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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琼淳玉酿 ...


  •   夜风中,清辉如水,万千灯火随风摇曳,身在其中,连纳兰许知也不禁感叹这如斯城如惊龙现世一般的气魄。
      如斯城以东十里,便是古来至今层层加固的防潮大堤,皇朝的御宇军团日夜控守,监管海陆商旅贸易,保护着这帝国极为珍重的经济枢纽。过了城防的人工河岸,便是良沼千亩,皆是数千年前火山喷射出的灰尘积攒而成。
      胜似月光的灯火洒在纳兰许知的身上,内心虽然为这传说中“蟠龙居海”的奇景震撼着,眼神却依然是沉稳如山。带着雪白的面纱,她的神色间更是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只有一种超乎万物的镇定安闲。
      淡雅之中流动着傲气,温暖之中饱含着力量,清妍而铮铮风骨,端庄掩抑不住的清洁风流,一个如菊一般的女子。
      然而,站在她身边的女子的眼光闪动,居高临下的俯瞰之间,眉宇间已经不自觉地拢上了一层淡淡的坚毅与傲然。
      “云若,今日在如斯城里搜寻倾诺的命令,是你下的吧?”纳兰许知淡淡地开口,语声舒缓,却暗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仿佛不是在询问,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
      隋云若一笑,回答地不慌不忙,仿佛并不为公主这样的语气所震,“离试琴大会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莫倾诺若是一日不回来,恐怕莫公子便一日不会决定冰弦琴的归属,可是如今的试琴大会关系的不仅仅是如斯城。云若以为,她一个小女孩闹闹脾气,若是一味由着惯着,怕是日后会给公主带来麻烦。”
      隋云若这番话柔中带刚,绵里藏针,其中倒也不无暗讽揶揄之意。
      人尽皆知试琴大会之后便是纳兰许知与莫轻言成亲的日子,莫倾诺要是不肯回来,耽搁的远不止是试琴大会,然而莫轻言一直将莫倾诺捧在手心宠着,要是现在不给她点下马威,就算日后成亲,没准这个小女孩还是爬在她这个公主头上。
      摇曳的烛火在纳兰许知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愈发的难辨面色。
      她只是长叹一声,转过身来看向隋云若。
      眼前这女子是中峻的第一美人,整个中峻,几乎无人能与之匹敌。
      人们常以花来形容女子,眼前这个女子无疑就是那花中之冠的牡丹。肌肤胜雪,吹弹可破,身材玲珑有致,柔弱无骨,眸如空灵,唇若樱瓣。整个人好似都在发着光,明艳动人到仿佛散发着一种妖气,眼波流转间,百媚生,但是她的举手投足间又有种高贵端庄的气质,让人丝毫不敢轻怠。
      很难以想象,妖冶与高贵这两种气质是如何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
      据说,隋云义自打她十岁开始就派人来教导她。琴棋书画、骑马、射箭、剑术……甚至是五行八卦占卜之术,为的是有朝一日将她送入某个宫廷之中,或巩固自身的地位,或成为中峻安插在帝国帝王身边最亲近的细作。
      所以,除了诗词歌赋、武艺乐理,隋云若也在最好的女乐那里学过媚术,欲拒还迎、脉脉含情的种种手段早在她小小年纪的时候就运用自如。
      然而,真的到了她长大成人的时候,隋王爷却彻底打消了让她凭借一个女人的资本去辅佐自己的初衷。
      因为,比起任何一个女人驾驭男人的手段,隋云若似乎有更过人的聪明才智。
      她从来不是什么天真少女,她有城府有谋略,她的武艺甚至胜过了很多男子,在东溟的仗烟派潜伏了七年,若不是最后为了取得菩提木,根本无人会察觉她的身份。
      而那七年在仗烟派的处心积虑和小心翼翼,让如今的她,无论是城府还是手段都更胜当日一筹。仗烟派悟道静心的教义,也为她剔除了尘俗,多了些冷傲清雅,俨然是点睛的一笔。
      中峻郡主、司罗教圣女……她是完美的。有时候,就连纳兰许知面对着她,也会有些微的自惭形秽。
      她将自己的才智、城府和手段运用自如,她不害人,却也不救人,她做每一件事都只为了达到自己定下的目的。她也从不会不择手段,因为她总能找到更好的方法,凡事替人留足三分面子,却又处处让自己处于上风。
      当然,这样的完美是她的优点,却也能成为她最大的弱点。
      纳兰许知望向如斯城星星点点的亮光,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就如同这明晃晃的灯火,如若失却了小心,烧伤的恐怕远不止自己。
      “云若,你这样的个性,迟早会害了你。”纳兰许知的声音始终是轻柔温和,不徐不疾。
      隋云若刚想开口,却见身后缓缓走来的莫轻言,于是便躬身道:“公主,云若先告退了。”
      莫轻言走近了,凭栏昂首仰望夜空。
      冷风骤起,他的眉宇轻皱,“为何要下令搜寻诺儿?”细看之下,他的容颜竟然有些憔悴。
      纳兰许知转过身,面纱被徐徐的夜风吹起,天上柔和的月光散布在莫轻言的身上,竟让他觉得有些恍惚,可是语声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庄正平和,“试琴大会之期将至,你还没有找到她不是吗?”
