。

      香玉心头一突。

      “找我娘子,金香玉。”

      楼一刀坚定地声音很快被邵之璋甩在身后,香玉一边强忍着从他怀里跳下去的冲动,一边强忍着蔓延至眼角的濡湿,几乎忘了呼吸。

      “他看不见了。”转过楼梯,邵之璋将她放下来,闷闷的叹出一口气:“还是先找大夫来替你好好瞧瞧吧……”说罢也不待香玉回答,伸手去牵香玉。

      香玉下意识的躲开,只低头瞧着他修长的手指,一言不发。

      “也罢,房间在这边。”自顾走在前面,倒也洒脱。

      一路北上,半个多月的路程,香玉结实的身体却一直在水土不服,不幸又着了风,真可谓是多灾多病多磨难了。

      北地天寒,屋子里地龙烧得暖暖的,香玉强撑着坐在桌边,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过,总会不自觉地握紧手里一杯热茶。

      “笃、笃、笃!”

      “啪!”

      轻缓而有力的敲门声,惊得香玉一个激灵丢掉了手里的茶盏,好在那茶早就凉了,也没烫到她,只是……

      门扉洞开楼一刀一个箭步冲上来握住了香玉的手,“烫到没有?”

      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香玉恼怒的挣脱楼一刀的桎梏,“多谢大人关怀!”

      楼一刀面上的热切迅速冷淡下来,拘谨地退后一步,“我……你病了么?”

      他这么一说,刚才急速冲上大脑的血液开始回流,香玉一阵眩晕,跌坐在椅子上,“难道圣上这次,又派你来无方城中维护治安?”

      楼一刀面色一滞,“我在这儿等了你八天了。”他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以为两人是走差了,却怎么也没想到,香玉会是和邵之璋一路来的,想到这儿,楼一刀不觉握紧了拳头。

      “哦。”香玉故作镇定地应了一声,弯腰掩住神色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我来捡……”

      楼一刀抢先一步,香玉的手按在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直直透进她的心底,咫尺相隔,香玉才看清楚,楼一刀面上,不自然的苍白。

      “你起来!”香玉猛地一声厉喝,楼一刀就近被她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香玉强撑着一股劲儿,用脚将那碎瓷片扫进桌子下,正想着要跟楼一刀说点什么,一个胡子眉毛头发都花白着却步履矫健的老头儿突然闯了进来。

      “哪呢哪呢?”他大睁着眼睛把屋子扫了一个遍,居然没有看到桌边的香玉,“病人是哪个?”

      楼一刀慌忙爬起来站好,香玉的脸都黑了,昆山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顺手将门掩住,硬拉着那老大夫坐在了桌边,“大夫,这儿,这边!”

      “哦!”他一把抓住楼一刀的手腕,“哈哈,我就说是个标致的女娃嘛!”

      昆山的脸都快绿了,正要去拉那老大夫,却听他若有所思的开了口,“啧啧,这身子结实的很嘛……病倒是没有什么,就……”

      “错了!大夫,这边!”雷厉风行的把老大夫的手放在了香玉的手腕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这回对了,请您快给看看。”

      香玉直觉这人不像个大夫,可又仙风道骨的,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儿。

      “大夫,”楼一刀看了一会儿,便忍不住问,“她怎么样了?”

      那白胡子老头眯着眼睛仔细瞧了楼一刀一会儿,底下头继续把脉,“别吵,本医正在切脉,需要安静……”

      屋子里立刻静了下来,却听那大夫突然拔高一个音调,“绝对的安静!”

      香玉一个寒战,杯子又牺牲了一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香玉觉得手腕都有些发麻,那大夫才神神叨叨的收回了手,从药箱里取出纸笔,龙飞凤舞的一挥而就,起身就打算走。

      “大夫,您还没说,这病严重么?”昆山拿了房子,楼一刀却慌忙拦住那大夫。

      老头脾气倒好,回身又将香玉意味深长瞧了一番,“夫人身子很结实,没什么病啊。”

      “那,您为何开方子?”诚然,楼一刀也是个老实人。

      “没病,但是太平方子总要开几帖,这不有了身孕能跟一般人一样么!”老头愤愤的指责完楼一刀,呐呐的背着药箱转身走了,“真是不懂事儿的年轻人,哎……”

      石化的楼一刀没有看到石化的金香玉脸上震惊的表情,昆山拿着那张方子顿时像抱了块火炭一般煎熬,挪着步子就想往外溜。

      “那老头哪儿找来的?你们庄主呢?”凤眸里凛冽着的寒光,辉映着香玉心头的汹涌澎湃。

      昆山梗着脖子继续往外挪。

      “啪!”香玉一个杯子砸在他脚边,“说!”

