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无道昏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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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开放的时节，桃花坞总是最为繁华热闹的。
文商做买卖，并不时兴吆喝叫卖，甭管是有店铺的富商还是摆小摊替人捉笔代写书信的，皆是清爽溜溜一块招牌，爱来你就来，不爱来你瞅瞅热闹也不赶你。
马车不便过桥，绿巧便叫赶车人将马车停靠在桥头，戴了斗笠与面纱，与小云一个提着食篮，一个抱着古筝下了车步行。
“春光明媚，桃花盛开，这时节公子应该出来走走才是。”绿巧望着这人流如织，人人面上都带着怡然自乐的笑容，不由得叹道。
跟在其后的小云只沉默着不答腔，实际上他已经很久不与他最亲密的绿巧姐姐说过话了……
只是以往绿巧对他的小脾气还能安慰调戏几句，现如今却是一时半刻也注意不到他的异样了。又或许是注意到了，也不愿去说破，等着他自己投降。
行了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到了桃花庵——这一处本是前朝旧臣的别墅，柳慕白早些年看中了便买了来，改名为桃花庵，自称桃花庵庵主，并在别墅周边广种十余亩桃树，如今这时节放眼望去一片红红艳艳，煞是美观。
绿巧头一回拜访，柳家小厮们并不知她的来历，便只好如实报了进去，绿巧便在花树下等着。
“姑娘，公子请你进去。”
他竟未亲自出来，早前他可是说过好几回，等桃花盛开的时候定要邀她来看，他说定要亲自来迎她，先将这满园的桃花赏个遍，再进去喝桃子酒、吃蜜腌桃脯……
攥着食篮的手儿紧扣，指甲抠进手心里。他的病竟是真那么严重了么？
跟着引路的仆人，绿巧走近北面的厢房，还未进门便听见一阵惊人的咳。说是惊人，并非指的那咳大声扰人，而偏偏是那般浑身无力却止不住用尽一丝一毫的力气，绿巧听了一阵鼻酸，脚步顿了顿，硬是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戴上一副姣好的笑靥，这才推了帘子进去。
柳慕白得了她前来的消息，硬撑着也要披了衣衫坐起来，咳便少了些，但本是煞白的脸上因着这一阵强忍，竟憋出些红晕来。
“你，近日不该在……那东村窝着，怎地，又跑了出来？”柳慕白一字一顿，吐字煞是辛苦，可却真叫他忍住一声不咳。
绿巧见他眼窝深陷，瘦骨嶙峋，心疼不可抑制，面上却是笑着：“我在那地儿待得腻了，想着要来找你讨一杯桃子酒，赏一赏你往日里吹嘘的十里桃花。”
柳慕白闻言大笑，可终究带动了那惊天动地的咳，绿巧忙上前帮他拍背顺气，又扶了他躺下，仔细掖好被脚，问道：“可曾吃了药？”
柳慕白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稍感心平气静，便微微点了点头。绿巧却看出他那一瞬的犹疑，笑道：“可我听你那小厮说，你并没有吃呢……”
柳慕白讶异道：“他看见了？我可是趁他离了屋子，才从窗口倒了的。”
绿巧只轻哼一声，离了床前，柳慕白忙起身探她去向。绿巧走到北边的窗子前推窗查看，果真见着后院几株美人蕉下的土地与别处不同，倒像是经常泼了药在那处。
柳慕白见她起了恼，忙道：“我日后定会按时吃药，不会再偷偷倒了的。”
绿巧这才转了笑脸，到门口招呼一声，接了一碗温热的汤药来，不论柳慕白的脸上皱成什么样，皆是一口一口的狠心喂他喝了。这男人的年纪一大把，性格却似个小孩儿，宁愿病得咳成那般也不愿喝药，理由竟是这药太苦。
喝完最后一口，柳慕白不由大大叹出一口气，惹得绿巧咯咯直笑，这才放下那药碗，扶了他躺下，问道：“现在可还想咳了？”
柳慕白在被下扶了扶胸口，叹道：“果真舒适了些，这会子不想咳了，真乃神药也！”
绿巧轻哼道：“你可别夸这药，一剂两剂是不管用的，你需得天天喝，只有大夫说你好了才许停。”
柳慕白忙点了点头，绿巧却道：“等等我就让你那小厮将后边的窗户钉死，看你还敢往哪里倒……”
“啊？”柳慕白哀叹不已，绿巧怒道：“看来你果真还存着这个心思，我本是说笑的，现在看来，真是要钉死不可了！”
柳慕白便再不敢吭声了。绿巧取了帕子，轻轻擦拭着他额上因吃了药发出来的细汗，不由得扑哧一笑，见着柳慕白疑惑的眼神，便道：“常听人说，愈老愈小愈小愈老，今儿看来竟是真的。”