      “你这样做……只会让她跑得更远。”
      “但是你的方法也没有让她回来。”
      沉默须臾,他平定地说着,眼眸中却有着无法轻易察觉的落寞,“让你的人都收手吧,我自会找她回来。”
      “她为什么会离家出走?”纳兰许知问道。
      莫轻言无言,望向远方的眼神中有复杂的神色。
      半晌,纳兰许知看向沉默的莫轻言,面纱轻掩着她恬静的面色,有风吹起了素衣的裙摆,飘然中带着一股淡然的美。
      她看见他手臂上的伤,那是暗器留下的伤口,稍微一动还是会沁出血来,他却完全不以为意,甚至都没有上药。
      是因为莫倾诺离开了吗?没有她替他上药,他宁愿就那样放着不管。
      目光转向她,面向她那因为自己而尽毁的容颜,莫轻言不自觉已经伸手隔着面纱触碰她的面颊,“你也是为了冰弦琴而来?”
      纳兰许知轻轻的笑起来,“我为了嫁你而来。”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莫轻言便也笑了。阳光温和地照在他的脸上,那清晰分明的轮廓被映衬地更显得神采奕奕,深邃的眼神仿佛也被晕染成阳光的颜色,温暖柔和又恬淡隽永,让纳兰许知的脸颊上不禁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那一刻,他们对视的眼神交融在一起,是那样的温和和谐,那是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羡煞多少人间眷侣。
      他们彼此心中都多了一种坚定——“相濡以沫”这四个字,无论曾经还是将来,都被他们深切的体会。于风楼,依然是人来人往。
      厨房里仍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传菜的伙计来来往往,谁都没有在意角落里那个正在刷碗的少女。从今天中午开始,她就一直在那里了。
      这于风楼的生意实在是好到不行,从中午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洗了多少个碗了。
      然而收拾桌子的伙计每进来一次,她面前堆着的碗就会增加,再加上她从来就没做过这些粗活,面前的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好像永远也洗不完一样。
      一袭明黄轻衫的女子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挽着袖子,连身沾满了油污和水,想要劝她停手,却知道自己是劝不动的。
      莫倾诺为了不在于风楼里白吃白喝,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她的身份,让薛莹莹答应她在于风楼里给她洗碗,用来抵偿她住宿和吃饭的钱。
      意识到有人在打量她,莫倾诺抬起了小脸,“莹姐姐,你怎么来这里了。要是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薛莹莹蹲了下去,看向莫倾诺,拿着娟帕擦了擦她脸上溅到的水珠,“你哥哥要是看见你在我这里洗碗,还不得把我这于风楼都给拆了。”
      莫倾诺将头低下,明晃晃的月光透过木窗刚好洒落在她的脸上,照出了她脸上的黯然,“哥哥他……以后都不会管我了。”
      只当是小女孩赌气的话,薛莹莹拉了拉莫倾诺的手,“其实你也可以选些轻巧的活啊,比如给我照料后院的那些花草啊。你看,这又白又嫩的手都被糟蹋了。”
      莫倾诺摇了摇头,“那会被别人发现的。”
      薛莹莹最喜欢后院的那些花,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整片整片的干瘪下去,原本这莫倾诺来了,她的花想来是有救了,这会听莫倾诺这话,她的心都凉了。可是再一想,也是,谁人不知这莫家小姐“花见花开”的本事,太容易暴露身份了。
      厨房里人来人往,伙计们见老板娘蹲在脏兮兮的地方跟一个洗碗的小丫头聊天,不由地都好奇的多看几眼。
      “莹姐姐,你还是出去吧。”莫倾诺趁着门口没人,便将薛莹莹一个劲地往外推。
      “好好好!我走我走。”薛莹莹着实拿倔强的莫倾诺没有办法,只好出去了。然而看她有些狼狈的样子,她实在猜不透她和莫轻言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半蹙着眉心,薛莹莹款款生姿地往外走着,即使半张脸都是一副发愁的样子,仍然挡不住她那颠倒众生的妩媚风流。
      一边走着,一边心中还是有些惦念自己的那些花,于是她干脆顺道去后院看看自己那满院子的花。
      只听见“哗啦”一声,薛莹莹只见花丛里溅起一大片水花,狐疑地挑起娟细的眉梢。
      难道是天下雨了?
      抬起头一看,她的眉心又是一蹙。哎呦,这哪里是下雨啊?分明就是有人在往她的花坛里倒水啊?只见二楼的一扇窗户刚好被关上,似乎还可以看见一个身影倚窗而立。
      薛莹莹狐疑地走近了花丛,只见那些本就干瘪的花儿更没有精神了,她用手指沾了沾花叶上残留的水迹,看了看又闻了闻。
      这一看一闻间,她的脸色可就不大好看了。
      那是一种酒——琼淳玉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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