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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死地与生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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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之试琴大会刚开始那会,现在的于风楼显得有些冷清。
这几日,薛莹莹似是一直有什么心事,就连此刻坐在柜台前算着帐,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阿虎和另外一个伙计嘀嘀咕咕的,推推嚷嚷了半晌,最终还是阿虎走到了柜台边,将手里满是食物的托盘轻然放在柜台上,瞅了瞅薛莹莹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姑娘,龙公子来了,这茶水和酒菜,要不你自个送过去?”
薛莹莹抬头看了阿虎一眼,又见自己眼皮子底下放着满满一壶香气扑鼻的茶,理所当然的伸过手去,自顾自地倒了一杯,举至红唇边轻轻啜了一口。
就在阿虎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的时候,薛莹莹发觉了那茶的不对劲,“怎么把龙修的茶给我端来了?”
阿虎发愣了,“姑娘,敢情我刚才跟你说的话都没听到啊?”
薛莹莹这才意识到刚才耳边还像是有什么嗡嗡的声音,要是阿虎不说,她还以为是飞苍蝇呢。
阿虎指了指龙修常坐的位置,“姑娘,你看,龙公子来了。”
薛莹莹只瞥一眼,摇了摇手里的茶杯,寡然无趣般掷到柜台上,“他来了管本姑娘什么事?”想了想,又一拍桌子,“对了!于风楼自今日起,所有菜色和酒水都涨价了,他每天好酒好菜的吃着,你可要把账算清楚了。少了一钱银子——”
“少了一钱银子你就从我的工钱你扣嘛!”阿虎接口道。这么熟的话,他都会背了。这姑娘也真是,每次跟她谈起龙修,总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每次这两个人见面也都跟冤家似的,可是这见不到又老是惦念着,他一个旁人看着都心急。
平时风风火火的薛莹莹,为何在遇到龙修的事情之时,总显得有些扭扭捏捏的?殊不知这嘴硬,一向是他们家姑娘的强项。
“姑娘,龙公子这么多日子没有来了,你就不去问候几句,毕竟也算是咱于风楼的熟客啊?”每次有熟客来,薛莹莹总是亲自去招呼的,所以找这个理由叫她去送酒菜总不能拒绝吧?阿虎心想。
阿虎这个理由找得合情合理,薛莹莹一时无法搪塞,片刻间竟有细汗濡湿了鬓发,只能低头拨着算盘,借故道,“没看见本姑娘忙着呢?没空!”
阿虎无奈的摇头,一边端起托盘一边小声嘀咕着,“唉,这龙公子前些日子中了毒,不知道有没有全清,看来我得去问问。”
听见这话,薛莹莹拨弄算盘的手指一停,抬起头正见不远处的一桌客人喊着结账,便欲将阿虎手里的托盘夺过来,“那边有人喊着结账呢,还不快点去?”
阿虎愣了愣,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我还要去上菜呢。”说完才反应过来,将托盘交给薛莹莹,“哦哦哦,我这就去这就去!”这女人变脸,还真是比变天还要快!
薛莹莹端着龙修的茶点和小菜走过去,只见他身姿如常并无半点异样,想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看也不看他一眼,薛莹莹把酒菜放到桌上,有把那壶茶重重往桌上一放,盖子震起来,竟飞出了好些水花溅到龙修的衣服上。
薛莹莹麻利的动作片刻停顿,想要说什么又到底没有开口,只淡淡道,“茶水和酒菜都上齐了,客官慢用。”转身便走。
“莹莹!”龙修却在她身后叫住她,“听说于风楼前几日来了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你可知她是何人?”以她的聪明和警觉,不可能毫不留意这样一位特殊的客人。
薛莹莹回转,湖蓝色的衣裙在细碎阳光的照耀下更显明艳动人,“我说这几日我怎么总心神不宁来着,原来我这于风楼里有人成天给龙公子打着小报告呢。敢情龙公子把我于风楼来来往往的人监视得倒是挺紧。不过这样也好,在龙公子眼皮底下,于风楼连苍蝇都能少飞几只,我倒是落了个轻巧。”说着,还一边来手在耳边扇了扇,赶苍蝇状。
不是听不出薛莹莹这番话中的讽刺意味,然而龙修的眼中依然平静如初,“试琴大会之期,于风楼来来往往龙蛇混杂,我担心这里的人的安全。”
薛莹莹低头轻笑,复而挂着一抹笑意抬起头来看向龙修,冷冷地开口,“安全?你凭什么来保证我们的安全?你的剑吗?你不要忘了,你的剑向来只会用来杀人!更何况,无论是我薛莹莹还是于风楼里的其他人,跟你天下第一杀手也好,莫轻言身边的第一剑客也好,全无一点干系。我们的安全,何须你来担忧?”她这番话不知不觉说到激动,竟引起了于风楼里其他人的注视。
她冷冷地一一回视注视自己的目光,犹如寒箭一样瞬间将每个人的眼光逼退。深深吸口气,薛莹莹的面色恢复如常,娇艳动人的神态看向龙修,就和面对的是一般的客人别无二致,“莹莹告退了,龙公子还请慢用。”
转身,她的眼睛却异常干涩肿胀,心里痛得快要撕裂,却还是没有落一滴泪,只有满天满地的悲伤将她淹没。
姐姐,这个男人将你杀死,如今却口口声声地说要保护我。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将我们姐妹二人的命都系在自己手上?
