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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起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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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你把茶放下吧。”
“是。”
婢女红叶将茶放下后,轻移莲步走至书桌前:“少爷,小贵还没回来,你又把他甩在半路了?”少女娇嗔间,有着无数的未尽之意。
裴之泽尴尬地轻咳一声:“我好着呢,这不好好回来了。”说着,不由自主瞟了李家兄妹二人,“这是我新认识的两个朋友,李家大郎和李三娘子,红叶,以后他们来了,你要当作我一般好生服侍。”
红叶这才将目光移至书房内另两人身上,含笑细语:“我们少爷给两位添麻烦了,红叶在此谢过二位。”
感觉到红叶礼貌下的轻慢,李花儿轻笑不语,李守道则冲红叶点头:“红叶姑娘客气了。”
见兄妹二人回身继续寻书,红叶垂在身侧的手一紧,手心一疼。压下胸口的郁气,红叶回身娇笑道:“少爷,您领了朋友回家,红叶去安排人整治饭食吧?”
裴之泽摆手:“我方才已着人安排好了。”
红叶垂下眼睫:“若少爷平日对自己的身子骨也能这样费心,多好!”
平日红叶这样轻责薄嗔时,裴之泽不论嘴上如何应对,心里都是极喜欢的,可是,此时有外人在,红叶也这样,裴之泽不知怎的,心里却生起了几丝不自在来。
瞥一眼书房里听若未闻的另两人,裴之泽压住心里的几丝怒气,李家兄妹二人年纪虽小,可也是他的朋友,平日极细心体贴的红叶怎的此时却这般不分场合不知轻重?。
皱着眉,裴之泽严厉地看一眼红叶:“你去厨房看看饭食做的如何了,三娘子和李贤弟第一次来,让厨下万不可有差错。”
红叶不敢相信地看着回身不再理她的泽少爷,又回头看见低头看书的李家兄妹,到底压下委屈,咬着唇红着眼圈退了下去。
“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李花儿看着红叶远去的背影,轻声笑谑。
裴之泽神情一呆,脸复一红,继而一恼:“花儿,小小年纪,你……你在我这里倒也罢了,以后在外,却不可这样口无遮拦的。”
李守道听了妹妹的话,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妹妹所言何物,抬头间看到羞恼的裴之泽,李守道举手捂额呻/吟:“花儿——”
这个任性的妹妹,何时能不给他惹事?
“这个,裴兄,这个,我妹妹并无他意,她一个几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她说的,也只是说你的婢女小意温柔,那个,那个很是贴心……”
李守道越描越黑,最后,自己的脸已胀得通红,偏偏嚅嚅喏喏半天,什么也没说清楚,那又急又穿的模样看得一边的李花儿赶紧背过身去,害怕自己脸上的笑容会火上浇油,让哥哥恼了自己。
裴之泽从背后看着小丫头抽搐的肩头,岂会不知她在偷笑,只是,他能如何?责她?他怎么舍得?最后,只能看着李守道,无力地解释:“贤弟,那只是个服侍我衣食起居的下人。”
李守道目光闪烁,“是,是。”
李守道十一岁了,该知道的,他全知道,村儿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聚在一起时,可没少捉弄他们这些半大小子;平日,村里有几个与他同龄的女孩子,总是在遇到他的时候眉目传情甚至送他东西……红叶看裴之泽的那种目光,他再熟悉不过,而且,两人间那亲昵的样子,又岂是一句下人便能解释清楚?再说,既是裴之泽的奴婢,自然什么都由着他,红叶已是芳心暗许,那么,只要裴之泽有心,什么事儿都是可能发生的……想着村儿里大娘大婶儿们那些露骨的嘻笑怒骂,李守道的脸几乎烧了起来。
半天没听到声响,李花儿回头,正看到自家哥哥那几乎流出血来的脸。翻了个白眼,果然,连他哥也是什么都懂的!啊,这是古代吗?民风保守的封建王朝?可是,为神马她看到的,观察到的,孩子们如此早熟?两/性风气也如此开放?