      “庄主他……他他让我带这位大夫来的,”昆山一跃而起躲过第二个杯子,“我这就去告诉庄主,然后抓药!”瞬间脚底抹油,出门时还特意把门给关了。

      香玉看着那砰然阖上的两扇门,突然为邵之璋感到悲哀,看看,你自己的跟班都觉得楼一刀才是我金香玉的男人呢!

      其实,昆山不过是胆缩气短,忘了楼一刀的存在而已。

      这边厢一枪愤懑的捂着肚子苦思冥想呢,那边厢楼一刀回过神来,僵硬的转过了头,目光灼灼的看向香玉的肚子,直把她看得毛骨悚然,仿佛爬墙被抓了个正着的良家妇女似的,匆忙低下了头。

      楼一刀的脸色越发苦了三分,“这孩子……不是我的么?”

      “嗯,啊!?”香玉一拍桌子,“不是!”

      不是加不是,就等于是!

      楼一刀的脸色瞬间绽满光华,“真的么!”

      香玉立刻回味起刚才她说过的话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儿,可没等她理出个所以然,楼一刀粲然的脸色瞬间灰败下来,眉头紧紧皱在一处,不知在纠结些什么。

      “那个,我刚才说不是的意思其实是,”香玉努力地斟酌着字句,“其实我可能没有怀……”

      楼一刀突然箍紧了香玉的肩膀,目光灼灼,一脸凄然,“我对不起孩子,更对不起你……”如此种种自责自怨自哀,最后结论出一句:“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胸口的闷气冲得香玉脑中一阵晕眩,身子软软的借不到力道,晕倒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自己这还风寒着呢……

      这一觉无梦,甚是好眠。

      香玉醒来的时候仍是大亮的天色,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微微侧了下身子,便看到桌边伏着个熟悉的背影,却是邵之璋。

      他听到动静,立刻便支起了身子,“你可算是醒了。”

      额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沉重感,邵之璋提步过来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已经不烧了。”

      香玉也微微松了口气,病好了,她才能避开邵之璋,往荒火山上去。

      这会儿正是晌午时分,邵之璋命小二上了清粥小菜,香玉吃了几口,突然放下了筷子,“那天那个大夫,是……”

      “这都怪我,也不能怪昆山,那老人家是我的一位世交伯父,听家人说我带了位姑娘进城来,便非要来看,我刚巧请了大夫让昆山领来,他就硬威胁着昆山来了。”邵之璋体贴的把菜夹进香玉碗中,“他乱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里就好,我又找了大夫来,如今该是已经大好了的,不过,还是要再静养几日。”

      铸剑山庄虽没了武学根基,可百年世家错综复杂的世交关系,邵之璋在无方城中有故人,香玉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心里盘算着,不知楼一刀怎么样了?

      吃过了饭,邵之璋便出去了。

      香玉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睡不着,索性起身穿好了衣裳,打算去找楼一刀。

      无方城虽热闹,却并不很富庶,所以红楼很大,还设置了许多单门独户的小院落。

      楼一刀住得僻静靠里,曲曲折折,香玉还是寻到了那地方,才进院门,便听见屋里女子肆意的笑声,格外熟悉,“大人呐,您一个人这又病着,没个人伺候在身边怎么好呢,那些个小兔崽子粗手笨脚的,哪里比得上奴家周到啊!”

      似曾相识的调笑,让香玉满头黑线,她几乎能想到楼一刀尴尬躲闪的目光,气恼的同时,却又不禁好笑,提步便往屋子里走。

      “姑娘,您往这儿,楼大人就在这里面住呢!”外头小二哥的声音隔了一道院墙。

      香玉下意识地定住步子回身去看,却见逆光的倒影里,一身水蓝色披风雪白毛领子簇拥在颊边的清丽佳人,娇娇弱弱的跨步而来,却在瞧见香玉的一瞬间僵住了脚步,就那么一内一外的定在了门口。

      冤家路窄,再巧也不过如此了。

      香玉哂然一笑,“水姑娘,好久不见,真巧。”

      水依依忙附和道:“金老板近来可好?”

      “嗯,甚好。”香玉淡淡应了一声,扑簌簌的寒风吹过,院子里正开的红梅经风一吹,细碎的花瓣坠在香玉雪白的狐裘上,越发衬得她肤白如玉。

      两人就这么立在原地,屋子里肆意调笑的老板娘不知为何,也突然停下了声音。

      “我还有事,水姑娘保重。”

      香玉突然开口,径自擦着水依依的肩头扬长而去,只留一抹冷香,余韵久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酒徒诗客断知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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