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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戏本子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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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从指缝里一点一点的溜走,院子里的花草,在主人每日悉心的照料下,又偷偷的长高了不少,成片成片的想要铺满整个院子。
阳光轻轻洒在上面,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披上一层薄薄的纱帐,美不胜收。
青龙坐在屋顶,盯着手中的披风,已经盯了一炷香的功夫。敞开不过自己身量的大小,叠起来不过屋顶两块瓦加起来的宽度,早就让他看得深入骨髓。
竹林里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早起的蝴蝶也扇动着五彩斑斓的翅膀,忙碌于花丛中间,河水中的小鱼儿也成群结队的逆流而上,寻找新鲜的吃食。
一派的生机勃勃。
靛青色是自己最喜欢的颜色。现下这件披风的款式,也是自己最为中意的样子。
青龙几乎不用询问屋里的白虎,就可以自行断定,这件披风,是自己所有。是自己曾经所有。
他昨日一天没见,竟是回天上拿这件披风?
不安的心稍稍松了松,站起身,将披风叠了叠,抱在怀中,一跃而下。
房门大敞,白虎不在。桌上袅袅的茶香和温热的包子,验证了一切不是青龙的幻想,白虎,确实于昨夜回来了。
还很心疼的为自己盖上了披风。
心疼,这两个字,一下子温暖了有些手脚冰冷的青龙。
稍稍用仙力一追,白虎所处在小屋不远处的河边。就在屋后,不算太远。
心情大好,青龙端起香茗一饮而尽,大步流星的朝着那探测到的地方走去。
他要告诉他,那个自己忘记的严火初,自己排斥的严火初,虽然没有完全想起,但是已经下定决心拾起。希望他能等等自己的步伐,不要将自己抛弃的太远。纵使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伤害过他的事情,也希望能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是的,追根到底,活的清醒,本就是他青龙的原则。
此时此景,更是要发扬到底。
空气里的芳草香越来越淡,浓郁的河滩泥土香扑鼻而来。粗壮高大的柳树后面,蜿蜒的河流穿过幽深的竹林,从高处欢快的流到低处,不知疲倦。
偶尔几条小鱼带着一身的水珠子蹦出水面,在空中翻转一个圈,再落回水中,游得更加自在。河底的鹅卵石各个圆润,一个挨着一个,陈列在河底,被流水冲刷的极为光滑,被阳光一照,都能反出光来。
这片竹林里,唯一的一棵柳树,唯一的一条河流。
青龙站在那棵足以遮住自己身躯的树后,无论如何,再也迈不开步子,前进半步。
河流的拐弯处,一个人正卖力的用手在地上挖着土壤。
那是蹲着的白虎。
没有工具,没用仙力,单单用自己的双手,一下一下的挖,一把一把的捧,不曾间断。
指尖已经被淡淡的红色液体染指,也没有阻止那个挖坑人的节奏。
他似乎很是享受,每每挖进去,嘴就会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每每捧出挖松了的土,眼角就会微微眯起,说不出的喜悦。仿佛那滴入土地里的血,不是从他的十指上留下来的。仿佛那无光的土壤里,埋藏了天底下最大的宝石,吸引的他连一寸多余的目光,都懒得投向别处。
青龙不知道白虎在做什么,他只是被一边摊开的包袱深深的抓住了心绪。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一支手掌长的木簪子,还有……那些东西,是白虎最宝贵的宝物。逢年过节的,都见白虎如珠如宝的取出来,放在白虎殿的案台上,用一方细软的帕子细细的擦拭。
如今悉数被这么大咧咧的扔在了地上,全然没有了宝贝该有的待遇。
青龙看着那个木盒子,只觉得眼熟的很。
同自己日前从凡间的胭脂摊上见到的,倒有些相似。难不成,也是个脂粉盒子?倒是从来没见白虎打开过。
思量间,白虎已经挖好了自己满意的深度。得意的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两只手捻起包袱的两端,一股脑的将那几件东西,连同包袱皮,扔进了自己亲手挖好的坑里。
就像之前挖坑时一般,白虎一捧一捧的将土盖在坑里,左一层,右一层。
青龙的眼睛,随着那纷纷落下的土壤,变得越来越深沉。
自己的第六感告诉他,那些话,怕是不用说了。
白虎星君,如同自己昨日里芳华居听得戏本子,一捧黄土,埋掉了所有的可能。
别的不知道,那支简单古朴的簪子,青龙还是知道的。