“哥,你来看看这本书如何?”
听到妹妹的招唤,李守道如逢大赦,几步挪到妹妹的身边,抓过妹妹手上的书翻了几页,本是为逃避自己的窘境,不想看了没几行,眼睛却如磁石般被书吸引了过去,早忘了身边周遭一切。
李花儿见哥哥转了心神,回头用眼角撩了裴之泽一眼,“红叶很招人喜欢。”
裴之泽看着说完话便转开头去的李花儿,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烦躁与恼意,“一个下人,你做甚总拿她来打趣我?”
李花儿看一眼裴之泽,不过开个玩笑,至于吗?
裴之泽看着李花儿不以为然的神情,心里的恼意更甚,偏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气闷地拿了一块玉饰捏巴。
李花儿看看书架上丰富的藏书,再看一眼沉迷书中的哥哥,想了想,虽不知一个玩笑怎的就把这小心眼的小子怎么若生气了,不过,哥哥以后还要找他借书呢,哄哄他吧:“你家的厨子手艺不错,点心很好吃。”
裴之泽抬起头,看看又低头看书的李花儿,心里的烦燥与恼怒突然都化作了云烟,更有一丝喜意浮了上来,一时心情大好,唇角含笑,抬手也拿了桌上的书看起来,书房里便只剩了翻书的声音。
下午,送走李家兄妹,裴之泽正坐在书房里怔怔出神,红叶悄声走了进来。
“……泽少爷,少爷?”
裴之泽回过神来:“什么?”
“少爷,你在想什么?红叶叫你半天也没听见。”
裴之泽靠在椅背上,一手摆弄着桌上的镇纸,心不在焉道:“没什么。”
红叶看着自家少爷魂不守舍的神情,心里拧了拧:“少爷莫非还在想方才走了的两位朋友?”
“啊?啊。”
红叶心里一酸:“少爷很喜欢这两个朋友呀,不过,那个做哥哥的倒也罢了,斯文有礼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那个妹妹,却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不知少爷们读书时她可有吵闹?”
裴之泽轻哂:“花儿可不吵闹。”
红叶借着倒茶的动作掩住心思,回身将茶递到少爷手上:“那小娘子倒是个美人胚子,将来大了,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裴之泽唇角带笑:“是吧,我第一次见着她时,也觉她长得可人得紧,明明怒气冲冲的,一双眼睛却亮得灼人……”
“怎么?少爷见她和人斗气了?”
裴之泽看一眼红叶,含笑摇了摇头,转头继续摆弄镇纸:下次,要不要把这镇纸送给小丫头?
红叶看着自家少爷少有的温和模样,咬着唇:“可惜小娘子的衣着有些陈旧,在不起眼的地方还打着补丁,不知平日怎么受苦呢。”
裴之泽的手一顿,皱起了眉:“补丁?”
红叶装着收拾书架,一边轻声道:“是呢,那衣裳必是她姐姐们的旧衣,我家小妹,便是从小穿我的旧衣,只有穿了多年的衣裳,才是那样隙薄的样子,连花色都看不清了。”
裴之泽不由自主看了一眼红叶此时身上的新衣:“她家有地,她爹又在衙门做事,家里怎么也不至于这般捉襟见肘吧?”
红叶回头看一眼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我们这里的人家,家家都有几个孩子要养,衣服从来都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三穿了老四穿。少爷想呀,小孩子长得快,刚制的新衣,不过一年就不能再穿了,就这样扔了,谁家又舍得?便一直往下传,直到那衣裳再无法上身才罢。”
裴之泽的脸色有些难看,两次见面,他从没注意过小丫头的衣着,全被她生动的神情与雅致的谈吐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一直觉得她是和他同一世界的人……可是,此时红叶提起来,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小丫头出身农家,家境便是不贫寒却也不宽裕,想着小丫头打小便过得那般艰难,裴之泽突然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少爷若喜欢她,不若买了来,在咱家,吃穿岂不比她现在强百倍?”