龙修回到自己永远独坐的那个位置上,然后静静地开始品茶。苦涩难当的味道在舌尖漾开,滑下喉咙。那是他这些年,每日都在品尝的滋味。
于风楼的一切如常。薛莹莹又风风火火地指使着伙计招呼起客人来,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全然不曾发生过。
一片白晃晃的光,莫倾诺连身体周围的东西都看不清楚,却不知为何,心里十分清楚这里是之前自己掉入的那个水晶宫。
有细微的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莫倾诺循着那声音走去,发现脚下悬空着却很是湿滑,有冰凉的风吹过,瞬间渗进骨骼一般的冷。
白光扫过四周,莫倾诺看见到处都是被冰雪覆盖的山,一片荒凉死寂。
正要朝那片雪山走过去,却见山上骤然间有什么东西流淌下来。莫倾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全是触目惊心的血。
不是一滩血,而是像山顶上融化的河流一样渐渐染透这个雪山。那河流一直流淌到莫倾诺的脚下,蔓延到她身后……满世界都是血腥的气息。
莫倾诺移动了脚,想要避开那条河,可是转眼间却发现自己站在了山顶之上。
当整个白色的世界变成血红色,她在血光的映照下看到了无数残忍的死亡。
脏器爆裂,血肉横飞,瀑布般的血水蔓延整个世界。
她好像踩到一个什么东西,身体失去平衡前,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颗还在跳动着的人心!
她想大叫却发不出声音,心跳急速地加快,就在情绪几近崩溃的边缘,她的脚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片浮萍,随着汹涌的洋流一直飘到大海深处。
她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什么,朦胧之间,手臂却被一个力量拉住了。
“法师。”莫倾诺看见了在祭台上挖人心的有无。他拉着她,悬在半空中,两个人仿佛置身于眼底下濒临崩溃的世界之外。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死地,却也是生的开始。”有无淡然回答道。
莫倾诺显然听不懂。有无的手中蓦地出现了那把挖心的尖刀,莫倾诺仿佛还能看见上面干涸了的鲜血。
刀尖用力地朝着莫倾诺的手臂划下去,她却没有感觉到痛。低下头,只看见自己手臂上那道细长的伤口居然渗出的是海蓝色的血液。
就在她吃惊之余,手臂上的血液滴了下去,荒寒之境竟渐渐现出了绿色的生机。
莫倾诺满脸讶异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正要问有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前的一切却忽然消失了。
……
此刻,莫倾诺的阁楼里淡淡泛着五月里兰草的浅浅芬芳。
莫轻言在身后掌着她,用内息温暖她冰凉的身体。
忽然间雷声震震。冷风裹挟着湿气冲进窗户,莫轻言收手,想要走过去关上窗户。将莫倾诺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他的眼光却正好看见她的手臂上现出一条细长的蓝色痕迹,如刀伤一般。
莫轻言猝然警觉,将莫倾诺抱起来,点了她的几处穴道,颇为用力的摇晃着她,“诺儿,醒醒!醒醒!”他知道有无侵入了她的灵台,若不及时将她唤醒,她只能沉入他设定的梦境之中。
可是无论莫轻言怎么唤都没用,无奈之下,他推出手掌,用淡淡的青色结界将莫倾诺笼罩住,然而顷刻之间,莫倾诺的身体却散发出白色的光芒,将青芒渐渐吞噬。
就在莫轻言与有无的法力对峙的时候,令莫轻言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和莫倾诺流动的气息融为一体,他居然能够深切地感觉到沉入梦中的她的感受。害怕、难过、痛苦、惊讶……每一分他都能感同身受,甚至能通过莫倾诺的眼睛看到她在梦中所看到的世界。
“砰”的一声,莫轻言的结界碎裂开来,而罩着莫倾诺的白光也在一瞬间全然散去。莫轻言接住莫倾诺倒下的身体,转过她的手臂,终于看见那道伤口样的蓝光渐渐消退下去。
“诺儿……”将她抱在胸前,看她静静沉睡的样子,莫轻言终于松下了一口气,可是他心中却也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而这之后的每一次,他们都再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