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13 青春是一只无知受了伤的小鹿 ...
-
按照我爸那天在公交亭跟我说的地址,我们在第二天下午就找到他的住处。那是一个人口不多的小城镇,他们住在一个破旧杂乱的小巷子里,污水垃圾满地跑,狭小的巷子挂满衣物,我和费然迪坐在车上等,费然迪的助理回来说:“找到了,家里没大人,只有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应该就是我爸口中我的弟弟,我低声在费然迪耳边说:“应该没错,我爸可能不在家。”
“家里的大人什么时候回来?”费然迪问。
他助理回答:“没有大人,那个男孩子说家里就他一个人,他爸妈都去世了。”
“去世了。”费然迪困惑的回头看我:“会不会找错了?”
“地址没错吧?”我问他的助理。
“没错,是那个地址,我确认过了。”
我对费然迪说:“我下去看看。”
“我陪你去。”
“我一个人去吧,你下去的话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外面没什么人?小心点就是了。”费然迪坚持要陪我去。
我们穿着朴素,下了车,我把鸭舌帽压低,费然迪戴着墨镜,他的随身保镖跟了过来。
“这么多人进去太引人注目了,你们都回车上去吧。”
“费总这样不太好吧?”费然迪的助理担忧的说。
“这种小地方能出什么事?一个保镖就够了,你陪我们进去。”
我们一共四个人进巷子,因为是午后,巷子里没什么人,我们低着头,走得飞快,偶有遇到一两个人也只是好奇的多看了我们几眼没有过分的大惊小怪,到了他们家门口,费然迪的助理上前敲门。
一个十六岁左右的男孩开了门,一副痞子相,超年龄的成熟表情,看到我们并没有显示出太大的惊奇,显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眼神充满敌意。
“我们可以进去吗?”费然迪的助理小心的询问。
男孩子看起来不好惹。
“进吧。”他稍看了我们几眼,返身回屋。
照片上的他因为站在爸爸身旁所以多少有些乖顺可爱,眼前的他一眼就让人觉得是个坏小孩,小混混,不可靠近。
没有客厅,一走进去,一张靠墙的床赫然映入眼帘,床上的被子没有叠,床边放着一个简易的布衣柜。床的对面是一台搁置在破木柜上的电视机,柜子的门坏得一塌糊涂,不知道是用坏的,还是拿回来用的时候就是坏的,房间中间是一张正方形的没有上漆的木桌,桌上放着尚未收拾的快餐盒和一个栗色的坛子,桌子底下站着三个喝光了的空酒瓶,角落里有煮饭的锅碗。右边有一个小卫生间。墙壁上贴着几张天使女生的海报。
整个家里的东西就这么简单,一目了然。
男孩从一进门就盯着我看,眼神充满仇恨,突然冷冷的笑问:“你是天使女生的杨晨曦吧?”
我没有回答,弟弟对我来说是陌生的名词。
“你们先到外面去等着。”费然迪对他的助理和保镖说。。
他的助理和保镖有些不放心,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放心吧,有事会叫你们的。”
他的助理和保镖出门前都又看了男孩一眼,以确保他不会突然伤人,十来岁的男孩子也具有很大的杀伤力,费然迪一根头发也掉不得。
“你爸爸呢?”我问。
“死了。”他有些不耐烦,好像死了的那个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悲痛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眼睛模糊了,嗓子哑了,想再问什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没事吧。”费然迪碰了碰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
“怎么死的?”我满腹疑问。
“病死的,没钱医,就死在这张床上。”男孩突然悲愤的吼道:“你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他生病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看他?他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你们家不是有很多钱?为什么就不愿意拿点钱给他医治?”
费然迪挡在我前面,怕他一个激动出手伤人。
“人都死了,你现在才来有什么用,他可是因为你才死的,说什么要给你买礼物,中暑了不看医生还继续去工地,不死才怪!”
“不能怪她,她并不知道。”费然迪替我解释。
“我都找过她妈,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真的找过她妈妈?”费然迪问得有些心虚,我妈肯定又没告诉我。
男孩突然动粗,推了费然迪一把,“把我当三岁小孩,耍我啊,说不知道就不知道,现在是心里内疚不安了,还是夜夜梦见我爸的鬼魂,害怕了,想来求他原谅。”
我不想解释什么?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来找他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
“哭给谁看,滚——都给我滚出去——”
我红着眼眶问:“爸爸埋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出去——”
“我想去看看他。”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是不是?非要本少爷动手才肯出去是不是?”
我不怕他动手打我,站着没动。
“我们走。”费然迪怕他伤害到我,使劲的把我往外推。
“我不走,我一定要跟他说一声对不起。”那一句对不起在我心里憋了这么久,结果永远都没有机会对他说了。
“你不走是不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费然迪拉住他,劝说:“别这样,她好歹是你姐姐。”
“呸,我于赫孤儿一个,哪来的什么姐姐?”
我推开费然迪,“求求你带我去见见爸爸,给我一个忏悔的机会好吗?”
“你们到底走不走?”
“带你姐姐去见见你爸爸有那么难吗?”费然迪见我伤心,发起脾气。
“我爸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小毛孩脾气还挺大的,凶什么凶?”费然迪忍不住和于赫动起了手,他的助理和保镖急忙冲了进来。
“别打了,住手!”我急喊。
幸好他的助理和保镖及时拉住他们,双方都没受伤。
我仅见过一面的爸爸就这么死了,我欠他一句“对不起。”我想他到了阴曹地府都会怨恨我,难怪我总是梦见他。
我不死心,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瞒着费然迪偷偷的从酒店出来。
“又是你。”
“我给你买了一些吃的。”
“不稀罕。”
“我们的爸爸应该很希望我能够去看他,你不让我去见他,你就不怕他回来找你。”
于赫大笑:“我巴不得他天天回来找我,我才不怕他。”
我用力推开半开的门,擅自走进屋里坐下,“早上还没吃吧?刚睡醒吧?”