朱雀曾经半开玩笑的说过,那支簪子乃是白虎的克星。天上地下的都差点要了他的命。无奈白虎这个冥顽不灵的,还是将它当做命根子一般的藏着掖着,生怕损伤一星半点。真不知道是要看着簪子,想念旧人的好,还是看着凶器,想念旧人的恶。
那个旧人,太上老君醉酒后也说过,叫做严火初。
他这是,埋掉了所有和严火初有关的东西吗?青龙扶着树干的手不自主的攥成了一个拳头,朝着粗张的树干狠狠砸下去。
没有到秋日,却惊下来无数嫩绿的柳叶。
埋坑的人方抬了抬头,看了一眼树下那一抹绿色的衣角,继而加快了覆土的速度。
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在拇指上快速的一划,应声裂开一道细长的血口子。血滴子直直砸进刚刚埋平的坑上,默念了一个咒,满意的在上面又踩了踩。
确认过踩实,也确认过咒语的准确性,才有条不紊的移到树后,准备打个招呼。
意外的,树后仍是漫天的柳叶纷飞,那抹青色,却不在。
河水潺潺的流淌着,一去不复返。无论前方有多少沙石的阻碍,依旧拼着自己最大的力气,越过重重障碍,奔向自己未知的目的地。
白虎五指轻捻,默默一算。
差不多,仙丹该要回来了。
了结一下该了结的,是时候回天界了。呆在这的时间越久,越是不能抑制自己胡思乱想的神思。这样下去,怕是真的会如同朱雀那张嘴所说,重蹈覆辙。
听说西方的妖山近来有些异动,敢在老子的地头撒野,老子定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那里的老大。
手中扯下一根柳条,抽打着地上的落叶。
刚刚平息下来的落叶,再次飞扬起来。白虎走在细雨般的落叶中,回过头,郑重的看一眼那一块与周遭齐平的地面,下了血咒的土壤,已经长出了鲜嫩的野草,与旁边的草地融为一体。自己不细看,也一时察觉不出。
白梦啊白梦,我白虎倒是很羡慕你,起码,你有这么美好的回忆。
“阿嚏!”
立马有小随从从衣架上取来毛茸茸的大衣,给靠在软榻上的白梦披上,还颇为细心的给他拢了拢领口,方才默默的退到一旁。
这是他们的王后。
大王一再叮嘱,要好生照料,他出去这半天的功夫,要是王后掉了一根头发,都要扒掉自己一层皮。
小随从是个鼠精,长得乖小。悠子秋怕白梦看着不顺眼,特特的命洞里的一干随从,都幻化出了人形。有几个长得不是多好看的,还因此被发配出了洞府,去林子里站岗。
小鼠精偷偷瞅了几眼正在看书的白梦,只不过皮囊长得比自己略微好看了那么些,难道就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站到那个自己梦想了这么多年的位置。
心里的恨意,从牙缝间进进出出。
洞府外是熟悉的调笑声。
“子秋,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是你心心念念的杏花仙。快来啊,我们兄弟好好喝一杯,庆祝你娶得娇妻。”
白梦搁下书,抬起眉眼,辨认眼前那个提着酒壶,扭着腰身的妖媚男子。
身边的随从是个鼠精,幻化成人形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站在这个男子身边,却连姑娘二字担的都有些不称职。
细长的眉眼画着深紫色的眼线,长到鬓角间消失不见。眉眼之间的那点金色的痣,好像芳华居老鸨房间里最亮的那颗宝珠,泛着金光。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唇瓣,白白的肌肤。活脱脱一个头牌花娘。
白梦起了身,客气的一点头。
“蛇王大驾,有失远迎。见谅。狼王今早出门办事,现在还未归来。不知蛇王有何要事,方便的话可以告知在下,等狼王回来,我代为转达。”
蛇王轻轻一个转身,已经移到了白梦的跟前,两人不过一拳的距离。
白梦忽然紧张起来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在蛇王宽阔的胸膛上。想要后退,被蛇王一把扼住手腕,大力一甩,跌到身后的软榻上。
“不在?我当然知道不在。我当悠子秋找来一个什么样的绝世佳人,疼的和什么似的。却原来也是有私心的。你体内的那颗仙丹,我看着不错,不如,我就代替子秋收下吧。”说罢一把揪住白梦的衣领,将瘦小的身体一并提到半空。
腰间的一根丝带,就像蛇王的第三只手一样,轻而易举的摸上了白梦的胸口,饶有兴趣的挑开胸前的衣物,触碰到里面温热的肌肤。
“啧啧啧,果真是个尤物呢。不知道悠子秋会不会怜香惜玉。瞧瞧这红点,昨夜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吧。你放心,等我取出仙丹,你若是大难不死,我定会好好叮嘱他,对待你这种小人精,要知道刚柔并济,双管齐下才好。”yin笑声不绝于耳,白梦的嘴被一只手捂得严实,半点声响也不能发出。
鼠精冷冷的看着,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一边是自己不甘的位置,一边是被狼王对自己的信任。孰轻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