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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东篱把酒黄昏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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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元江郡王府最多的是什么,那自然是金银。
楼一刀这个人虽不张扬,可就住客栈这件事儿上,便是一点不见他内敛的。
第二日清早,林九娘带着人沸沸扬扬地收拾了一处院落来,在香玉的引导下抬了软轿,要把楼一刀挪过去。
水依依听到动静的时候,正在煎药,香玉搀着楼一刀正从屋子里走出来,她一个走神,手边碰到了风炉上,下意识的一声尖叫,莹白如玉的素手外侧已经起了水泡。
“怎么了?”
楼一刀只是问了一句,立刻有小二哥过来瞧,水依依用袖子掩住了伤处,婷婷走了出去。
“朔哥哥,你还病着,怎么又要去查案?”
香玉的手托在楼一刀肘下,安然的做着木头人。
“这边院子小了,九娘又收拾出个院子过去住。”这是香玉从邵之璋的院落里搬出来的条件,她只跟楼一刀一个人住。
水依依的目光立刻就转到了香玉面上,“那,我去收拾东西。”
“等等!”香玉喊住了水依依,却将话头丢给了楼一刀。
“依依,你就还在这儿住着好了,等哥哥病好了,我就送你回去。”
这番情形,再没眼色的人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水依依虽然是个孤女,却也是自幼养在王府里千娇万宠长大的,那份自矜的贵气在楼一刀面前没有,可当着这么多小二下人的面,她总还要保持仪态。
“好,那就劳烦金老板照顾朔哥哥了。”说罢,身姿娉婷的走到楼一刀另一边,将他送上了软轿,直到那一众热闹人群消失在门口,仍静静立在院中。
风炉上,药罐子里的水早就敖干了,糊了的药味儿弥漫在院子里,刺鼻难闻。
邵之璋提步进来的时候,水依依仍立在院子当中那一棵梅树下。
“你要找的人不在。”水依依扫一眼他,转身进屋。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来找你?”邵之璋的声音,永远都似春风拂面般和煦。
水依依停下步子,疑惑的看过去,“你找我?”
邵之璋浅浅一笑,缓步行至那梅树下,拉低一枝摘下了枝头兀自盛放的红梅,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指腹微碾,那花便成了零碎。
“自然,特意来找你。”
一阵风过,扑扑簌簌又落下了一地残红……
北地天寒,虽是新春,正月里到处结彩张灯,却还是被寒冷压的热闹不起来。
“火不能大,这边三碗水最后要煎煮成一碗水饮用,喝了药后等汗略微发出来,再进些梗米粥是最好的……”
老嬷嬷一点一点叮嘱的很细致,这边侧耳聆听的香玉,瞧着那风炉小火上始终没什么动静的药罐子,明显起了烦躁,只还强压着性子,“嬷嬷,这梗米粥,是也要这般小火慢炖么?”
“那倒是不用,姑娘看着这风炉上的药罐子就足够了,梗米粥咱们厨灶里有,等会儿使唤小二去要一碗就成了,不过可得趁热进了,才好。”
香玉一一记下,取出一块碎银子放进老嬷嬷的掌心,好言好语的把她送出了院子,可回过身来,瞧着那风炉小火,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这么想着也不过一瞬,堂堂青楼老鸨,又怎么能被这一罐子药给消遣了。
“哎呦!”邵之璋故作惊讶的退后一步,对上香玉的目光,“这是金老板住的院子么?”
香玉把目光放回药罐子上,“你不都看见了,装腔作势!”
“哈哈,不过是没想到,你也能有洗手作羹汤这么一天嘛!”邵之璋缓步而来,“不过你这么搬出来,难道跟我这儿,一句话都没有么?”
“我让昆山转达了的。”香玉头也不抬,“这一路照顾,日后若有什么差使,尽管找人往青楼,不过,只一次!”
邵之璋忍不住浅笑出声,突然伸手抬起了香玉娇俏的下颌对上自己的眼睛,“可是娘子,我以为,你会跟我回家。”
香玉妩媚一笑,眼角自有盛气流转,“可惜,我不是你娘子。你有所求,我也有所报,咱们这是利益关系,牵扯了感情,那多亏呐!”继而微微一错躲开了邵之璋的桎梏,空气一下子便凝滞起来。
药罐子里的水咕咕嘟嘟的冒着热气,熏染了满院的苦味儿。
“你应该嫁给我的。”邵之璋喃喃似是自语,“青楼消息,你手上染过多少血,而他,可是圣上亲封的金衣神捕,最是刚正无私!”
这话,若是昨夜之前,香玉仍会很在乎,可一夜交心,香玉真的不在乎了。
“也许有那么一天,我就只是金银帮的大小姐呢?”香玉莞尔,浓浓的药汁倒进碗里,褐色的汁液看起来就让人没胃口。
看着香玉缓缓走远的背影,邵之璋的拳头,渐渐在身侧握紧。
屋子里,楼一刀靠着床沿坐着,精神却是好了许多。
“怎么起来了?不困了?”香玉放下药碗,顺手试了试楼一刀的额头,还好,不烫了,“快把药喝了吧。”
乖觉的接过药碗,楼一刀却顺势握住了香玉端药的手,“你亲手熬得?”
那药很烫,被楼一刀这么握着,却只觉得温暖。
“你不都听见了。”
楼一刀旋即低下头去,就着那药碗的边啜了一口,却烫的他眉心一紧,放在了一边。
“烫着了吧?”
“他来找你干嘛?”楼一刀的面色依然平静,看不出半点情绪。
香玉不禁莞尔,旋即正色:“他来勾引我犯罪,红杏出墙!”
楼一刀一愣,红云迅速爬满了他的脸颊,晕染得两只桃花眼有了微红的醉意,慌忙低头,却又故作镇定的看向香玉,张了两次口,才道:“你,你,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墙头太高不好爬,”香玉端起药碗,“这药,你究竟喝不喝了?”
楼一刀再接过药碗,也不顾烫,一仰头灌下,直直从嗓子眼儿烧进了肚腹之间,火烧火燎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香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谋杀亲夫。”楼一刀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嘴巴一抿,吐出只玛瑙耳环在掌心,郁闷地看着香玉空荡荡的左耳,甚是无奈。
屋子里,一时静极。
“啊!”香玉突然一声惊呼,夺过了耳环,“厨房送来了梗米粥,你赶紧尝尝,肯定比我做得好喝!”
楼一刀只无奈的摇了摇头,面上却尽是宠溺之色。
正笑闹间,扑棱棱一阵响,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落在了紧闭的窗沿外。
这是青楼传递消息的信鸽。
香玉将那寥寥数字反复看了三遍,才终是确定了这信,实是出自药无忧之手。
“信上说,傅雅赋带着水绿北上无方城来了。”
而且,傅夫人为药无忧救回了一条性命,却是再不能生育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