“你打扰了我的清梦。”
“你可以继续回去睡。”
“你在这里我怎么睡?”
“我不会打搅你。”
“你这么大一个人在这里,我不习惯,而且你已经把我吵醒了。”
“那我们聊聊天吧。”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你今年十六岁了。”
“你怎么知道?老爸说的?”他微微有些讶异。
“他很爱你,跟我说了好多有关你的事。”
我注意到只要一说起关于爸爸的事他就会不自觉的变乖许多。
“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很聪明,小时候读书很厉害,说你长大以后会是个帅小伙,就是不太听话。”
听我这么说,一脸恶相的于赫眼眶居然红了,小声的啜泣着。
“爸爸说……”受到他的感染我的眼眶也湿润了,“他说你长了以后……会变好的……不会变成小流氓。”
“他说来说去就只会说这些,就不会说些新鲜的,流氓怎么了?这是我的生存之道!”
“做流氓会被人唾弃,会被别的流氓打死,会被警察抓去枪毙。”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我说教?”
我不愿意说我是你姐姐,这个一脸坏相的弟弟我打从心底无法接受,可是我还是希望他好。
“我只是在跟你说做流氓的坏处,你才十六岁应该继续读书……”我停顿了一下问:“你有没有钱?以后打算怎么过日子?”
“不出去偷哪来的钱?”他觉得我问的好笑。
“你去偷钱了?”他居然去当小偷,我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撼。
他毫不掩饰光荣的说:“以前就常干这种事。”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样子偷东西对他来讲应该是家常便饭的事。
“以后不要再去偷了,我给你钱,你好好念书去,念完了书将来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这么好,你要养我?”他一副贼笑,好像捡了天大的便宜。
“在你能够自食其力以前,我会尽我所能。”我不想认他可也无法任他自生自灭,“你还有什么亲人?”
“一个也没有。”
“爸爸这边都没有什么亲人吗?”
“从没见过,小的时候经常搬家躲债,最近这几年才稳定下来。”
我又忍不住悲伤,他们的日子竟过得如此辛苦,而我,我之前是那样看他的,以为他狠心不要了我,见我长大了,又想把我认回去。
“你妈妈呢?你妈妈那边有什么亲戚”
“你别想打歪主意,你刚才自己说了要养我的,不要出尔反尔,把我推给别人。”
“我可以给你钱但我不能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你给我钱就可以了。”
“你还未成年必须有个监护人。”
“我要什么监护人你钱给我就是了,我自己可以活得好好的。”
我感到头疼,一个管教他的人都没有,他怎么能够走上正道。
“我可以给你钱但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不许跟人打架,不许当小偷,好好的念书,不许翘课,我也不要求你考多高的分数,及格总可以了吧?”
“你杀了我吧!不当小偷还行,不跟人打架那我肯定会被人打死。”
我怒道:“跟人打架就不会被打死?”
于赫得意的握起拳头相当自信的说:“我可是不会打输的!”
我耐着性子不急不慢的说:“你以前打过别人,别人会回来报仇,你想不打都不行,这样吧,我给你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足够你生活。”我身上其实一分钱也没有,赚的钱都是经纪公司直接打到我妈的帐户上,究竟赚了多少我也一无所知,不过从我妈的喜怒判断,收入也只是一般也许仅足够我们母女生活,我妈正计划着换房子,手头不会太宽裕。
就算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不能那么狠心,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孤儿走上歧途。
于赫思考了一会说:“行,那你把钱给我,我去找个学校念书。”
“于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是男人的话,就不能耍我。”
“我绝不会耍你,我还有一个外婆,很老了,我不敢去拖累她,你要是给我生活费的话我就可以过去和她一起生活,还可以顺便照顾她。”
这样的话就太好了,但我有点不放心,“我送你过去,见了你外婆,我以后会按时给你寄生活费。”
“行,我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过去。”
问题总算解决。
“快去洗漱,饭菜都要凉了。”
于赫听话的去刷牙,他其实还挺乖的,这么容易就搞定。
手机响了,是费然迪打来的,我跟他说我在于赫这里,于赫挺好的,不用担心,挂了电话,于赫刚好刷完牙出来。
“快吃,我从酒店带来的。”
“哎呀!真是好东西。”
桌上有一个栗色的菜坛子,我好奇的问:“这里放什么?泡菜吗?”
于赫只顾着吃不回答我。
于赫肯定不会做泡菜,说不定是我爸做的,于是,我动手去掀盖子。
“你干什么?”于赫突然大叫。
“我想看看里面装什么?”
于赫的表情相当惊悚,“那里面装的……是老爸的骨灰。”
我身子一震,愣了好几十秒,这是一个菜坛子,不是骨灰盒,“爸……爸爸……爸爸就装在这里面……”
我满是震惊的看着于赫。
“省钱又环保。”于赫嬉笑拿走我手里的坛子,安安稳稳的放回桌上,“放在这里多好。”说完,若无其事继续吃他的饭,我花了好长一会才慢慢的从震惊中解脱出来,悲戚的说:“爸爸,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再也听不见了。
次日,我和费然迪把于赫送到他外婆家,他外婆八十多岁了,头发都白了,精神却抖擞,临走前,我给了他们一笔钱,祖孙俩相依为命也算是有个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