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通奸 ...
-
县尊在县衙后堂听到衙门前的敲鼓声时,还不知道是有人要告状,其时,鸣冤鼓尚未设置各级衙门门前,民间有人相告,自也无叩鼓的行径,不过,很快,衙役来报,有人从城东一路敲着鼓引了一大群百姓来县衙告状,而告的,却是县中捕头。
县尊一听,先是一惊,再听衙役又道:“那人告城东张家铺子守寡的唐氏不守妇道,与捕头通奸,并生下一子。”
县尊停下脚步,看着衙役:“张家唐氏?可是那个……”
衙役猛点头:“对,就是那个唐西施,她的儿子叫张松财,是个遗腹子,今年七岁。”
县尊心头一松,笑了:果然来了,这裴家公子的手脚好快,昨天才回去,今天就动手了。
衙役见县太爷又坐了回去,不由大急:“官人,不去断案,为何却又安坐?”
县尊拈须而笑:“本官这是在等人。”
“官人所等何人?”
“百姓!”
衙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县尊断案,为何要等百姓?只是,自家顶头上司坐着不动,他也没办法,只能在一旁站等,至于县尊葫芦中所卖为何药,他一个做下属的,又哪里知道。
离着县衙最近的一处商铺门前,裴之泽拉着李花儿和李守道也在看热闹。
“县尊为何不出?”李守道很奇怪。
“不出更好。”裴之泽笑看着还在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百姓,人越多,效果越好。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衙门前已被堵得水泄不通,自古以来,敢在衙门前闹事之人,可是少见的很,又怎能不引人注目。
突然,人群里此起彼伏响起了“县太爷出来了”这样的叫喊声,紧接着便是衙役传唤告状人的声音。
吵吵嚷嚷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却见人潮都往后退,后面的人急问前面人为何后退。
“快,往后退,退,给县太爷把地儿让出来,今儿他老人家要当众审案。”
“当众审案?”
“对!快,快,往后退,往后退,想不想看县太爷断案了,想就赶紧的退。”
人群中飞快空出一块空地,很快便有衙役将相当用品抬出摆放好,而一县之尊在衙役们分列两边站好后,走了出来,坐在了公案之后的椅子上。
裴之泽一愣,又复一乐,好,这当众审案可比在官衙内审可更好,这样目睹的人更多,比以扼传扼的影响力更大。
县尊敲响惊堂木,人群都安静了下来,跪在地上的告状人也很快陈清了案情,案情不复杂,不过是已故张家铺子的主人张德旺的堂侄儿,告他的堂婶不守妇道,以他人之子冒充张家子,霸占他叔叔的家财,求县太爷做主,审明实情,将家财还予张家。
审案的过程很繁琐,一问一答,一询一查,又着人找人证,物证,一件案子,如此,便审过了上午。
晌午,县尊回后堂用过饭又出来接着审,事情很快查问清楚,县衙现在的捕头、以前的捕快段三连,在七年前与唐氏勾搭成奸,被回家的张德旺发现,张德旺气怒交加,急病而逝,当时,张德旺无后,唐氏丧德,张德旺的财产本应由张德旺的侄子继承,只是,郎中很快诊出唐氏有身孕,于是,在段三连的一番打点下,张德旺的家财便都归了这遗腹子。如今,七年过去了,那遗腹子长大,模样却与段三连十停像了六停,张家侄子不忿自家家财被外人所占,纠集了相关证据来拿回家财。
当年的郎中做为证人承认七年前被段三连所胁迫,将唐氏的孕期多报了一月,唐氏怀孕的确切时间是张德旺出门的那个月,而非出门前一月,唐氏腹中的孩子,的确不是张德旺的骨血。
堂上,七岁的张松财也被带了上来,往捕头段三连身边一往,县尊叫他们一起抬头,围观的百姓皆惊呼出声——这一看就是父子。
捕头飞来横祸,死不承认,只说人有相像,相貌相似这一点不足为凭;于是张家侄子又说可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
与裴之泽在一起的李花儿一凛,这个法子,可不靠谱,想了想,她倾身与裴之泽耳语:“亲生的血液也不是必然相溶,若要十拿九稳,水碗中加白矾。”
裴之泽一怔,“肯定?”
李花儿点头:“十成十!”