柳慕白闻言郁卒，老半天才喃喃道：“我也不老，才五十多少许。”
“不老不老，你还要陪我看数十年桃花开，怎么能说是老呢？”绿巧轻声答道，见柳慕白嗜睡的眼睛睁了睁，便道：“别说话了，好好睡吧。我从清风楼带了些吃的，等你醒了，叫小子们热了吃……”
柳慕白难得睡了一场好的，醒来只觉身上汗湿漉漉，便令家仆准备了热水，蒸了个热气腾腾的汤浴，精神好了许多。家仆们瞧着奇了，果真红颜知己比自己这些粗糙下人服侍的就是不一般，便趁着柳慕白开心，又端来一碗汤药，道：“吃药的时辰到了。”
柳慕白拧了拧眉头，照例说：“搁着吧。”
“公子，这可不行，绿巧姑娘吩咐了，必须得亲眼盯着你喝下才行。”柳慕白闻言一凝眉，却见着家仆毕恭毕敬的，知道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好，便取了那汤碗一口气喝了，问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姑娘一个时辰前才走的。她在您屋里坐了一下午，都在弹琴呢，绿巧姑娘的琴声可真好听，人也是极美的……”
她一下午都在弹琴么，难怪梦中琴声悠悠，如泣如诉，柳慕白不由得漾出轻笑，见着家仆嘴角也漾着笑，便有些不乐，道：“她自是极好的，还需得你说？”
家仆只是笑了笑，便领着他往饭厅去，那边桌上摆着的，正是绿巧姑娘带来的好粥好菜。
朱景曜嘱咐查绿巧的事，既有人铺设了现成的线索，自是极快就查到汤显赫那边去。只是项云岚等人希望他查到的被他查到了，不希望被他查到的事情也叫人给知道了去。例如朱景曜此时已经了解到，原来那林熙与绿巧竟是一对亲兄妹。
难怪兄弟想方设法搜集罪证想告御状，而妹子却与众人一道与玩起了把戏，林熙、项云岚、文澹、绿巧，这四人是将自己这个做皇帝的玩得团团转呢。朱景曜歪靠在美人榻，闭眼假寐，身后的数道青色身影皆是大气不敢一出。
朱景曜此人难以用正常的逻辑去断定他是昏君还是明君。例如他终生沉迷女色荒废朝政，可说是无道昏君，但他也曾遭受老臣当朝奚落却不降罪，不可说是心胸宽大，在他执政期间，有为虎作伥的宦官佞臣，但也有大批前赴后继誓死效忠的贤臣。
此时他听了锦衣卫递交的报告，便也只是招了招手让众人退下。
若是一名贤君，得了林熙的那些罪证，他只消让人稍稍探查，这个汤显赫便吃不了兜着走。若是一名昏君，知道美人绿巧的委屈，定然是要帮她血了杀父之仇。
这几个人啊，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而那汤显赫是什么来头？朱景曜闭眼凝神，在脑海中翻找此人的资料，却不由得有些好笑，此人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知府，其背后靠山也不过户部左侍郎柳肃琏，是个连内阁都入不了的东西。
这样一个小小狗官做了伤天害理之事，竟连累一对兄妹忍辱负重四年有余，东奔西走只为着有人来主持个公道？
朱景曜生下来便做了太子，后来也是平平顺顺的登基，虽说是皇位坐得不舒坦，他二十年不理朝政也无人当真来计较，说是皇宫里住得不舒坦便搬到豹房居住，也无人胆敢让他搬回去。这些年他四下游玩，美其名曰体察民情，实则遇到什么冤假错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这一对兄妹凄惨的人多了去，也从未叫他记在心上过。
只是为甚，这一件案子却叫他近来无一日安眠？
是着一身红装的林熙在历历陈诉，还是眉头清愁不展的绿巧在婉婉道来？
朱景曜辗转反侧，终究笑着自语：“朕本就是个无道费解的昏君，又何必问那么多缘由，爱管便只去管罢了，只也不能叫这几个人好过便是！”
这样下了决心，便扬声喊了人来，嘱咐道：“你去将林熙的那本册子想法弄了来，送了吏部去，就说是朕的旨意，从严查办。”
“是，属下速速去办。”
“不必速速，就慢慢的来。”
那人不懂慢慢来的意思，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得在原地呆立着。朱景曜没好气道：“就照着寻常案子抵京的速度来。”
，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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