裴之泽抬头看一眼红叶,又低头沉思,半晌,否决道:“不,小丫头不会愿意的。”
红叶惊讶道:“咱是什么人家,她还不愿意?”
裴之泽肯定地摇头:“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红叶低下头:“少爷,那是你没告诉她咱是什么人家呢,若知道,她必是愿意的;咱们附近这些村里的人过的什么日子,红叶最清楚不过的,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荦腥,跟了少爷,说是神仙过的日子也不为过的。”看一眼自家少爷清俊的眉眼,“而且,少爷喜欢那个小娘子吧?若是买了她回来,她便是少爷的人……”
少年摆弄镇纸的手停了下来。
红叶再接再厉:“下次,少爷见了那位小娘子,不妨问问她。”
红叶看一眼再次垂目沉思的泽少爷,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让她属于自己——坐在椅上的裴之泽光是想到这个念头,心里便止不住的兴奋——只属于自己,以后,陪着他,和他说话,他在上槐村会陪着他,他回去成都府,她会陪着,哪怕他将来去京城,她也会跟着……
回家的路上,李守道把妹妹训了一顿,“花儿,那诗你是从哪儿学的?一个女子家,怎么可以乱说?”
李花儿嘟着嘴:“哥,那怎么是乱说了?有下人侍候不就是那样的?帮着砚墨,帮着端茶递水,火烛暗了帮着挑挑灯芯?夏天蚊虫多时打扇、点驱蚊香?”
李守道一噎,果然,是他多想了?
李花儿再接再厉:“哥,你暑天时没想有人给你打扇?寒冬时没想着有人帮你捂捂写字冻得通红的手?”
李守道眼神飘浮:“我不过和二姐抱怨几句,你怎么知道的?”
李花儿挑眉:“哦,你果然是这么想的?!”
李守道快走几步:“不过是听几个师兄……”
“师兄什么?”
李守道有些狼狈地摆摆手:“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赶紧回家,娘在家不知道怎么着急呢。”
李花儿笑睇着哥哥脚步急促的背影:臭小子,果然,也不老实。
当年,她的一个同事笑言六岁时便开始懂得找乖巧的小男孩一起玩儿,小学五年级开始和小男朋友亲吻,谈情说爱,高中便破了处。人到三十,记忆最深的,是小学的初恋——那纯纯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喜欢,只是喜欢!
所以,她其实不用为哥哥的早熟担忧,是吧?
回到家,被她娘一番盘根问底,李花儿好容易脱身,丢下哥哥在原地听训,自己跑了回房趴在床上回气。
“你又惹事了?”
李花儿抬抬眼皮,她二姐蓉花此时正坐在一张长凳上补衣裳,神情带着轻蔑。
“我没有。”
蓉花咬断一个线头, “你哪天不惹事,才奇怪了。”说着,斜一眼妹妹:“成天疯跑,前些天还帮着做点事儿,这几天,又故态复萌,成日偷懒耍滑。”
李花儿翻过身,懒洋洋道:“你不乐意?可是娘不让我做呀。”
蓉花嫉妒地冷哼一声:“惯,惯,娘就惯着你,将来长成一个懒婆娘,我看娘还去你夫家帮你做事不。”
李花儿得意地在床上滚:“啊,啊,娘就惯我,就惯我,你眼红呀,嘿嘿嘿……”
蓉花气得咬牙:“打小就讨人厌,长大了,还是这个德性,看大姐回来不打你。”
李花儿得瑟:“娘在,她不敢。”
蓉花气得站起身:“哼,我看你一辈子就靠着娘过。”
李花儿撑起身:“二姐,你都几岁了?比我大这么多,还成日和我吵架?”
蓉花气哼哼道:“我才懒得和你一般见识呢。”说着,起身走了出去,留下李花儿在屋里吐舌头扮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