裴之泽又看一眼李花儿,回身走到跟随的一个汉子身边低声耳语,那汉子飞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也许捕头也担心有人从中做手脚,滴血验亲共做了三次,只是,这种做法只把捕头逼得更无路可走,三次滴血,血液皆相溶了,捕头想推卸也再无可能。
县尊坐在堂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摇了摇头,便要宣判,岂知捕头此时却突然抬起头来,眼带狠色,嘴里高喊:“官人,这孩子不是我的,这孩子是李书办的,唐氏与李书办通奸七年,尽人皆知啊,官人,今日的一切,必是李书办在背后操纵。”
“哄——”一波三折,围观的百姓哄然炸响。
本在书案后记录案情的李其海听得捕头攀扯,气怒交加,放下笔跪在堂前:“官人明鉴,这段三连狗急跳墙,当众胡乱攀扯昔日同僚,求官人治他攀污之罪。”
段三连不相信莫名其妙的那商人的侄儿就突然翻出几年前的案子来告他,幕后若无人给他撑腰,他又怎敢以民告官?因心里认准了是李其海想要与县太爷认亲,这才把唐氏与那孩子以这种方法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既可摆脱自己的协迫,又白玩儿了七年,更从此与县尊成了干亲,一箭三雕,除了他,还谁更得益?怎么想怎么有理,捕头段三连垂死挣扎,红着眼把七年来李其海与唐氏的事当堂倒了个干净,其间唐氏周旋在两个男人间的种种情状,一下子就这样被摆在了大厅广众、全城百姓的面前。
李其海倒霉了,百姓们却高兴了,平日的谈资尽是些陈年旧事,早说得腻了,今日这桩案子,却尽够他们嚼上个三、五、十年的了。
因事涉书办,县尊只能临时又叫了人来记录堂审案情。堂上,段三连,李其海,一个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一个死不承认与唐氏有染,两个男人当着唐氏的面你推我,我推你,都说自己无辜,七岁的张松财看着这两个平日待自己慈爱有加的长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吵起来。
正在这不可开交时,捕头家的娘子闯了进来,她冲着县尊叩了个头后,转身冲唐氏便是几个耳光:“你这个脏、货,谁知道你这孩子是哪个男人的,却要攀扯到我家。你那个铺子,人来客往,不知予了你与多少男人方便,如今见我家郎君前程有望,便想算计到我家来了,我告诉你,姓唐的,你做梦。”
唐氏一张粉脸被掴得通红,头发也被捕头家的娘子扯散,形容狼狈不堪,想着今日之事后,自己是再也别想有好日子了,而这个扇自己耳光的女人,她凭什么还一幅清白模样?
唐氏抬起头,冲着捕头娘子轻蔑一笑:“袁芳芝,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的这个郎君不也是从我手上抢去的?你说我是脏、货?你又好到哪儿去了?你当年为了从我手上抢走他,不惜脱光了爬上他的床,婚前便把身子给了他,他无法,这才娶了你,你难道就是什么好干净东西?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儿,你又引了书办来将我灌醉了送到他床上,你个该天杀的,那时我已经有孕两个月了,你丧尽天良……”
堂上,两个男人不吵了,两个女人却你抓我头发,我撕你衣裳滚做了一团,其间污言秽语不断,更兼无意中暴出许多县中人的秘事,听得百姓大呼过瘾。
直到两人话里话外开始隐隐带出自家娘子要收养女儿的事,县尊才狠狠一拍惊堂木:“此为大堂,你们两个妇人当堂撒扯吵闹,眼中可还有王法!可是还想罪加一等?”
两个女人动作一滞,被两个衙役飞快擒住,往两边一扯一按,便都伏在了堂上。
县尊看堂上终于不再吵闹,一拍惊堂木:“今日已晚,案情明日再审,退堂。”
县尊回了后堂,相关的人犯都被带了下去,衙门前的案桌、用具也自有衙役收拾,只有围观的百姓,仍围在衙门前久久不散,热烈讨论着今日这越攀扯越多的通/奸案,其间对唐氏闺房床技的种种猜想,对唐氏是天/性/浪/荡还是被人引诱后堕落的猜测,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各不相让。不过,不须争辩的事实便是,张家的侄子今日大胜了,他的家财要涨了。
“明日再来听审。”
“不知那个孩子会判给谁。”
“自是段捕头。”
“可他家娘子不认啊。”
“不认,滴了三次血,想不认也不行。”
“捕头娘子不是说那孩子是李书办的?”
“没听书办说是捕头乱攀咬人?”
“可是,书办与唐氏之间,亦说不清楚。”
“这个,得等县尊审明才知是捕头娘子攀扯,还是确有此事。”
“明日来。”
“对,对,明日再来,必有结果。”
人们神情兴奋地说笑着,兴尽而归,随着人流,裴之泽与李守道护着神情恍惚的李花儿出了县衙大街,坐上街外放置了一天的牛车,缓缓驰向裴宅。
见到裴宅前等候的娘亲,李花儿露出一个几近变形的笑容,扑到李石氏怀中,嘶哑着嗓子:“娘,娘,他们再不能害我们了。”
喊完,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李石氏惊吓地抱起软倒在地的女儿,“怎么了,花儿,你这是怎么了?”
李花儿倒地,裴之泽与李守道也吓了好大一跳,裴之泽反应快,猜想应是今天累着了,便对李石氏道:“伯母,先把她抱进去,小侄这就去请郎中。”
李石氏慌乱地点着头,用力抱起女儿进了裴宅,裴之泽则牛车也不坐了,迈开两条腿便往最近的药铺跑去,一边跑一边暗自懊恼,他就不该由着花儿在衙门外守了一天。好在裴家的宅子是在县城的主干道上,离药铺也不远,不多久,裴之泽便拉着一个中年郎中气喘吁吁回到裴宅,而此时,李花儿已经醒了。